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见王青那模样，像是想要直接钻进他芥子环里头似的。

    也不吊他胃口，念头一动，一样物事，便从芥子环中徐徐飞出。

    这物事初时颇小，但落到叶飞掌心时，已是覆住了他整只手掌。

    法宝！

    法器是不能变幻大小的，

    故而法器的形制类别，其实相对于法宝来说，很有限制。

    假如练成个幡类法器，要么只放在储物法器里头，要么就只能像个算卦先生一般，拎着招摇过市了。

    但法宝则不同，变化由心，合炼之后，还能收入识海。

    因此法宝的形制千变万化，什么样子的都有，是体现修行界想象力的上佳载体。

    王青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件面具样的法宝，痛心疾首。

    法宝，若非谭余的天妃那般，以自身意相为基，至少要到得结丹后期，才能稍作动用——差不多也就是王青全力使用天戮神针那样，一击之后，即告疲软。

    只是虽则如此，他的手却是不听使唤般，“嗖”地伸出去，从叶飞手中将自家法宝取了回来。

    “这件法宝乃是为兄意外从一位修士手中得来，当时……”

    叶飞故意顿了顿，引得王青扑闪扑闪眼睛看过来。

    “当是她欲偷袭，被我提前察觉，为兄斩了她之后，见她原本属于女修的身形，竟是变成一个七尺大汉般的躯体，奇怪之下，就探了探她的脸，揭开这件面具，才发现那女修……竟是个胡子拉碴的丑汉。”

    王青眨眨眼，将来龙去脉想了个差不离。

    定是那丑汉靠着这支面具，化作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家，想要叫叶师兄放松心防，便于他杀人夺宝——却未曾想到叶飞乃是钢铁憨憨直一枚，秉持一颗无双剑心，一旦察觉对方恶意，顿时先下手为强，叫他立地一缕丑魂，随风散去。

    委实可悲可叹，可歌可泣。

    “对自己可真是下得去手啊，我小青青自问也是豁得出去之人，却只敢想想这等事情——哎？”

    王青还在腹诽，却突然意识到叶飞话里的关键意思。

    “那人总不会是结丹后期以上的修士罢？”

    叶飞一笑：

    “自是只有结丹初期，否则为兄如何能够轻易斩杀？”

    王青眼睛越来越亮。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这支法宝面具，乃是那种少有的，可以由低阶修士使用的法宝？

    他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可惜此刻也没法子验证，合炼法宝对他来说，绝非一蹴而就之事，还是先突破结丹，再来合炼，定是要快上许多。

    “叶师兄也太客气了，我等分属同门，感情深厚，那一式剑招乃是师兄你的成道之机，小弟自然当奉上，哪里需要师兄郑重其事来换取，还是这样珍贵的一件法宝。”

    叶飞见他说到第二个字时，已是把法宝收入自家芥子环中，还坚持把后面这么长长一段说完，委实不易。

    谭余看的好顽，不由凑趣儿道：

    “怪道叶师兄说正有适合王师兄的东西，这件法宝的防御作用还是其次，以王师兄的面部炼体修为，倒是用不太上。

    巧合的是，面具类法宝，大多都有隐迹变幻之能，确实非常适合王师兄你的特殊喜好呢。

    小妹还知道上古之时，便有一件灵宝面具，叫个神幻，它不仅能够遮掩行藏，甚至还能模拟他人的面容、气息、功法和一部分经历记忆，极端恐怖。”

    王青并不介意谭余的调侃，此刻他的小心肝还在噗通噗通跳呢。

    之前他还十分羡慕谭余，有了一件法宝之胎，未想到短短时间，他自己竟是直接拥有了一件完整的法宝。

    叶师兄好大方也。

    虽则以叶飞的禀性，以及万般劫难、加诸我身的道途，确实不太用得上这件法宝。

    可它终究是一件难得的法宝，拿去仙城无论是换是卖，都是一大笔贡献点。

    “叶师兄这般做法，真叫我汗颜，要么还是将他重新放到我的主角榜榜首去罢？

    唉，怎么一个个的，突然都极之大方起来，这一女不能许二家，叫小弟如何择选？”

