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老汉吗？”

    屋外风吹树响，显得夜更加安静。

    张叹低头看向小白，小白眼睛亮晶晶的，虽然是夜晚，但眼里明显有光。

    她抬头，看着张叹，不像以前那样躲闪。

    她的目光复杂，仿佛希冀，仿佛害怕，说不出来的感觉。

    张叹想到曾经在雪乡度假时的一幕，那是他和小白第一次相认的情景，他们住在冰屋里，躺在床上看着漫天的星星，说了许多心里话。

    那个夜晚，他告诉小白，他是她的老汉。

    但小白至今从没叫过他老汉，也没喊过爸爸。

    你是我的老汉吗？这是小白第一次对他说出老汉两个字。

    轻飘飘的两个字，压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是难以承受的沉重。

    张叹知道，小白一下子难以接受，心里别扭，一个陌生人，一夜之间变成了老汉。

    当时小白趁他睡着后，悄悄地揍了他一顿，他当时就知道，她心里一定有很多的委屈。

    此刻，张叹迎着小白的目光，坚定地说：“我是啊，我就是你老汉。”

    小白的睫毛很长，扑闪了一下，像蝴蝶扇了一下翅膀，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心里想必很不平静吧。

    她微微低头，看着月光照耀下的地板，很快又抬起头，问道：“那你啷个不管我和妈妈呢？”

    她像个小大人，而不是6岁的小孩子，她懂的太多了。

    她抿着嘴，神色坚定，和她妈妈柔弱的性格完全不同。

    张叹宁愿选择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想面对问出这个问题的小白。

    他承认他慌了，他难以招架。

    他心里仿佛被一只大手攒住了，拧巴的全身疼，难过和心疼。

    但他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躲避，小白敞开心扉在和他谈心。

    他现在要是躲避，小白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接受他。

    他声音有些沙哑干涩，说道：“对不起，小白，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了你。”

    小白直视他的脸，先是哦了一声，接着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吖？”

    张叹松了松盘起来的腿，让自己端坐的姿势更加舒服一点，然后看着小白说：“不瞒你说，我可喜欢你了。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是两年前的夏天，是放暑假后的第一天，我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第一次来到小红马，看到了小米被警察抱走，是你勇敢地冲了出来，大声说要保护小米，不准别人带走她，哪怕是警察叔叔也不行。我当时就想，啊，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啊，怎么这么勇敢？警察叔叔的小孩子也敢抢。我记得当时别的小朋友都不敢说话，只有你不仅为小米说话，而且从小红马追出来，去抢小米。”

    小白微不可察地嘟了嘟小嘴，说起这件事，她骄傲得很。

    “小米那时候真阔怜吖。”

    她想起当时的小米，小小的，瘦瘦的，妈妈把她送来了小红马，几天都没再出现，一直到警察叔叔来了，说她的妈妈不见了，要把她带走。

    那时候小红马学园里，喜儿、榴榴、嘟嘟、程程都还没来呢，小白和小米是要好的好朋友。小米的妈妈失踪的那几天，是小白陪在身边安慰小米。

    张叹心想，你自己那时候也是小小的瘦瘦的，还黑黑的，不也是个小可怜吗？！

    张叹说：“那时候我就记住你了，觉得这个小孩子真勇敢，还很有爱心，后来又发现你很乐于助人，特别的坚强，爱护小朋友，谁有困难你都愿意帮忙……”

    听着张叹说起这么多夸自己的话，小白心里有点开心，脚趾头偷偷地动个不停。

    “我那时候就想，我将来的女儿一定要像小白一样，乐观坚强勇敢有爱心。”

    小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她那时候好凶的嗷。

    张叹说道：“凶不代表你坏，凶是你给别人看的，但我们都知道，你是很有爱心的小孩子，你经常帮忙大家，你看，大家并没有因为你凶而讨厌你、不理你，相反，大家都很喜欢你，因为大家都知道，小白是个好孩子，她对坏人凶，对自己人好。”

    小白说：“我不是个坏孩子，我是个好孩子，我不能让坏人欺负我。”

    她捏着小拳头，张叹又想起她和罗子康打架的场景，明知道打不赢却还是要打，体型和力气不占优，那就拼尽全力，用勇气和伤痕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好朋友。

    所以她每次打完架，模样惨兮兮的，但是精神亢奋，气势更足，因为她吓退了比她强大的人，让对方不敢再轻松地欺负她！

    张叹心中酸楚，很想问，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过你。

    但是他不敢问，他怕小白说是的，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安慰小白：“没事了，以后都有我呢，谁欺负你，我就把他打扁，你不用再凶凶的。”

    小白：“舅妈说我们不要怕坏人，她会打扁坏人的。”

    张叹点点头：“舅妈也是个好人。”

    小白：“舅妈说我老汉是个好人。”

    张叹惊讶，小白说舅妈跟她说她老汉是个好人，他早晚会来找她的。

    张叹不禁对远在堔城的马兰花感激万分，在那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能为小白守护一份纯真的美好，而不是灌输“你爸爸不要你了”、“你爸爸抛弃了你和你妈妈”这样的话。

    而事实上，她即便这样说，也没有说错，因为那时候的“张叹”就是这样一个花花公子。

    忽然小白脸色一板，严肃地问：“那你啷个不找妈妈呢？你不要她了吗？”

    她还记得一些更小时候的事情，她和妈妈住在简易的出租屋里，好难见到阳光，妈妈常哭。

    张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感觉前身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开局好难。

    他仔细斟酌，小心翼翼地给小白解释。小白让他过来一点，然后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凶巴巴地说这是替妈妈打的！

    张叹愣了愣，接着点点头，自己给自己扇了两巴掌，说：“这也是替你妈妈打的。”

    小白懵了懵，抬头看向窗外，月亮移到窗前了，仿佛就挂在那里，伸手可及。

    小白忧愁地叹了口气，说：“要是妈妈在就好唠，一个，两个，三个。”

    张叹听懂了，她是说一家三口团圆了。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再也不让你受苦了，让你天天hiahiahia~”

    “……我才不是hiahiahia，那是喜娃娃，我是哈哈哈哈，哼~”

    “好，天天哈哈哈。”

    ……

    两人渐渐挨在一起，敞开心扉轻轻说着话，小白心情逐渐转好，月光把他们的身影倒映在地板上。

    月光如水，温柔且清亮，漫延到床边，床上依然是一片夜的漆黑，小喜儿在床上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小毯子滑落了，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小兽，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只布偶娃娃，那么的用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