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道:“雨之花”篇 第五章 术道习院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术道习院每日卯初时开静,门生弟子们起床洗漱。亥初时止静,熄灯睡眠。早晚都有习院内弟子担任钟头、鼓头,准时鸣钟敲打云板,发出起床或熄灯的信号。照院规,不论寒暑晴阴都不能贪图睡眠。
清晨各人洗漱完毕后,便在醉心湖旁的庭院内做“早坛”,酉正时就用晚膳,晚膳后习院弟子便回到醉心湖旁的庭院内,做“晚坛”,主要是研习教义、切磋法术等。到戌正时习院内便会响起“止静”的云板声,宣告准备就寝。随后亥初时再次打板,习院弟子就要全部睡下,不得交谈嬉笑。
在饮食方面,习院内设有数个餐堂,叫“信斋堂”。信斋堂每日给师生们供应各类饮食。虽说是面向仙师与弟子们,但九成以上伙食都是为凡人弟子专供,仙族和灵族则主要选择饮水和素食。
这两天,太上小君带着初来乍到的室友花盛在术道习院转悠。整个习院的面积相当大,没四五天时间根本没法熟识。
一日正午过后,两人换上术道习院浅蓝色院服和布鞋,在习院内散步。院服宽阔的袖口边缘用紫金线绣着两条纹理,仔细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仙术咒语。院服虽宽大,但和那套运动服一般,毫无分量和拖沓感。
花盛脚踩青石板路,举起宽大的衣袖:“这院服太神奇,穿身上竟然毫无感觉。”
太上小君:“切莫小瞧这件院服,术道习院的院服所用面料是圣平宁全境最好的,为九天玄女所养的天蚕吐丝后亲自所织,非习院门生根本没资格拥有。而且,由于玄女用紫金线绣有《万法归宗》的仙咒,身穿院服有助于大幅提升法术效果。我们即使偶尔外出,也会将院服变小随身携带。”
“原来如此,看来真要多向你讨教。”
“来圣平宁可还习惯?”太上小君踱着步。
“这里和我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很新鲜。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个世外桃源。以前对我们这些凡人来说,只是神话。但想不到居然真的会有神仙存在。”
“圣平宁仙境面积很大。这里仙、人、灵三族共生共存已有千百年。虽与世隔绝,但并不是原始社会,也关心凡间之事,只是不去干预。这些年凡间科技进步巨大,我们这也会从凡间引入些新事物、新科技。科技和仙术并不矛盾,可以融合。现在凡间科技莫要说对千年之前,即使对几十年前的人来说也和仙术一样了。”
“有时没有约束、没有目的,跑得越快可能越危险。道理人人都懂,但知易行难。也许真到失控时刻,圣平宁不会袖手旁观。”太上小君淡淡地说,“但谁又知道呢?这些难题还是留给他人思索吧,我们只管逍遥。”
太上小君用手指着周围景色:“术道习院是万法教习之所,绝佳风水宝地。相传这地方原本是上古神兽玄武的背壳。凡间的《礼记·曲礼》有云:玄武,龟也,龟有甲,能御侮用也。玄武灵龟的背壳有经天纬地、贯穿日月之气。因此便选择借玄武灵龟的壳为基础,建造了这所习院。”
花盛问道:“之前看书上说,玄武神兽是一龟一蛇。如果说灵龟化成了术道习院,那么那条玄武灵蛇是在?”