    王青十分挣扎。

    按照他猜测，苏凡必然也是有法宝在身的，而且他那只虚空法目，单论价值，也绝不在一件法宝之下，甚至尤有甚之。

    “罢了，还是不能那般左摇右摆、水性杨花，暂且叫苏凡师兄先坐着榜首，待日后再行调整。

    不过说来，叶师兄果然气运鼎盛，这才离山几月，不仅突破了结丹，还得了一件厉害法宝。

    今日又接连入手两式《碎星剑》，只怕到元婴之前，都不必担心没得剑法修行了，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

    唉，再看看我，我——”

    王青默默盘点了一下自家，似乎，似乎也不大缺东西了？

    《重明仁德功》可以修炼到元婴圆满。

    《十三蛊心印》还有十一圈印纹没有划出，十三元婴儿便是被虚空法目看破，依旧是一组大杀器。

    乾坤针和天戮神针，只待继续加强，足可用到元婴前。

    神体，虽然是个不知名蜘蛛神体，但好歹也是有了。

    如今，又得了一件法宝面具。

    “……我，我，我突破结丹竟只得九成九的成功可能性，实在是比不得这些主角儿们，太惨太惨。”

    王青终于找得一个慨叹的点，不由心安理得羡慕起叶飞的际遇来。

    三人终于将历练收获整理完毕。

    王青便将元心小界的事儿同他讲了。

    “叶师兄不如同我们一道回返山门，届时再请谭师妹同你去一趟元心小界，也许便可以寻到一处上品生生造化潭，将先天灵华提升许多。”

    叶飞也是惊讶于宗门藏得如此之深：

    “未想宗门长辈还有这等际遇，说来为兄也是有许多感慨。”

    在法域之中闯荡几个月，他不仅见得许多二品实力的野宗弟子，更领略过一品宗门天才弟子的无上风姿，甚至还听闻了四品之上的第五品，也就是圣品宗门的浩瀚。

    当年他在宗门之中，也好奇过，为甚都说今世六品、法统严密，却只得听过四品、三品和二品，连一品都无人与他们讲，更遑论这四品之上的那些宗门。

    委实不是宗门长辈吝啬，而是讲起那些来，对他们这些四品宗门弟子，过于残忍。

    不说他不曾亲眼见过的圣品宗门，只讲一品宗门，也要在法域中占得十处荒古小界，每一处小界都比二品宗门所属全部诸派地域，还要广大数倍。

    除此之外，还得占得至少一处元晶仙脉，立下超阶大阵，需抵得住无量荒兽妖兽、山魈鬼魅的侵袭——其中定是少不得妖尊一级的大能之辈。

    每一座一品宗门，都是一处高山仰止的擎天巨峰，镇在法域之中，宣示修行者之威。

    王青听的无比神往。

    只觉天高无限，地也无极。

    “叶师兄可知道，那些一品宗门招纳弟子时，须的有几寸几分的灵华之光？”

    王青暗忖，天剑宗的标准是六寸六分，故而明姐曾说过，假若他能在元心小界将自家灵华之光，提升到六寸九分，便可以比肩许多天剑宗弟子。

    一品宗门较二品跨度如此之大，只怕门槛也要高上许多。

    九寸？

    嘶！

    叶飞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直言相告，相信王师弟不至于被打击到。

    “为兄结识的那位一品宗门弟子，出身四极剑窟，倒也说过入门之标准，他们并不以寸来论。”

    啊？

    王青略茫然。

    不以寸来论，莫非以尺？

    是不是太长了也？

    会顶到肺吧。

    叶飞见他愣愣模样，倒是有些平日里见不到的天真，不由放缓了语速：

    “他们以破顶高度来论练气资质。

    灵华达至九寸九之后，便会破开天顶百会，直冲牛斗。

    四极剑窟的标准，新弟子要破顶三丈三，才可以拿下进入第二步筛选的资格。”

    这一下，王青是真的愣住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只是寻常角色，但没想到这么寻常……甚至说不上寻常，怕是四舍五入就等于个修行废物。

    “叶师兄，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四寸八就有结丹可能，六寸之上，便可破丹成婴，就是化神神尊，天剑宗弟子也不过都是七八寸的资质。

