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推演游戏:推理序章 第六十九章 枷锁
所有的一切都重回原点,安眠旅店好像重新赐予了住户安眠。
冥冥之中的规则力量一同沉寂下去,几乎是瞬间,虞幸就感知到“躺好”的规则已经暂时不在了。
越是拥有着高位格的力量,越容易感应到那些抽象的概念,规则、幻境、真实,诅咒之力在这方面拥有天然的优势。
虞幸翻身下床,一边撤回捆在张羽身上的枝干,一边推门而出。
走廊上正如他刚才所“见”,干干净净,一点残忍过的痕迹都没有,但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已经变成血肉鬼影的推演者,总不会随之复活。
就在他踏上走廊地面的那一刻,系统又出声了。
【你已触发支线任务:最后的温暖】
【该支线任务为区域触发,当前所有身处安眠旅店的推演者都会收到提示。】
【任务失败惩罚:未知】
【任务成功奖励:以每位推演者在任务中的贡献度单独结算】
正如系统所说,这个通告同时发布给了七位推演者。
可能是猜到有些人会以各种各样的方法得知刚刚暗星成员的下场而不敢起身,系统还单独加了一句——
【特别提示:现在为安全时间】
【请所有接到任务的推演者前往走廊集合】
系统都这么说了,各个房间里传来频率不同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房门一扇接一扇被打开,露出众人神色不同的脸。
“队长!”张羽一眼就看到空荡荡走廊上虞幸的身影,他立刻小跑着接近,眼睛一亮,“刚刚是队长救了我!”
“本来是不想救的,没办法,挣扎级对付这种东西还是不太够。”虞幸实话实说,他有心让张羽在活动里锻炼一下,而且这本来就是对张羽的入队考核。
可是南水镇活动的难度起码得要绝望级才能适配,最开始系统说的加入活动等级不限,在他看来完全就是在替高等级的招募一些低等级炮灰。
安眠旅店危险性不大,他本来想着,如果是对推演者察觉规则的敏锐度的考验,比如自己衡量能不能开门,能不能起身,能不能回话,或是招惹到东西要采用什么对应方法对付这种事……
那他就会让张羽自己完成。
然而,他也不能提前想到,原来安眠旅店可以直观地让人得知推演者异变为血肉鬼影的过程。
足以冻结思维的幻境就不是张羽这个等级能抵抗的了。
花宿白和蓝无很快也走了过来,剩下的那三人发现自己这边少了一人后,就猜出了那人的下场。
他们再不情不愿,再担心,面对这种区域性的、难度绝对不低的任务,还是只能默默集合。
等那三人也走近了,系统便发出了下一步提示。
【安眠旅店内的神秘住户已经在你们面前上演了一出好戏。】
系统也不管他们是亲眼看到了,还是仅仅隔着一道门听见了那混乱的场景,总之是只用一句话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概括。
冰冷无感情的机械音道:
【寒冷是刻在他们灵魂中的恐惧,他们总是一遍一遍重复最后的挣扎。】
【任务描述:每隔一小时,孩子母亲的求助场景就会重新触发一次,触发时推演者不可离开房间的木床,需要及时躺下装成入睡的模样。一旦被发现没有“入睡”,视作违规。】
【场景结束直至下一次场景触发的间隙,推演者可自由活动,进入各个房间寻找线索,推演出该场景发生的背景,并找到使场景不再重复的方法。】
【该任务将持续至早晨6点,届时若没有完成,该任务作废,惩罚未知。】
【注意:只要有一名推演者终结场景的轮回,视作全员任务成功。】
“这么说来,其实不参加也没有什么影响。”暗星剩下的那人犹豫地说。
他看到其他人朝他望过来的目光,急忙解释:“我是说,如果我不参与自由活动,只要每个小时注意一次场景轮回,就不会和你们抢任务完成的贡献度,你们的奖励就会更高。”
他的朋友有点不认同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
“早知是现在这样,你干嘛要报名这个活动呢,我和陈润都提醒过你了。”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公会会长级别的人参加啊!”那人说着,忌惮地瞥了虞幸一眼,“本来还以为是和其他直播推演差不多的程度,但是今天你也看到了,南水镇的危险比我们想象中高很多!”
