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霍尔男爵三天前遭遇暗杀，林正男爵派人追凶，先生要买份报纸吗？两枚铜币……”

    十来岁出头的报童穿着吊带裤，手中捧着报纸在大街上兜售。

    “给我一份。”一位十六七岁穿着如同学生的金发少年掏出两枚铜币，将买来的报纸卷起夹到胳膊肘下，兜兜转转向霍尔城堡走去。

    ……

    霍尔城堡的主卧。

    房间的主人正慵懒地躺在床上，丽娜斜坐在床边，端着手中塞满了各种补品的粥朝对方的嘴里喂去。

    金发少年走进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严重不适的神色。

    虽然面前这人救了金发少年的命，但金发少年看到自己的妹妹给别人喂东西，心中那可是大写的不爽。

    认为妹妹只能对自己好……这可能是当哥哥的通病。

    他端着手中的报纸，朗诵道：“霍尔男爵在参加神圣决斗之后，遭遇暗杀……目前林正子爵准备成立正义的扫查队，将奥兰顿都城内的黑暗势力彻底剿灭……”

    在他读的报纸文字中，字里行间都表达着对林正子爵的夸奖，说他如何英明神武，说他如何亲近待人……

    而后当金发少年读完早报之后，被他妹妹甩过来几张白纸，吩咐道：“去后山军营处，将这些报表让老卡尔填上。”

    到底谁才是哥哥啊……少年忍不住心头发酸，他发现自己的妹妹最近对他越来越冷漠了。

    果然，有了情人忘了哥！

    不过他也没有墨迹，点头应下便转身离开，本来要将房门顺手带上的他，故意留了条缝隙。

    嘀咕道：“孤男寡女，成何体统，哼！”

    当然他也只能嘴上哼哼几句。

    在心里他还是非常敬佩这位“老大”的。

    一开始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位老大不让别人管他叫贵族老爷，以为这是对方的恶趣味。

    但接触久了，他发现，对方和别的贵族真的不一样，不仅在表面功夫上的不一样，内里更是完全不同。

    少年感觉站在“老大”的面前，面对的不是雇主，不是主人，而是哥哥，有时候严厉，有时候贴心的亲哥哥。

    这种感觉一开始让他觉得很不适。

    就像是一头驴子，没有了赶它的鞭子，让驴子觉得对方的手上总是空荡荡的，甚至会怀念鞭子带来的痛觉。

    但久而久之，真的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让这位刚刚遭遇困境的少年觉得，对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不说是无理由相信，至少比其他贵族让人觉得可信。

    特别是对方身上的伤势正是因为救他们而受下的时候，他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被触碰到了。

    在冰冷的贵族世界中，他就像是一颗太阳。

    唯一的太阳。

    ……

    金发少年托尔握着手中的报表，在城堡中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刚刚修建好的“非秘密”小路，走了接近二十分钟。

    来到了后山。

    这里原本是一片空地。

    仅仅过去两三天，便大变了模样，地基便打好了，在丈量规划好的土地之上，规整的填上了底层砖石。

    房屋的大致模样，已然可以脑补出来。

    都是仅有一层的房子，但屋子足够大，也足够宽敞，一眼望过去，至少二十栋宽敞大房的雏形还是颇为壮观的。

    金发少年托尔在人群中掠过，他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朝他打招呼，他也笑着回应。

    这种画面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

    在几天之前，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军营里面的士兵们对待他的表情就像是陌路人，甚至是提防。

    然而几天之后的今天，变化如此之大。

    这让托尔有些不明所以，他喃喃道：“难不成睡醒一觉世界变了？

    不！

    世界没变，外面的人依旧是那样冷漠，依旧会提防陌生人，变的只有这一小块地方。”

    托尔暂时没去理会心中的种种疑惑，来到管理军需后勤的老卡尔处。

    他将老卡尔日常记载得乱七八糟，只有对方自己懂的数字，挪移到报表之上。

    “咱们的老……老大，身体没事吧！”老卡尔指点托尔摘抄数字的时候，忍不住询问一句。

    托尔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道喜悦笑容，道：“老大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吃东西了，说话听起来也颇有精神。”

