亚当眼前这枚活口台面戒是赝品——但却是以假乱真的赝品。

    他把手肘撑在圆桌上，十指相触，窗口阳光仅照亮他半边身子，像是守墓者在雨夜诵读碑文。

    “黑色主石镶嵌区上围着尤弥尔矿砂，名字来源于精灵族祖先，配嵌区用勾边战锤打底，以此赞美矮人天赋。”

    亚当轻抬下巴，卢克会意地拿起它，翻转展示，调整到对应区域。

    “通花对称，从戒肩往下，是昆迪亚人类古图语，分别对应着骑士五德：荣誉，智慧，慷慨，英勇，怜悯。

    沿着戒面层层往下，在底围汇聚交合。

    转过来。”

    亚当偏头，卢卡照做，领主戒内侧指圈暴露在视线里。

    “粗线象征人类，细线象征精灵，短线象征矮人，三条凹槽见证着誓言与盟约，帮人类在这片土地上正式崛起。”

    “天啊，这故事宏大得吓人。但说实在的，先生，它完全符合描述不是吗？”

    “是的，甚至连触感都一样，我藏在手套里把它戴上，居然和戒痕完全对应！”

    他竖起手掌，食指根部环绕白圈，阴冷在缝隙中滋生，空洞感导致略微不适。

    “今天我拿出来才发现，这是假的。”

    【领主戒（赝品）】

    【备注：意外，机灵，小把戏。】

    亚当抱拳揉捏，挺直胸膛深呼吸，把视线移到窗台外，在街景中扫过——他表情没有失控，但是阴沉得骇人。

    哒哒……

    卢卡看着那根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由快到慢，像是活鱼在甲板上从折腾到脱力，最后偶尔来那么一下。

    纠结和暴怒会影响抉择，除了错失机会，带不来什么收获。

    亚当放松身体，飞速思考，他靠在椅背上，像是酒客点单那样环视周围。

    肉搏时，衣物堆叠整齐，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而进城之前，他很少戴手套，备注正常，还未掉包……

    是谁，在哪儿，怎么做到的？

    槽牙酒馆里所有角落都被他检查过，往来者纷纷起身又落座，客人换过两批，他却毫无头绪。

    呼~

    亚当深呼吸，调整思路，选择先按备注进行。

    “好吧，我们慢慢来，先把这事儿解决掉。”

    卢卡听到领主的话，明白对方已经在长久的思考后明确方向，说起来，自打进入泰冈达，一切都糟糕透了。

    昨晚不算……

    亚当将棕黄砂栗纸摊在桌面上，工坊造物和炼金技术再配合些许廉价材料，就能融合出这种应用最广泛的公告纸张。

    【悬赏：寻马】

    【凯茜·朗佳尔女士在进城后遗失了一匹好马，能够巡回者别低估凯茜大人的慷慨，卑鄙偷盗者别高估自己的能耐。】

    【赏金：5金鸦】

    “嗯，一份悬赏，啧啧，高额悬赏！”

    卢卡摊开双手，抬头看向自己的领主。

    “亚当，老实说，我觉得这是个玩笑。毕竟我们连街道都没走顺畅，怎么搞定这东西？”

    “别操心，跟我去见个人吧，到时候我会处理好的。”

    ……

    杜亨队长给亚当留下线索，据他所说——有人在黑市拍卖烫手货，在公告正式颁布以后，对方似乎害怕暴露，想逃窜离城。

    现在只需要亚当想办法去赴约面谈，搞定以后，稳吃这份功劳。

    在分别时，对方如此说道。

    “尽快，安东维森骑兵有些急躁，他们也蠢蠢欲动，想用更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在弯过无数个巷道，穿越潮湿的窄缝以后，他们终于是来到约定好的城墙边缘。

    这里房屋低矮连片，混杂在城池阴影中，终年见不到阳光，青苔肆无忌惮地长在任何平面上。

    亚当带着卢卡走得急促，那些在角落中的人大都裹得紧实，谈判或者交易着某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他按照记忆中的知识摩挲着石砖泥壁，朱红色兽血在墙上涂满各种标志——暗号只有交易双方或者精于此道者能够读懂。

    木屋残破，这种临时交易所的原主人大都已经化为白骨，留下房产便宜那些游走灰色边缘的小人。

    “让它安静点，该死，药剂就不能再足了么？”

    亚当在屋外能够听到低吼，语气急促不安。

    他在那个画有图案的木门上轻敲。

    咚，咚，咚。

    地图上，蓝色小点有两个，但里面动静消失。

    亚当能够想象到——对方压抑声响，空气凝结，剑刃抵在门后。

    在他第三次敲动时，终于咿呀一声拉开小缝。

    “谁，这个规律不对，你走错门了，滚去找接你的混球。”

    “跟你们交易的先生接不住这份礼物，我买下情报，所以让我进去吧。”

    “免谈，给我滚蛋！”

    刷！

    钢剑抵在中间，木门无法继续合上。

    咿呀~

    那枯朽的结构发出锉响。

    说话者出现在亚当面前，对方眼神闪烁，身子发颤，但他不得不缓缓拉开门扉——亚当的剑抵在喉咙上，如果强行关门，这东西就要进自己身子。

    “我今天心情不佳，所以谈话方式文明些，你有意见吗？”

    “没，没有。大人，您想怎么样都行。”

    那人喉结涌动，身子虚浮，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休息不足，反正脸色苍白得夸张，头发杂乱不堪。

    “那为什么不邀请我进去？”

    “您请。”

    【心虚的马贩】

    【态度：惊慌失措】

    【特长：偷窃】

    【独白：该死的，来个人把这玩意儿带走！】

    里面还有个瘦子，在翻出窗户前被卢卡打翻在地，用绳索套牢后把两个家伙捆在一起。

    实际上，整个过程没有像样的反抗，对方虚弱得夸张。

    “呵，”

    在质问中，对方苦笑起来，脸上写满绝望。

    “你们如果识货，只需要拉开那块布，看看就知道了。”

    亚当走到房间角落，秸秆铺设成软垫，四条马蹄遮盖不住，露在外边，脏布上隐隐有血斑，显然有番挣扎。

    【有资格触碰者不多，你算其中一个。】

    这下面应该就是那位凯茜女士的坐骑，但为什么还会弹出这种备注？

    亚当不解，缓缓拉开，骏马的身形就这样展示出来——鬓毛和马尾飘逸且浓密，腿骨细长，蹄小有力。

    “哦……老天，你们居然在这藏了个神话故事。”

    【皇家弗洛马（迷药27%）】

    【这是国王赏赐给贵族的战马，性情刚烈，自恃高贵。】

    它们野生于环境如画、精灵出没的草原或者森林，传言中体态华美的独角兽，后来被证实就是这种马。

    宫廷画师在创作屠龙贵族，或者领兵将军时往往都选用这种坐骑。

    战马挣扎痕迹明显，鼻息阵阵，眼睛漆黑，透着不甘与血性。

    按呼吸幅度和备注信息来看，它被灌药，但是效果即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