    一品宗门哪怕再强，也不至于到三丈三尺九寸九的程度罢？

    难不成人人都要飞上仙界，证就仙尊？”

    叶飞微微仰头，盯着前方岩壁看了一阵，才又言道：

    “一品宗门与二品，已是截然不同，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若要打个比方，就是我等大多为凡人所出，而他们则是仙人血裔，生来便不是一种生命境界。

    为兄与那位四极剑窟弟子得以结识，还是有赖于《碎星剑》这门剑法，故而它的阶等，可能远超我等猜想。

    拿一件法宝与师弟换一式《碎星剑》，说不得还是为兄占了大便宜。”

    跳脱如王青，被这般有冲击力的消息轰隆砸下，也是花了许久时间才缓过来。

    他看了一眼谭余，见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显然天莲道留下的传承里，并未有类似信息载录——怕吓到自家传人？

    倒贴心的很。

    许久之后，王青才又轻声问道：

    “那叶师兄，还跟我们回山么？”

    “自然是要回山的，不过还得等一等，为兄得了四极剑窟那位道友邀请，准备去探一处遗迹，说不定能有许多剑道收获。”

    王青点点头。

    “那便恭祝叶师兄此行，顺遂如意。”

    叶飞携着两式《碎星剑》，飘然而去。

    王青站在岩洞门口，目送他离开，竟有痴色。

    “师兄？”

    “啊？”

    谭余见一向机灵的王青，被叶飞所说的消息震惊至此，也是叹了一声，言道：

    “师兄，小妹见叶师兄与那几位结丹修士相斗时，也不曾厉害到无法想象的层次。

    他能够与一品宗门弟子相交，只怕一品宗门也未必有那般恐怖。

    灵华之光超出九寸九之后，已是透顶而出，说不定与之前的量度已是不同，虽说比咱们高许多，倒也不一定就有仙凡之别。”

    王青深吸一口气，坚定了自己的心神，才摆摆手：

    “谭师妹你不了解叶师兄，叶师兄此人，绝不虚言。

    而且叶师兄看似不比我等强过太多，但他这样的人，都是五五仔。

    与结丹初期相斗，胜负是五五分。

    与中期斗，还是五五分……最后跟元婴斗去，依旧能平分秋色，都不是不可能的。”

    谭余张了张口，颇为无语，还能这样？

    王青已然全部调整过来，灵神所在，心印更是发出无与伦比的剧烈光芒：

    “倒也是好事，本来为兄的眼界，只望着仙城二品，如今却可以看得更远，动力也是更强。”

    谭余见他神色，前是所未有的认真，知他说的不是虚话，不由颇为心折，暗暗想道：

    “王师兄道心之坚，未必就逊色那些一品、圣品。

    灵华再有仙凡之别，也不过是先天遗泽，人族之强，强在永不堕攀登之志，亦是坚信后天之努力，可以更易一切先天不足。

    否则我们从无比弱小，筚路蓝缕至今，如何同那些血脉妖族、强大荒兽争夺正统？”

    两人都觉灵神道心，被好生洗礼一番，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谭师妹，我们这就回返天剑仙城吧。”

    “好。”

    ……

    元心小界中，莫长春守在此处，已是足足六个月，耗费了许多件斗篷。

    明章老祖陡然出现在他身边。

    “恐怕是出问题了。”

    “老祖可有猜测？”

    明章老祖凝住眉头：

    “我等此前也是猜测过，这一处小界有许多生生造化潭，怕是培育弟子，甚至是某些种族培育幼崽的地方。

    恐怕会许出不许进，要么他们从旁处离开，要么……”

    莫长春沉默了一会儿，竟是闪现过许多王青的面孔。

    这小子变脸十分之快，而且做什么模样都极有神韵，好似他就是那般样子。

    “谭余既是莲花神体，又有缘入得那方，他两人当不至于遭遇横祸。”

    明章老祖点点头，神色一动，取出一枚奇形玉牌来：

    “希望如此，兰花儿的消息……

    嗯？王青和谭余已到回山门了。”

    莫长春倏忽转头，突然一笑：

    “就知那小子是个祸害活千年的，没那么容易死。

    不知他这回又得了什么好处，说不定又叫他攒下了一枚芥子环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