“我都不用去敲门,就知道他肯定死在里面了”那人一指虞幸对面毫无动静的门,显然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死亡的同伴。
“我都不知道门票是什么,也不想争抢,要不就别带我了吧。”说完,他也不等别人回答,急匆匆地就往自己房间返回。
一边走,他还一边悄悄用余光瞄向虞幸四人,直到进入房间都没有被喊住,他彻底松了口气。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到剩下几人耳朵里,两个和暗星成员关系不错的散人有点尴尬地面面相觑。
来旅店之前说好了要抱团,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死了一个,吓退一个,那接下来这任务,他俩要怎么做?!
本来都是四人抱团,查起线索来效率应该差不了太多,这样还有合作的资本。
结果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了,不仅不够安全不说,也很容易在信息上被另外四个人孤立。
还不都是因为暗星成员对被当成炮灰有了阴影,他们才从一开始就跟破镜的这位队长摆出一副互不干扰的样子吗?现在倒好,有些人说不管就不管。
“那个,竟然如此……”被叫做陈润的男人干咳一声,扭头对虞幸说,“大家任务都一样,早点完成也能早点安心睡觉,要不就合作一下,找到什么了放到一起讨论吧?”
他身后的另一人也忙不迭点头。
虞幸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没有说话,花宿白似笑非笑:“你们倒是会想,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和避如蛇蝎的人一起合作了?”
也、也没有比如蛇蝎……陈润想喃喃两句,却不知怎的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注视下说不出话来。
蓝无倒是经常见到这种场面——有些人莫名其妙地摇摆着,先是自以为是地抱有偏见,又在行事所迫时转脸攀上来,向美杜莎献媚或者讨饶。
一般情况下,美杜莎根本不屑与这种人接触,倒也谈不上心眼不大记了仇,而是对于这些人,根本没有必要付出信任,哪怕是短暂的也不行。
这种人本来就对己方带有偏见,又怎么指望他们真心去做什么事呢?现在的形势所逼才找上来,要是待会儿危机又解除了,他们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
就算是奉上大把的好处,美杜莎都不会接受,到了虞幸这里,对方甚至在条件本就不平等的情况下提到了合作两个字。
找到的信息放在一起讨论?
一方人数更多且能力更强,另一方只有两人,这是既要反悔又要白嫖啊。
怎么会有人把其他人都当傻子看?
暗星那人都知道,自己不参与就不影响别人的贡献度呢,这两位倒好,还想要肖想白送的贡献度。
蓝无安静地站在原地,有些好奇地想看看破镜会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是言语讥讽回去,还是直接无视?
张羽正思考刚刚被冰冻住时耳旁依稀听见走廊上传出的动静呢,一回神就发现了空气中弥漫的气氛。
他顿时懂了,这是在直播,一旦涉及到“合作”这种层面的事,怎么也不能是虞幸去回应啊。
起码得是阎理美杜莎那种级别的存在才可以以某个势力领导者的身份和虞幸谈合作,眼前的这两位散人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先不说合作的必要性,反正他感觉队长根本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不将偏见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像现在的提议放在眼里,要是想追求“重视”,那之前毫不掩饰地疏远和避让也就该好好算算了。
真不知道,到底是该感叹他们在做炮灰这件事上对于身份不同的敏锐度,还是在合作这件事上对于身份概念的模湖程度呢?
