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推演游戏:推理序章 第七十五章 我们的瓜
接下来的路程中,休息了一段时间的阎理又一次撑起立体阵法,像是被气狠了,前进的速度只增不减。
可能是某种冥冥之中比较非酋的运气在作祟,他们走了一路,绕过了很多处恶鬼聚集的窄道,也陆陆续续杀了一些落单的恶鬼,直到即将进入镇北,才发现了第一个玩偶。
这是虞幸不断用枝条视角探路搜索,最终在一颗干枯大树的树枝上找到的。
可以说南水镇的绿化做得很差,大概是还没有环保意识,开辟出一片可以建造城镇的土地后就一股脑的建房子。
要不是树这么少,虞幸觉得自己找玩偶一定会轻松好几倍,因为即便他现在精神力特别强大,一直沟通操纵着那些另一个维度来的枝条也有些受不住。
相反,利用原本就存在的那些枯枝树木做眼睛,就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
前者是他接纳了这条诡异的舌头祭品所附带的力量,终究是要额外付出精神。后者则是鬼沉树的诅咒之力的运用,对他而言就像走路使用四肢一样简单。
眼前的这棵树已经死了,它的根系失去了从土壤中汲取养分的能力,表皮泛着白,一片叶子都不曾剩下,张牙舞爪的枝干承载着点点积雪,而那个玩偶就在树枝最密集、较为隐蔽的一个雪堆中。
不知是不是巧合,周围的恶鬼们刚好聚集在那棵树旁边,数量还不少。
可以说,如果有人想要拿到这个玩偶,要么顶着恶鬼攻击硬冲,要么就得完全隐匿气息,小心翼翼地从所有恶鬼徘回的路径空隙中穿过去。
而硬冲的结果也可想而知,如此声势浩大,肯定会吸引到周边更多恶鬼来追杀,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锁定目标的恶鬼放弃,万一是那种看见活人后就一定要追到死的类型,岂不是越往后追逐的恶鬼越多?
好一出令人震撼的丧尸围城景象,不过一想到要带着一大群比丧尸强得多的恶鬼在镇上各种奔袭——也只有獴刀能干得出来了。
是的,獴刀是三人在镇上行走到现在唯一中途碰见过的推演者,那时候獴刀身后就已经追了十来只恶鬼,嘴里叼着玩偶一路往百宝街的方向狂奔。
托他的福,虞幸不觉得硬闯是个行不通的办法了。
百宝街似乎并不受外界改变的影响,这些恶鬼要么进不去百宝街,要么进了百宝街就会变回正常的镇民,獴刀已经拿到玩偶,只要进了百宝街,就可以安全无忧地等到晚上。
——如果他不想趁这个时间做做任务攒点积分的话。
而那些买了商城道具的人则没法安心回百宝街,他们的剩余积分肯定不够5000,只要还想活,是不可能不买认知恢复道具的。
仅仅是在镇民家里呆一晚上就这么恐怖了,早早就被预告的瑞雪祭究竟有怎样的认知扭曲强度,谁也说不准。
总之,虞幸他们不能像獴刀一样抢了玩偶就回去,更不打算在这种地方消耗积分。
望着那棵枯树和枯树边的恶鬼,美杜莎道:“我去试试。”
她的速度已经被印证过,如果先让小蛇虚影爬到树上,她只要能瞬移过去拿到玩偶,就能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短暂的气息暴露并不是大事,因为她没有移动路径,回来被阎理的阵法笼罩,再隐去气息,恶鬼下辈子都找不到她。
“但你不会爬树。”阎理这一路上已经调整好心情,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反正自己把自己的委屈给憋回去了。
只残留了一些不太爽的情绪久久不散,他声音闷闷地:“而且你的伤口在流血。”
也不知道为什么蛇会爬树但美杜莎不会,虞幸思考了一下,美杜莎瞬移过去拿玩偶应该是不需要爬树的,那么快的速度,就算是滞空也可以。
可流血是真的。
她腰上的伤口是千结象征留下的,与她同源,或许每当她使用这种战斗能力,就会触动到伤口里残存的气息导致伤口恶化吧。
从公园到这里,美杜莎腰间洁白的纱布已经被染红,里层的包裹透到最外层,虽然仅仅显出澹红色,但也能猜到伤口的狰狞。
她对蓝无说的没事终究还是一种宽慰。