“上古神兽如今大都各镇一方,与山川河流融为一体。但这玄武灵蛇其实也在习院内。术道习院创立者将灵蛇封于玄武神山山顶的凌岩塔内,一直在万载玄冰包围下冬眠,距今已过千年。每年习院庆典时,全院师生会登上山顶祭典灵龟与灵蛇。”
太上小君接着说道:“术道习院中间大道为‘灵天圣道’,约一百丈宽。直通北部的玄武神山。东面是门生和教师休息落脚的地方,也包括运动场所、藏书阁与各类会馆。西面是教化修道之所,大小建筑约有四十余处。”
两人漫步登上玄武神山,在半山腰找了个凉快的亭子坐下。花盛抬头一看,见亭子上有一块匾,上书“步闲亭”。
说到来圣平宁之前的遭遇,花盛说只记得为了徐哥的事登上游轮,然后就是坠海。其中所有竟都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都想不起来?”太上小君问道。
“我只记得上了一艘游轮,也不知在船上呆了多久,留下的唯一印象是掉入海里后看到上方的火光。当中的记忆一片空白。”
“这情况也不能说罕见。凡人的大脑有时候会通过自我保护机制,遗忘掉那些极为痛苦或恐惧的回忆。但也有可能是中了某种法术。”太上小君说,“且由它去吧。这步闲亭,我们又叫它‘忘忧亭’,过去世俗之忧一了百了。我叫了一壶茶,我们来饮茶!”
或许来此登山的师生比较多,亭子旁边开了家小茶舍。一位习院弟子模样的伙计端上一壶热水、一个茶壶和两只茶杯,可能是在此勤工俭学的门生。
“我最爱喝这里的茶,正宗的武夷岩茶大红袍,兼具绿茶之清香、红茶之甘醇。”太上小君浇上热水慢慢冲洗茶杯,“虽说仙术也能变出茶水来,但大多只解口渴之用。变不出这蕴藏天地之灵气的大红袍,变不出这明朝供春亲手制作的紫砂壶啊!历史上如此众多只羡人间不羡仙的故事,并非不无道理、空穴来风。”
花盛不由暗暗道,其实事物都有两面。凡人羡慕神仙,却也有令神仙羡慕的地方。“太上小君,你这典型的官三代,背景这么硬,还要羡慕别人不成?”
“不是官三代,严格来说是仙三代、仙三代!咳咳!”太上小君修正道,“但是仙界与凡间不同,不看出生门第。未来要向我爷爷看齐的话,不修行了个三五千年怕是不能望其项背。”
“三五千年后,我怕是早化为尘土了。你现在不会已经几千岁了吧?”
“哈哈,神仙固然长寿,但你有见过几千岁的还在学校念书?这得成绩差到何种地步,留多少级?”太上小君大笑,“我和你一般大,所以我们才能做同窗。”
花盛转念一想确实在理,也没见过中学一直留级留到三十岁的同学。如果长时间不能毕业,那该早被劝退了,怎么可能一直读下去。像太上小君这种名门之后,就更不可能落人之后。
“处处安定祥和,在圣平宁生活就不会有烦恼了吧?”
太上小君给花盛又续上一杯茶:“圣平宁里仙、人、灵三族共生,仙就是神仙。灵则乃世间万物所化,本身是动物或植物甚至是一块石头,通过吸收天地精华潜心修行化为仙灵,变成人形。”
花盛说道:“这圣平宁和术道习院太神奇了!简直是世外桃源,我都有点迫不及待,想到各处去逛逛!”
两人稍坐片刻后,正准备起身下山,瞧见山下走来七八个弟子,为首的一位长得身高八尺、挺拔英武。仔细一瞧,那少年面如冠玉,周身仙气四溢。一看就是仙门后裔。他手持拂尘,周围那些弟子犹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往山上走去。
花盛刚想走出步闲亭,却被太上小君拦了下来。
“我们稍等,让他们先过去。”
“怎么?路宽着呢。”
“不……”太上小君刚想说什么。但见那群人路过亭子旁,突然停下脚步。
有个男弟子朝亭子里瞄了一眼,说道:“我想怎么今日神山上空气浊不可闻,原来谁将凡间的俗气给带到这里。”
旁边另一个弟子对着那手持拂尘的少年说道:“主簿,想不到我们术道习院竟会招了这种无能之辈。可悲可叹啊!”