“抱歉了两位,我觉得暂时没有合作的必要。”张羽扯起一个一看就很虚假的笑容,“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哈,我们不会阻挠打扰你们,你们也别来侮辱我们智商。”
同伴还想争取一下,陈润及时将人拉住,赔了个笑脸:“对不起啊,那就祝你们早点完成任务,哈哈,我还能托你们的福免去任务惩罚早点休息呢。”
两人终于离开了,看走向应该是去到花宿白和蓝无的房间所在的那条走廊,决定自力更生拿点贡献度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经过了那个暗星成员的房间门口时,两人还不约而同朝那扇门瞪了一眼。
看来他们的抱团友谊在利益面前也不是什么很坚固的东西。
虞幸根本不想评价这种他不在意的事情,他又不是圣母,还得上赶着去成全别人口中一个屁用没有的好名声。
他也转身道:“在一点之前,一起搜索各个房间吧。怕掌握不了精确时间的话,可以去大厅看看挂钟。”
“之前你们在各自房间里,有感觉到什么吗?”
张羽这回的笑容就真诚许多:“感觉到了队长对我的保护。”
虞幸:“……”
蓝无也笑:“感觉到了花老板对我的保护。”
虞幸:。
算了,这两人都是挣扎级,发现不了什么也正常。
花宿白看他的表情有点想笑,正色道:“我倒是察觉了一些东西,不过你也知道,我们的能力……某种程度上很相似,可能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发现。”
虞幸把手插回口袋里,幽幽道:“谦虚了,花老板。”
[这几个谜语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谦虚了,花老板。]
[所以他们两个究竟察觉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听见外面女人拍门,然后和一个小孩对话,再然后似乎发生了争执,最后忽然出现了一大堆人?]
[是不是人还未可知呢,直播视角固定在参加活动的人身上,他们用特殊祭品获得的另类视角我们同步不到啊!]
[啊?你们的意思是,幸和花老板在床上躺尸的时候,已经把走廊上发生的事看了一遍了吗?他们怎么做到的?]
[楼上是萌新吗,很多大老都能做到这种事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当然了我也做不到 o(╥﹏╥)o ]
好在屏幕里的人也不都全是大老。
张羽听了一会儿,对信息有着绝对敏锐度的他因为错失了信息感到有一点煎熬:“队长,当时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没睡好,十二点系统一结算我就清醒了,后来听到你房间那边有女人砸门,我就老实躺着,谁知道没过多久差点儿被冻成冰棍。”
张羽俊俏的脸上透着点后怕:“我都吓死了,还以为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发了死亡条件呢,脑子也迷迷湖湖的,幸好队长你及时赶到,让我看清这是幻觉。”
虞幸简单地把走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有个人成了血肉鬼影的事,他随手一指对门:“那段血肉应该还在里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不、不了吧队长,我还是去其他房间找信息吧。”张羽一想到在后院见到的那个鬼物就发憷,连拥有镇魂灵的哑巴都死在了这种东西手下呢!
“这些房间里应该藏着南水镇大雪的相关资料,还是那些更适合我。”
“我想进去看看。”蓝无忽然道。
他和张羽不同,他的能力和大多数人一样,就是用来应对灵异场面的,危险也算家常便饭,他得进步,不能总指望着美杜莎会长。
花宿白摊开手,表示自己也在走廊上稍等一下,虞幸便推开了他的对门,和蓝无一起进去查看。
暗星成员的房间和他们的一模一样,空档又简陋,乍一看,和空房间的差距只有摆在床边的一个旅行包。
那是暗星成员背着的旅行包,在躺下之前就将之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除此之外,这间房里的空气还弥漫着一种崭新的、没来得及完全发散的血腥味道,越接近角落越浓郁。
唯一一个不能一眼看见的角落就是被桌子挡住的那个拐角了。
虞幸直接上前,蓝无紧跟其后,两人仅仅错开了一个角度,就看见了书桌后一堆血乎乎的东西。
那滩东西也不能说完全烂掉了,毕竟它还能把自己固定在角落缩起来,但看上去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根本分不清头、身体和四肢。