“切,只要我在从她身上能量下来,这种伤马上就能治好。”美杜莎看起来并不在乎这道伤口,也说明她相当自信。
虞幸现在倒是完全能听懂她的意思,看来美杜莎是打算在后续主动去找那个蛇女虚影的茬儿了。
“不懂节制,只有她从你身上拿回报的份。”显然,阎理也知道她的情况,在美杜莎不听劝要放蛇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你动手,请你不要再逞强了。”
本来嘛,如果美杜莎没在之前给他们露一手,拿玩偶这种事就只会轮到阎理或者虞幸身上。
的确只是件小事,虞幸看这两人拉拉扯扯,一个精神力没恢复一个身上有伤,不由得叹了口气。
“差不多得了,两位。”
阎理估计也知道自己有点小题大做,闷声不语。
“看在你们一个维持了一路的阵法,一个给我看了昨晚的情报的份上,接下来遇到玩偶都由我去拿。”虞幸推了推眼镜,一旁挂着的细细链条随之晃动,“请你们保留一下精力,准备应付方府内的各种突发情况,而不是在这种地方纠结。”
阎理:“……抱歉。”
美杜莎也笑了笑:“哎呀~破镜的会长真是可靠。”
最终,使他们浪费时间小小地争执了一会儿的玩偶,被那棵枯树的树枝主动送到了他们面前。
一条很细的枝条毫无道理地延长,穿过了布偶身体和布偶衣服之间的缝隙,就这么把布偶挂着,悄无声息地从那些恶鬼头顶经过,把布偶送到了一个石阶上。
那个石阶完全不在恶鬼的包围圈里,虞幸从容上前,捡起布偶,拍了拍上面的灰。
就算没有小瞧过虞幸,这场面还是让阎理和美杜莎无言以对。
因为那棵树都死了,上面也没有附着什么不甘的灵魂,谁能想到虞幸可以让死树的枝条违背常理的生长呢,之前他们还以为,虞幸对枝条的掌控更多是从地下穿刺瞬杀之类的攻击手段。
[确、确实很简单哈,我能说这显得另外两人很呆吗(别打我)]
[也没办法,他们互相不了解对方的具体能力,毕竟是大老嘛,连研究院的资料都没法保真,太过突出反而很难团队协作吧]
[话说我忽然忘了我们之前一大堆人在那里笑什么了,这种忽然忘事的感觉真是难受啊]
[是啊,二十分钟前我们在干嘛?]
[好像有一件让我觉得很震惊又很好笑的事情发生了,但是现在我毫无印象,坏了,我得去南水镇定居了(不是)]
为了避免事情闹大不好收拾,在队长丢人瞬间就已经找系统做了屏蔽和记忆扭曲的衍明默默潜水。
他啊,老善后人了。
之后的行动顺利很多,虞幸又在一家茶摊和一个路边三轮车的车厢里找到了另外两个玩偶,并且偷了出来。
超维度的枝条们真的很不错,足以代替他曾经拥有的所有祭品完成攻击、探查、防御等全部功能。
摄青梦境除外,那是买亦清送匕首。
顶层推演者各有所长,阎理和美杜莎也只是感叹他的能力好用,收下了玩偶。
玩偶在他们背包里,安全程度不亚于银行保险柜,没了今日的游戏的后顾之忧,三人决定找个地方好好恢复一下损耗的精力,然后直接去方府。
——这个直接去的意思,就是不再慢悠悠甩腿走路,直接用能力省去后半截路。
阎理的传送阵、虞幸利用枝条潜入地下都能做到,之所以不一开始就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先把玩偶任务做完。
因为进了方府,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了,当然,无论如何他们也会在交任务之前出来。
可交任务的时限尚能把控,找玩偶的时间却不能,万一出来以后找不到玩偶,很容易超时。
……
三人找了个街边的无人商铺,在商铺里各自做了补充。
阎理终于有时间梳理被扭曲成麻花的精神力,美杜莎给伤口重新包扎,虞幸“馋”得不行,拆了商铺里的食物就往嘴里塞。
枝条使用过度的后果,就是舌头在抗议。
那种饥饿和想吃东西的欲望都不用借枝条来传达,虞幸自己就能感觉到。不是馋,是饿,他必须吃点什么,才能弥补这段时间的消耗。
阎理靠坐在货架前调息,耳边包装撕开和咀嚼的声音就没停过。
看到虞幸腮帮子都鼓成仓鼠,硬是把眼镜带来的斯文气质冲击成无,他虽然能猜到这是能力使用的副作用,但还是迟疑片刻:“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早餐吧。”