    “那就好，那就好。”老卡尔不由得松了口气。

    专心写写画画的托尔听到老卡尔对老大的关心，一开始感觉有些维和，想一会儿就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违和是因为下人天生就是和老爷对立的。

    哪有一个“下人”不记恨老爷，不会在心里想着若是哪天有反抗的力量，绝对要用自己的靴子，狠狠地踢向对方的臀。

    若是哪个下人不这么想，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那就是对方不动脚，动的而是刀。

    因为老爷的存在，让下人永远矮一头，永远让他们都当下等人，永远吃不饱，穿不暖，永远没有钱。

    老爷和下人在玩“零和游戏”。

    这是利益上不可调和的冲突。

    然而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个例外。

    出现了一个，不让旁人叫他老爷，不去剥削人，反而让他们的生活质量不断提升的人。

    此时托尔渐渐明白，为什么祝平·霍尔不让他们叫他“老爷了”。

    因为他真的不是老爷。

    托尔做完报表之后，从老卡尔这里告辞，路过兵营。

    这时，他发现士兵们在“走路、跑步训练”结束之后，一群人又在纳大、纳二的带领下，十分麻利的开始帮忙搬砖垒墙。

    眨眼间，一栋墙壁便隐隐成型。

    托尔从未见过如此快的效率。

    他曾经在学校的书籍上读过，奴隶是无知且愚昧的，只有用鞭子教训他们，才能让他们懂得工作，才能让他们创造价值……

    然而面前的一幕，冲击到了他的三观。

    士兵们如此麻利的动作所达成的效率，比用鞭子在奴隶后面拼命地抽，还要高得多得多。

    “书本上从没有教过啊！这是为什么？”

    托尔满怀着心中的疑惑走向一位比他年纪稍大一些的士兵，问道：“这位大哥，看您累的满脸都是汗，为啥不休息一会呢？”

    士兵瞟了托尔一眼，看他从老卡尔的屋子中走出来，以为他是“自己人”。

    于是便认真回答道：“小兄弟，你这问题问得好奇怪，我们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接下来还要好房子可以住，多卖点力气怎么了？

    再者说，我们卖的力气越多，今后住的地方就越舒适，努力干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托尔继续问道：“霍尔老大也没有用什么条件逼迫你们，那你们完全可以休息啊！懒惰不是人类的天性吗？”

    “什么天性不天性的？俺也不懂这些，好不容易有了吃饱穿暖的机会，为什么不珍惜呢？万一霍尔老大不想雇佣我们怎么办？”

    这位年长士兵是什长，参加过稀奇古怪的问卷，所以他对托尔的话并不奇怪。

    托尔哑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转而问道：“如果其他贵族想要雇佣你们，给你们更好的条件，让你们背叛呢？”

    “哈，哈哈。”年长士兵忽然大笑了一声，拍了拍托尔的肩膀，坦然道：“别的贵族敢这么说，你敢信吗？”

    敢信吗……托尔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敢信吗？他不敢信！

    他甚至想给“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的自己”几个耳光。

    信任其他贵族？

    他的父亲，曾经是霍尔家族的雇员，正是因为轻信那些贵族给出的利益而背叛，而背叛的结果就是被那些贵族残忍的杀掉。

    “我是最不该问出这种问题的啊！”托尔低着头默默地离开。

    年长的什长看了对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招呼其他士兵，笑道：“你们这群家伙手上的动作慢点，给我留几块砖。”

    这群士兵们没读过书，他们不懂得大道理。

    不理解什么叫作剥削，也不懂得什么叫作压迫。

    他们只知道现在吃得饱，穿得暖，除了训练之外，没人对他们吆五喝六。

    每日训练之后，他们的顶头上司纳大纳二也能和他们打成一片，亲如兄弟。

    丝毫没有以往的压抑。

    对于这群新兵老兵们来说，为了维持更好的生活，付出力气怎么了？

    不仅如此，谁要再敢让他们饿肚子，谁敢欺负让他们过得好的人，那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会豁出生命去捍卫这来之不易的温饱。

    这便是最为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