血肉不断地在原地蠕动,肉块上的气孔一张一合,好像还在呼吸。
蓝无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幕让他想起,之前上大学时,寝室四个人关系都挺好,因为学校宿舍条件实在简陋,他们大二就搬出去合租了。
按照年纪排行老三的那位很会做菜,听说他爸爸就是在餐厅当主厨的,他们搬出去之后,只要不是特别想吃某个外卖,平时基本上都由老三下厨做饭,其他三人就轮流负责买菜。
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事的蓝无第一次去了菜市场,买肉的时候就看到,肉贩拿着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在很大的新鲜肉块上轻松划几下,就能划出客人想要的部位。
那种刀实在是太快了,肉块被切下来的时候,整齐的表面还在剧烈起伏搏动,就好像还在呼吸。
眼前这堆血肉块和那时留在他眼中的印象一模一样。
肉块仿佛有了生命,在被切碎时痛苦而无声的急促呼吸着,给人带来一种掉san般的冲击。
“它还会动吗?”蓝无忍不住问。
在后院见到的和眼前这只差不多,那只血肉鬼影行动就很敏捷,令人防不胜防。
这只却好像桉板上的肉,并不反抗。
虞幸端详着蠕动的肉块,察觉到了一丝隐晦的恨意,他轻笑一声:“不仅会动,应该还有思想吧。”
不忘居二楼的红衣鬼影对还活着的推演者抱有强烈的恨,那种恨是在恨生命的不公,总不可能是凭空而来。
这些异化成了血肉鬼影的推演者,可能连思维也一起异化了,只是血肉块太抽象,让人第一时间意识不到这东西仍能思考。
“你是说……它们还记得发生过什么?”蓝无童孔有一瞬间的缩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更可怕了吗?
上一秒还是一个活人,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皮也没了,骨头也没了,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偏偏还能思考,还有记忆,这比直接死掉更加残酷。
在进入推演之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无论跟着美杜莎让他提前接触了多少拔高的知识和观念,学会了多少以前没做过的事,那种共情力也不是短短半年不到能完全磨灭的。
虞幸察觉到他的小心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就算能思考有记忆,这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他。血液在异化他的身体的时候,连带着思维也逃不了,你可能不太能理解……”
虞幸蹲下来,凑近了那堆血肉,口中的声音也不自觉轻上几分:“当思想也成了怪物,就不会有多怀念还是人的时候了。”
“对活着时一切美好的回忆,都会随着心中的恨和折磨化为泡影,哪怕记忆仍在,当时那种情绪也再也找不到了。”
“能支撑着怪物存在的只有恨和怨念,它们攻击我们不是因为羡慕我们还活着,而是它们在恨,我们为什么没有和它们一样受到折磨。”
“这种异化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吗?”蓝无看着虞幸蹲下去的背影,依稀感觉虞幸语气里好像藏了很多他现在抓不住的东西。
那不是他能去深究的,他只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除了美杜莎之外愿意和他说这些的前辈,因此,有些在心中埋了许久的疑惑,也刚好能在此刻问出口。
“哪怕活着的最后一秒还在祝同伴好好活下去,被异化的瞬间,也会毫不犹豫地恨上自己曾拼了命保护的同伴吗?”蓝无怔然。
虞幸偏头,对上白发青年仿佛在求证什么的视线。
青年大概是习惯了在美杜莎身旁表现出她喜欢的模样,伪装成澹定沉稳的样子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但问出这个问题时,青年白发下的脸终于流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的男生的迷茫。
清瘦的身体站在那里,像一根钉在原地的木桩子,被他所问出的问题捆缚手脚,一寸寸打进更深的黑渊。
虞幸勾唇,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答桉:“是的。”