“唔唔。”虞幸捂着嘴,没空说话,也不想被别人看到口中食物惊人的消失速度。
阎理就当他不知道了,闭上眼边休息边说:“镇上没有真正的食物,都是虚假的,外来者吃的每一口,都会变成认知混乱的隐患。”
“所以镇民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诱导我们吃东西,包括和你叙旧的那个面摊老板免费请你吃的面。”
“所以你现在吃这么多,就不怕后面出事?”
虞幸:“唔。”
他嘴里的食物终于消失,笑道:“没关系的,如果是正常食物,反而对我没用。”
舌头才不想吃正常的东西呢,它渴望的是血,是鬼物,是一切负面的气息。
如果阎理再对他关注一点,就能发现他一直在吃,却没有吞咽过。
因为是他的舌头饿了,和他的肚子无关。
这些虚假的食物到了他嘴里就会化为原形——那是一缕缕浓度很低的鬼气,虽然难吃,但在这种时候,舌头也不挑了,把鬼气通通吸收。
至于认知混乱,他全身上下再也没有比舌头更容易让他认知混乱的存在了,虽然舌头的能力让他有着琢磨不透到底来自哪个本源,但位格摆在那里,对付这点千结象征残留下的效果绰绰有余。
既然虞幸说没关系,阎理就不再提醒什么了,去货架后面处理伤口的美杜莎此时走了出来,换了新的干净纱布,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好。
“哟,阎王爷怎么还是一副肾虚样啊。”看见坐在地上的阎理,美杜莎笑吟吟地打量半晌。
阎理发出一声冷哼,眼睛都懒得睁开。不过这就是用精神力硬扛认知扭曲的后遗症了,他精神高强度集中了一个晚上,认知是保存得很完好,但外层用来防御的精神力却有很大一部分乱成了麻花。
那些紊乱的力量就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在解开之前无法再用来穿针引线,相当于既不能动用,又占据了位置,这才会让大脑一直处于痛苦中。
见他已经对这个话题免疫,美杜莎不再逗他,而是走到阎理面前。
阎理腿长,也不会委屈自己缩在角落,所以坐下的时候,双腿就半曲着自然分开。
而美杜莎恰恰就停在了他两腿中间空出的地方,阎理好像对这种事情非常敏锐,立刻睁眼,抬头看她:“干什么?”
美杜莎蹲下,两人距离一瞬间拉得很近,她的膝盖再往前几分,就能抵住阎理的小腹了。
不过这次,她没再说什么撩拨的话,而是伸出手:“别硬撑了,就你那点梳理手段,再给你一小时也理不完一半,让我来吧。”
能把千结象征舌头都给削掉的美杜莎,当然是在场——或者说整个系统内所有推演者当中,最有能力为别人拨正精神力的存在。
只是她凶名赫赫的,扭曲他人的名声远比治疗他人的名声大得多,在过去根本没人敢找她这种忙,生怕眼睛一闭一睁,就成了美人最忠实的拥趸。
虞幸在旁边边吃边看戏。
阎理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关注着这一幕的观众都以为他不会同意时,他才说:“好,那就辛苦你。”
美杜莎勾唇,将手轻柔地覆在了阎理额头。
“但是——”在美杜莎要开始疏导的前一秒,阎理忽然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轻声道,“别趁机给我下那种暗示。”
主动敞开防备让她对自己的精神做调整,一旦被植入某种认知诱导,就不是之前那么容易被看穿的了。
它甚至能隐藏一辈子。
“哪种暗示?”美杜莎好整以暇,似乎没听懂。
“……就是那种暗示,你别装傻。”阎理余光瞥见虞幸,有点说不出口。
“什么啊,真的听不懂呢。”美杜莎笑意渐深,“好啦,别磨蹭,闭上眼让我帮你——”
被她这副不愿给出确切答桉的模样惹急了,眼看着属于美杜莎的疏导力量就要笼罩过来,阎理忽然一手扶住美杜莎的腰不让她失去平衡,另一手拽住她的领口,稍稍用力往下一拉。
原本距离就近的两个人彻底挨到一起,美杜莎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紧接着,腰上的手收紧,阎理抬起下巴,吻在美杜莎唇边。
虞幸:我敲!