花盛一看,那少年不但盛气凌人,还是个什么主簿。自己虽未听说过,但似乎是这些弟子当中的头目。
对那些人的无礼,花盛刚想回敬两句,却见太上小君摇了摇头,随即又想到黑云嘱咐过自己初来乍到得小心。便也低头不语,等着这些人离开。
但那为首的少年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往他们的方向走近了两步,说道:“前两日查阅卷宗时,就听闻有个蝼螘要来此地,想不到这么快就遇上。”
旁边弟子补充道:“实在有些晦气。”
见对方叫自己蝼螘,花盛有些按捺不住。但一想对方人数多,为了免生是非,又忍了下来。
另一位弟子对着这位少年说道:“主簿,我们先走吧。免得在这蝼螘这里浪费光阴!”
那少年看了一眼太上小君,说道:“想不到作为名门之后的太上小君,竟与这厮混在一起。”
太上小君道:“这是圣平宁,又不是天庭。居民有什么贱贵之分?”
那主簿少年说道:“圣平宁也非法外之地,自然少不了规矩。与什么样的混在一起,便是什么模样。”
说罢,那主簿少年拂袖而去,带着众弟子往山上走。
花盛见那行人走远之后,便问:“刚才那是谁?怎么年纪轻轻却一副官样,派头也不小。”
听到此话,太上小君忽然收起笑容,神色严峻地说道:“在这你得谨慎,没事切莫乱走。圣平宁虽说安定平和,但对你却不同。”
花盛被他凝重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说?”
“圣平宁千百年来,仙、灵、人三族共生尚且太平,但是你是通过未成年人保护法隐性修正案进入这里的。”
“我也是凡人,和这的人有什么不同?”
“大有不同。这里的人类是在这里出生,从小习得仙法。而你是外来者,更重要的是你所使用的‘隐性修正案’仅仅运行了三十年,只能说还在试运行阶段。由于圣平宁的居民对此意见不一,反对之声日益激烈,这条例可能随时会被废止。”
“为什么?”花盛见话题与自己有关,急忙问:“救人不是好事么?”
“对于你来说是好事,但是圣平宁属于世外仙境,与凡间早已断去联系,相安无事千余年。可如果单方面地放凡人进入仙境,未来可能会给圣平宁带来巨大灾祸,导致仙境倾覆。”
“放几个凡人孩子进来,怎么能导致灾难?”
“是的。这些反对者数量正在急剧增多,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过于挂怀。他们称这些因为‘隐性修正案’进入圣平宁的人为‘蝼螘’。”
“就是刚才那些人说的蝼螘?”
“千丈之堤,以蝼螘之穴溃。百步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那即是说,人虽然少,但放了不该放进来的人,总有一天会因为这个修正案,导致巨大的灾祸?”花盛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错。就是大家常说的蝴蝶效应。”太上小君说道,“虽然得道仙长大都主张众生平等,但你得小心,因为不知道遇见的人谁会有这样的想法。怕遇到之后,会对你不利。”
“确实。毕竟这种歧视不会写在人的脸上。”花盛心中思绪万千,“刚才就是歧视所谓蝼螘的人?”
“不错。”太上小君一脸凝重地回答,“你听说过习院内的门生会么?”
“听上去有点像习院内优秀弟子们的集合组织?”
“是的,许多成绩优异的弟子都在门生会里。而且……”
“而且什么?别卖关子啊!”花盛有些着急。
“刚才为首那个术道习院门生会的主簿,他叫天极子,就是这个‘隐性修正案’的激烈反对者!”
原来他名叫天极子。花盛心里暗暗道,听上去就像是个嚣张的家伙。“那岂不是优秀学生都是这么个想法!”花盛顿时感觉自己的前途未卜。
太上小君安慰了一下他,说道:“那倒未必。只是主簿这样,也代表了存在这样想法的人在术道习院内不会是一两个。在圣平宁里也是。所以你得处处小心,稳妥一些。”
“你说得有道理。”花盛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免觉得境遇不如想象,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