“成为怪物的那一刻,它就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占据了你朋友躯壳的鬼物,它不仅操控着你朋友的身体,还假借你朋友对你的保护试图伤害你。”
“因此,态度的转变不是因为活着的人后悔了,而是死后的怪物背叛了还活着时的意志。”
蓝无眸光颤动,喉结上下滑动,将喉间被堵住的感觉硬生生咽下去。
虞幸的语气明明并不温和,反而带着一种笃定的锋利,但这却是蓝无听到的最温柔的话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虞幸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特别让人想要相信,令人心甘情愿不去寻找其他的可能。
没错,让他将这个疑惑埋在心里许久的,正是老三。
宿舍四人自从搬出去之后,关系更加亲密,恰好谁都没谈女朋友,整天也就和兄弟几个在一块儿玩,相处久了跟家人也差不多。
噩梦在大三下学期那年降临,他们住的公寓楼上新来了一个漂亮女孩,据说是和他们同一个大学的大一学妹,因为特殊原因才被允许大一就不住校。
学妹人不是很开朗,文文静静的,也不爱说话,但每次看到他们都会笑着打招呼,都在同一栋楼里,下课时间点又只有那么几个,短短两周就见了很多次面。
老三喜欢上了这个学妹,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感情并不浓烈,更多的是欣赏。
因为学妹的性格实在是太好了,虽然不如很多女生那样明媚活泼,可沉静的性格和有点瘦弱的身形刚好吸引了老三。
拖了一个月,老三才确定自己不是见色起意,他和兄弟们商量着,应该先主动多去了解一下学妹,再慢慢追人,免得吓到她。
蓝无和其他两个室友都说会帮老三一起打听,例如学妹的喜好、要好的朋友、反感行为等等。
可还没等他们付出行动,就听到班里的八卦通传来一个消息。
大一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跳楼了。
八卦的分享自然是越来越深入的,他们几人本来就是听一耳朵,顺带着感叹几句惋惜,结果越聊越发现,别人口中的女孩像极了学妹。
长相像,穿衣风格像,系别也像,最一锤定音的是——那是大一唯一一个准许不住校的特例。
他们这才知道,学妹班上的几个女生联合着她是室友和一些男同学造她黄谣,集体孤立等等。
她家和学校隔了几座城市,父母虽然健在,但忙得就跟死了一样,平时打电话也只关心她的学习,关心她获了多少奖,能不能拿到奖学金。
从小到大一直被要求着优秀,学妹早就透不过气来,由于父母眼里看不见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她小时候就很少拥有社交时间,和人相处的经历也很少。
面对霸凌,她既不想和父母倾诉,也找不到好的应对方法,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自杀了一次。
割腕,但没死成。
学校之所以同意学妹的外住申请,是因为学妹得了抑郁症,以要治疗的借口远离了让她心生绝望的寝室。
搬到公寓来的一个月零一周,是学妹这辈子活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可惜,尽管对她的孤立已经因为那场血肉模湖的割腕而结束,影响却不会消弭。
认识她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好像在说,“嘘,这是那个自杀过的女生,跟她相处小心点,小心刺激到她”。
学妹还是没有走出来,在教学楼楼顶,毫无预兆的一跃而下。
有些人的委屈总要等已经无法挽回时才会被大众熟知和接受,而这已经比那些死了都没法改变别人想法的人幸运了一丝丝。
蓝无他们知道原委之后十分后悔,尤其是老三,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了解学妹,可能再早一点,事情的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那天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上完最后一节课就沉默着回公寓了。
……他们在电梯里又遇见了学妹。
学妹和往常一样,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素来干净的衣服上被深褐色染脏。
乌黑顺直的头发披在脑后,半边的脸和身体却七扭八歪。
蓝无有些记不清当时他们是以怎样的表情从楼梯逃回了房间,只记得所有愧疚后悔和怜悯,都在激烈的心跳与恐惧中消失殆尽。
那是鬼啊,是鬼啊。
她回来是要……做什么呢?