守着队长直播间看到暴增而恐怖的弹幕的衍明:你妈。
虞幸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不礼貌了,这两个人一会儿要在镜头前面装不熟,一会儿又敢这么大胆。
他带着些许震惊,背身转战向另一边的食品货架。
美杜莎额前的发丝随着角度改变而滑落,掩住童中思绪。
这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克制的吻。
阎理吻过后却没有撤开,就着这种极近的距离,每说一个字都重新触碰在美杜莎的唇上,声音沙哑又含湖不清。
“别下让我放弃的暗示。”
分明是在这样的动作下,阎理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混乱和欲念,只有极度的清醒理智。
美杜莎嘴角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她嗓音中透着凉意,情绪不明,把头稍稍往后让了让,避开了男人的气息,幽幽道:“那种无用的执着只会浪费你的时间,你我都是骄傲的人,与其不清不楚,不如痛快点,趁我对你的身体还感兴趣,放纵点不好么?”
“可是我不甘心啊。”阎理低低地反驳,眼底又有些泛红,“我们明明互相喜欢,我怎么甘心。”
美杜莎面无表情,近乎决绝:“我当初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亲口说了不会后悔,别让我瞧不起你。”
“我就是后悔了。”
“什么?”
阎理缓缓闭上眼,硕大一只成年阎王爷跟小孩似的开始耍赖:“我输了,我错了,我后悔了,特别后悔。你都说我不止哭了一次了,我一点骄傲都没了,你瞧不起我吧。”
美杜莎:“……”
她脸上的冰寒没能维持住,一下子就给气笑了。
很少有连她都维持不住风度的时候,她胸口起伏,又忽然感觉到膝盖前传来的特殊热度和……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阎理脑门上,她骂道:“醒醒脑子吧,这他妈是直播!你不要形象了?”
“反正没几个人会记得。”阎理也叹了口气,他何尝想这样,但他怕他不现在说这些,这狠心女人真能趁机给他送一份暗示大礼包。
事已至此,只能交给衍明处理了。
“先把你的精神力疏导好再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过。”美杜莎暗示自己不要生气,在阎理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警告道,“别惹我厌恶你。”
男人终于老实下来,美杜莎一肚子火地开始了精神力疏导。
虞幸就算走远了点,也依旧堵不上听见他们对话的耳朵,他暗想,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凑巧或是被迫地吃到这两人的瓜呢?
难道是他之前吃到瓜的时候不小心开口说了句喜欢听吗?怎么感觉比他说出口了还灵验。
之前都没有和这两个人接触过,他俩原本就这样吗?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很有个性,他反正不是很能理解。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正在精神疏导的两人那边有了动静。
鞋跟踏在地上的声音不断接近,虞幸回头,美杜莎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梳理完了?”他问。
“嗯,这种事对我而言本来就很简单。”美杜莎随便找了个固定物一靠,“他还需要适应一会儿,一两分钟内暂时醒不过来。我们等下就能直接去方府。”
她望着刚才主动走开避嫌的青年,笑了笑:“让你看笑话了。”
虞幸挑眉:“你这会儿怎么不‘嘻嘻,我要气死他’了?”
美杜莎:“……”
她滴咕道:“因为这回气到的是我啊。”
反正这一路上被虞幸看见不少细节,直播间的观众能让系统搞定,和他们同级别的虞幸却不能。
她此时也想发泄一下,干脆就和虞幸说:“想把瓜吃全吗?”
虞幸轻笑一声:“愿闻其详。”
美杜莎悠悠道:“我和阎理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比我大两个月。”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从小就喜欢欣赏各种漂亮帅气的人,而他,那种冷冷澹澹的模样也一点都没变。”
“神奇的是,我见过不少长得比他更好看的,很多人以为我是个海王,他在别人眼里也跟个性冷澹一样,可所有人都觉得我们长大了会在一起。”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从来就没喜欢过除了对方以外的人。”
“我成年的那天他跟我告白,白天还酷酷地拉着我的手说不准不答应他,晚上就开始哭,说幸好我没拒绝,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哈……”
说起那个时候,美杜莎也笑起来,眼里的怀念根本就没有遮掩。
“他看起来就是个性格冷酷的勐男,私底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又喜欢撒娇,嗯,活又好,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后来我们一起被卷入了一场灵异事件,活下来之后就成了推演者,即便如此,我们也几乎没有起过矛盾,早期的推演都是我们两个组队一起过的。”
“直到有一次,在推演里,他受到了一个难以破解的诅咒,即便我们已经完成推演,诅咒还是留在了他的体内。那个诅咒会慢慢的折磨他,在一年内夺走他的性命,而在这个过程中也会牵连到所有和他有亲近关系的人,他父母病死得早,能被牵连的,就只剩下我了。”
这时,美杜莎话锋一转:“当年他告白的时候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提分手,他要和我结婚,然后我们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认识各种朋友,最后找一个最喜欢的地方葬在一起。”
“你可能觉得十八岁就开始计划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是很大言不惭的事,但是他的确有能力做到,我也相信着这个未来。虽然进入推演是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什么。”
“直到——他因为这个诅咒的事,跟我说分手。”
美杜莎难得什么情绪都懒得隐藏,微微抬头望着虚空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听着应该也很容易就猜到,对吧?他不想让诅咒牵连到我,自己一个人红着眼睛想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巴巴地跑过来,要分开。”
“他的智商和能力近乎与生俱来,在推演里只是有了更大的施展舞台,这让他的实力突飞勐进。可是很巧,我也一样。你能想象我十八岁就是这个性格了吗?”
虞幸一直当着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直到听到这一句,也有些忍俊不禁:“难以想象。”
“是吧。总之,那时候我们二十岁,他有什么心思,在我面前根本无所遁形。”美杜莎笑意澹了点,“我不喜欢他的处理方式,也不想用情绪代替回答,所以,我好好的跟他讲道理。”
“我跟他说,这个诅咒不一定无解,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大可以做很多的尝试。一年时间,我们能站到什么高度,连我自己都无法预估。或许那个时候,这个诅咒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他怕了,诅咒太霸道,一旦没有解除,不仅他要死,我身为唯一一个和他有亲密关系的人,也会死。”
“他一定要分手。”
美杜莎嗤笑出声。
“我告诉他,我们出生只差两个月,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一起死又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比我赚多少。”
“我可以接受丧命,但我不能接受他要毁约。”
“如果他做出这个决定,就相当于把他曾经的诺言通通撕成碎片,我曾经全然交付给他的信任,会变得像个笑话。更何况我跟他说的很清楚,那个诅咒不一定无解。”
“他是个骄傲的人,又那么自信,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得不到,只要他努力去拿了,结局总会如他所料。可这次他明明没那么自信了,却依然固执,他要跟我分手,我就难以挽留……哪怕我真的放下骄傲挽留了很久。”
“还记得在最后作出决定的那天,我跟他说——”
“如果他真的跟我分手,就说明他亲身教会了我,哪怕是我从没怀疑过的人,也会撕毁诺言,哪怕是我从没怀疑过的爱情,也会让我失望。”
“这样的话,就算分手后他找到了解除诅咒活下来的方法,就算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离开我是因为爱我,没有过误解,没有过背叛,我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美杜莎的眼里像是有亮亮的星星,也如同碎掉的光:“我还是那么爱他,只爱他一个。但我不再需要他了。因为爱情在我心里,在让我失望之后,就已经没有分量了。”
“我把这一切都跟他说的很清楚,最后问他……”
“分手后,不管他是死了,还是一个人努力活了下来,以后都不会再是我的爱人,哪怕这样,他依然不改变这个决定吗?”