凌晨两点,学妹从楼上的窗户跳下,砸在了他们的阳台上。
已经完全扭曲的学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血污把他们的阳台染出一片红色。
她趴在透明的阳台玻璃门上,无声对他们说话。
老三是真喜欢她,而她也真是个可怜人。
在恐惧之余,老三竟一步步走上去,隔着玻璃门,问她想说什么。
听不见又不敢直接开门,老三把耳朵凑了上去,这场面吓得蓝无和另外两个室友大气都不敢出。
没过多久,老三愣愣地直起身子,一阵风过,学妹也不见了,只留下砸出来的血迹告诉他们这不是错觉。
“她说她喜欢我。”老三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她喜欢我。”
当天更晚些时候,被学妹喜欢着的老三满脸与学妹平时如出一辙的神情,拿刀抹了另外两个室友的脖子。
蓝无很幸运,在刀落下之前他就惊醒了,他听到老三口中发出学妹的声音,的不停地说……他们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可是下面太孤单,她想让他们去陪她。
有人破门而入,美艳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从老三的刀口下救下了蓝无。
蓝无后来才知道这女人的代号是美杜莎,当时,他只看见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老三禁锢在了原地,她说老三已经被污染,没救了。
学妹并不是这场“推演”的核心,只是第十一个,老三是第十二个,如果不杀了老三,老三就会杀更多的人。
而如果老三死了,那“怨灵”只会再去寻找另一个可以被污染的身体,而不会对大量的普通人动手。
而且这样的传承,有助于女人找到其中规则,彻底结束掉怨灵。
老三就在这时清醒了过来。
他似乎知道自己在被控制的时候究竟做了些什么,泪流满面的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跟蓝无说,对不起,老幺。
活下去。
以后不能给你做菜了。
欠老大老二的对不起,我到了下面亲自跟他们说。
他用抹脖子的方式,让自己死在了兄弟旁边。
叫做美杜莎的女人就这么冷眼看着,最后发出一声轻笑,说了声——还算有种。
可事情没有就此结束,蓝无身为唯一一个与这件事最近距离接触过的人,被美杜莎保护了起来。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灵异事件,在美杜莎这种人口中,把这叫做推演副本。
美杜莎等级太高,她参与的推演没有简单的,学妹和老三也只是这场噩梦的冰山一角而已。
半个多月后,美杜莎终于解决了怨灵,她盯着蓝无的脸看了半晌,最后提出,要不要和她走。
她有办法从推演副本里带人出去——去往真实的世界。
蓝无同意了,因为他也待不下去了。
他没告诉美杜莎,在美杜莎离开的半个多月中,她留给自己的护身符每天都在起作用。
一到夜里,老大老二和老三就会出现在他的床头,带着深重的怨气,以看仇人的目光看着他,质问他,不是好兄弟吗?为什么只有他还活着?
它们无数次的想要杀了他,只因为有美杜莎的护身符,他得以毫发无损。
蓝无从一开始的绝望和恐惧,到躲在护身符庇护下开始沉思。
他在思考,他真的应该下去陪室友们吗?
可是,他们的关系虽好,却也好像还没到陪葬的地步。
他不会送死的,他想活着。
室友们为什么要他陪呢?
老三的对不起,跟老大老二说了吗?
他们的死,起因是学妹,可学妹的死,起因也是别人。
好像连冤有头债有主都找不到源头。
蓝无就这么思考了半个月,才注意到在“推演者”眼里,自己原来只是个NPC。
美杜莎把他从副本里带了出去,因为某种转化磨损,他丧失了一些健康色彩,头发变得雪白,注重锻炼的身体也从此清瘦纤弱。
他知道美杜莎喜欢他的脸,救他就是为了欣赏美色。
而他又是那个“超危险世界”出来的唯一NPC,在成为推演者之后,衍生出的能力十分特殊,这让美杜莎更喜欢他,常常把他带在身边。
可除此之外,蓝无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罢了。如果不努力做一个有用的人,美杜莎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美杜莎有很多个好看的男孩女孩,可是蓝无连他的世界都失去了,除了美杜莎,他一无所有。
在忙碌的学习汲取中,对室友们的思考被他压在了心底。
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大老二和老三的脸会突然冒出来,仿佛他们又来到了他的床头。
蓝无就是不明白,曾经相处得那么好的三个人,和要他一起死的那三个狰狞厉鬼,真的是同样的人吗?
他离开了,算不算背叛。
他没和美杜莎说过这事。
蓝无也没想到,他会因为问了虞幸几个问题,让沉甸甸的压抑迎刃而解。
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明确告诉他,这种茫然的枷锁,不必背负。
回过神来,蓝无长出了一口气。
“谢谢。”蓝无发现自己经常要对虞幸道谢,还真是……
等等。
虞幸怎么知道令他犹豫困扰的,就是他认识的人?为什么虞幸能这么精准的安慰他,戳中他隐藏的过去?