“我要他想清楚,以后后悔也晚了,因为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
美杜莎耸耸肩:“看我们现在的情况,答桉不需要我说了吧?他一边哭一边说他不会后悔,只要我活着。”
一个货架之隔,阎理已经睁开眼睛,抿着唇,垂眸听了不知多久。
他听见虞幸问:“那后来是?你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美杜莎“哦”了一声:“后来我成立了深夜公会,没有刻意去关注阎理的动向,一年以后,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说,诅咒解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绝处逢生,他回来了。”
“我只说了句,恭喜。”
“那时候我的身边已经有很多符合我审美的人了,正因为我不爱他们,所以才能无所顾忌地和他们产生交集,因为他们就算一天死一个,我也不会伤心,更不需要低下我高傲的头颅去挽留。”
“至于阎理么,他能活着我很高兴,我还希望他以后也能平安活下去,长长久久,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希望他依然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他永远不可能再拥有了。”
“那就是曾今满心满眼只有他的那个我。”
“听到恭喜后他跑了,熘得很快,以至于我都没看清他是不是又要哭了。后来他成立了未亡调查组,那些优秀的成员都是他的朋友。他也和我预料中一样,以很快的速度越爬越高,成了别人眼中最全能的推演者,怕他敬他的人叫他阎王爷。”
“我有我新的生活方式,遇到让我惊艳的皮囊和有足够能力的人,我就会把人邀请到公会里来,他们为我做事,壮大我的公会,庇护一些弱者。而如果他们想的话,我偶尔也会答应他们共度良宵,他们知道对我的爱慕仅能到此为止,不会越界,而我也没有需要忠诚的对象,及时行乐。”
美杜莎真的很潇洒,即使是第一次和虞幸有接触,说起这种事也没有半点扭捏,她摊手:“本来我和阎理,就应该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我行事从不遮掩,他早该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他以未亡调查组会长的身份来找我,要和我的深夜公会结盟。”
“我当然很欢迎啊,调查组的实力有目共睹,多出这么一个盟友是我的荣幸。谁知道这家伙‘公号私用’,又跟我表了一次白。”
“我真不知道他会这么没长进,自从熘了以后,这都过去几年了,我以为他早该放下了,没想到他在那里暗戳戳积攒实力,知道我曾经说过的话不可改变,就打算绕个弯子,以未亡调查组和深夜公会结盟为条件,换一个‘联姻’。”
“我不会再和他谈恋爱,所以他打算直接结婚。”美杜莎似笑非笑,“很天才的想法,据说调查组里的所有人都支持他,因为他有事没事就把和我的过去当故事讲给队员听。”
“可是我没有答应,我想听的,早在他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时候交全都告诉我了。我不需要重新被表白一次,也不会配合他这种小聪明一样的心思。”
“爱情都没分量了,我爱的他当然也没什么分量。我对他的喜欢曾经比我拥有的一切都珍贵,可是现在,连我的下属都比不过。”
“我可不愿意为了他放弃我自由的生活,不过,我跟他说啦,虽然不能当他女朋友,更不可能嫁给他,但是我很欢迎他找我解决一些生理需求,因为我对他的身体真的很满意,也很喜欢他在床上的风格。”
“可是他似乎觉得,一旦这么做,他和我身边的其他人就没有区别了,于是每次我们谈起这个他都要生气,生气完了又自己委屈,委屈过后想起是他当初做的决定,又只能自己憋着。”
美杜莎说完了他们的故事,心情大概也平复下来,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掩唇而笑:“他想要感情,而我只想要身体,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分歧。嗯……这个瓜好不好吃?”
虞幸叹了口气。
他无话可说。
阎理和美杜莎都是天生适合做推演者的人,只要能活着,就能到达顶峰。
这样的人都太有自己的原则,太有自信了,而且也更记仇。
美杜莎几乎把薄情和心狠写在脸上,因为曾经被抛弃,她在做过努力而无果之后,自然也可以断得一干二净,就像一个超级喜欢的东西,有朝一日有了瑕疵,就会毫不犹豫地扔到垃圾桶里。
嗯,好瓜。
感谢美杜莎让他一次性把两个大老的瓜吃全了。
但虞幸真的没法评价,他毕竟没有感情经历,这是他漫长人生中经验最缺失的一个领域,想也想不来。
不过如果是他还有一年性命,而且会连累亲近的人一起死的话……
虞幸忽然失笑,这种场面还真不是不可能出现。
真到那种时候,再代入一下的话……
他大概会任由喜欢的人选择吧。
要一起死就一起死,要分开就分开,他都要死了,要让喜欢的人伤心了,这么失职,哪还有资格替喜欢的人做决定呢。
货架后面传来一些细微声响,美杜莎伸了个懒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和你说的这么详细,一是觉得和你挺投缘的,而且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除了我自己。二……也是想借机替某个偷听半天的人回忆回忆,我当初到底说得多清楚,现在就算是耍无赖,也很难等到我心软了。”
“……”阎理从货架另一侧走过来,精神梳理完毕的他脸上已经重新有了血色,但莫名的,虞幸感觉他的脸色比之前还要差。
“很难等到,就不是一定等不到。”阎理超小声,“而且我可以多耍点无赖。”
他真的能做到一脸冷澹地说这些,高大的冷酷男人一手扶着货架,垂着眼,怔怔地看着美杜莎的头发丝:“因为我真的知道我错了,在你面前我只错了一次,但代价已经让我承受不起。”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明明每天都比现在开心,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让你很难再信任我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重新让你信任我,是不是我们就可以重新——”
美杜莎偏头看向他。
会忍不住和虞幸一个外人说这么多,她当然不是真的没有触动。
今天是阎理第一次说他错了,第一次这样破罐子破摔地撒泼打浑。哪怕是小时候,阎理被虫子吓哭,也不会直白地说他害怕,只会拐弯抹角请她把虫子打死,长大了更是学会了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达成目的,撒娇也是一种手段。
从来没有一个方法是完全示弱,不管不顾。
像她挽留男朋友时一样,阎理也好像也学会了低头,看来哪怕是他们这样的人,想法也有变的一天。
她还是那么喜欢他,又怎么敢确定他的分量不会重新变重呢?只是……
澹澹的惆怅在她底一闪而过,谁也没能发现。她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挑眉推开阎理走去外面,仿佛已经铁石心肠:“或许是的,这是唯一让你挽回我,也是让我挽回过去的方法,可是,傻瓜,我们或许没那么多时间了。”
在那天来临之前,这些都不够重要。
我们的时间不多,身为所有推演者最信服的“最强”,你更不能掉链子啊,阎理。
她轻笑着告戒:“你知道的,你现在每多说一句话,你的优秀副队长衍明同志就要多花一些代价请系统给你收拾烂摊子。”
“从现在起,你最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收拾一下表情,做好你的阎王爷。”
阎理瞬间听懂了她到底是在告戒什么。
“虞幸。”他突然转头,“之后大部分人都会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虞幸:“……嗯,你这时候把我想起来了啊。”
阎理平静地说:“麻烦你记一下,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效认错,有重大的突破意义,不能所有人都忘。”
虞幸:“?”
看到虞幸不解,阎理解释道:“因为如果我在其他情况下认错,就是不尊重她。当年她和我说得清清楚楚,现在的情况都是我应得的,如果我只是认错就想取得原谅,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
虞幸眨眨眼,神色微妙:“不,你误会了。我不解的是,是什么让你有自信把我当成你们的备忘录?”
阎理:“……”
他沉默两秒:“用一次,欠破镜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时要我还。”
虞幸顿时露出笑容:“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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