难道这就不能只是他好奇的一问吗?
“嗤,你才多大。”虞幸的目光仿佛直接看穿了他的灵魂,那张本来就惊艳到自带攻击性的脸在此刻让蓝无几乎不敢直视,“说到在乎的事,年轻人还是会露出几分破绽的。”
“平时藏得再好,情绪一波动,你在想什么就全被我看到啦~”
蓝无倏尔垂眸,用额前澹色的刘海掩盖住眼底的复杂。
果然,这些站在顶峰的人真的很可怕,连不了解他的虞幸都能做到这种事,美杜莎会长是不是也能一眼看穿他?
难怪美杜莎会长会喜欢阎理那种类型,恐怕她这样厉害的人,对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男生根本不会感兴趣吧。
所以才要他学着阎理的性格面对她……
“好了,看完了,出去吧。”在蓝无思考的时候,虞幸拍拍手站起来,好笑地看着他。
进房间的时候还一副要长见识要进步的样子,结果现在思绪又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真是个生涩又有意思的小孩,作为和过去相比早已没什么相似,只有艺术细菌还残留在身上的人,美杜莎的审美他是认可的。
蓝无回神:“这就走了?”
他迟疑地看向那堆肉块,这一次,这堆东西在他眼里就仅仅是肉快而已。
“你说它们也能思考,那不用把它解决掉吗?而且……为什么它不逃跑呢?”
“我检查过了,它现在意识还在混乱中,相当于一个只有一堆乱码的程序,不论是我们说的话还是向它靠近的行为,它现在都感知不到。”虞幸收回刚才放出去探查的一丝诅咒之力,解释道,“至于解决,都得提到我的新发现了。”
“这东西从规则上来讲是没办法解决的,因为它还没有杀过人,没进化出人皮,撕掉脸皮的解决方式对它并不适用。”
“原来如此。”蓝无点头。
也就是说推演者异化出的怪物,在没有伤害人类之前,被奇怪的规则保护了。
这到底是对它们最后的善意,还是连干干净净解脱的机会都不给它们的最大恶意呢……
房间门没关,张羽在外面探头探脑,花宿白靠在走廊墙壁上,都是可以听清他们对话的距离。
虞幸踏出房间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蓝无。”
蓝无:“嗯?”
“你是什么线的?”
虞幸见到蓝无第一眼就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异化线,虽然眼神很清澈,但他体内流动的力量十分特殊,不太好说明。
但现在相处下来,他又有点不确定了,相比于异化线多多少少带着疯狂、只有少数锚点支撑着观念的情况,蓝无似乎又好上不少,更像是——
“正道。”
蓝无又露出了要跟着他们时那种略带窘迫的脸红,可能他自己也觉得他不应该被分到这条路线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是系统做的决定,看起来不太像对吧?”
旁听的张羽摸摸下巴:“其实还好,我感觉你人还不错。可能是因为你这头发给人感觉比较神秘,看起来不像耿直的正道线。”
虞幸觉得好笑:“你是在说你小赵哥耿直?”
“不不不,小赵哥一点儿都不耿直,我错了,我错了,他坏心眼子多得很。”张羽立刻否认,把头摇的像波浪鼓,“我就是随口一说,这是刻板印象,不能信!”
正道线活下来的根本没几个耿直人。
哪怕做的事比较正派,为人也和耿直搭不上边——比如任义,一个人的心眼子比得过十个曾来。
再比如张羽自己。
虞幸怀疑张羽是跟卡洛斯学傻了,在浮花市的时候,这小孩明明看着挺机灵的,做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性格严谨又包容。
结果一年过去,变得这么跳脱,要不是看在他能力都和高强度用脑有关,谁还能想得到他是因为聪明和为了探知未知世界不管不顾的狠劲才被看上带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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