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阳回到了特卫局总部，然后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然后，就是日常被领导骂。

    “你为什么擅离职守？为什么要擅自行动？”李新连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张晓阳听得出来他很生气，“你是不是自以为了不起目中无人了？放着重要的任务不执行去干私活，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纪律？”

    张晓阳歪了歪头，脸上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李局，我并没有擅离职守，我只是利用了休息时间，去执行了之前报备的调查任务……”

    “报备就行了吗？谁批准对这一案件展开调查了？”李新连敲着桌子说道，“你这不是擅自行动吗？而且我们早就已经下了命令，一切以魔女集市的防卫为优先！就算是轮换下来休息也必须专注于魔女集市的任务！你擅自离开岗位是不是把我的命令当耳旁风了？”

    张晓阳不说话了，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在找他麻烦。

    特卫局里有很多不成文的规则，这些规则往往为制度空白的部分的工作提供了指导。这些不成文的规矩来源各不相同，往往是来自于过去的主官口头命令然后逐渐形成的惯性。

    时间一长大家就都心照不宣地按照这个规则来做，然后逐渐调整形成了效率与秩序之间的平衡。

    就拿特卫局来说，干员发现有案件线索并上报之后，按照正常情况应该是要走审批程序的。但巧的是在这个审批流程上，究竟要几级审批根本说不清楚，往往因为某些官僚主义的原因会层层上报，最后就变成了一笔烂账而导致案件线索不了了之。

    这样的体制下，小问题往往会拖延成大问题，到那时候就不仅仅是加班的问题了，恐怕会造成不少不必要的牺牲。

    于是上一任局长陈嫣然，基于滨海市特殊灾害案件频发而特卫局人手有限这一现状，为避免无谓的繁杂程序拖累干员的办事效率，进行了审批制度改革。明面上的改革因为各种因素制约而并不理想，于是到最后她干脆默许了干员们先行调查，后补审批程序的这一行为。

    仅仅只是调查工作的话，过往的惯例是只要上报都会批复允许的。

    按理来说这样不符合基本规则，但基于现实情况最终还是只能这样。

    否则按照正常的审批程序的话，等到调查员开始调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形成“天灾”级的灾害了——毕竟审批这种玄学的东西，你永远不会知道领导什么时候会批下来的。

    这种不成文的习惯不好说究竟是好是坏，因为这种不成文规则体系的“健康程度”往往依赖于两方面，一方面依赖于上级与下级之间的默契，另一方面则是依赖于每一个执行者本身的职业素养。

    然而，有些新上任的领导，就是喜欢从这些不成文的地方入手，仅仅因为不合自己的主观意愿，就把这些通过长时间才形成的规则搅得天翻地覆，并且借助抓其中的典型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这种对原有规则的颠覆，我们一般称为“新官上任三把火”。

    张晓阳不是傻子，联想到今天之后可能会导致局里的制度发生变化，顿时就明白了李新连实际上是想借这次事故的机会杀鸡儆猴。

    而他张晓阳，就是那只鸡。

    ——如果硬怼的话，我是不占道理的。

    ——虽然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特意在被轮换之后才去调查，但好像还是草率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张晓阳在将大量的精力支付在应对外界的困难之后，对内部的困难有些疏于应对了。

    如今被人抓到了小辫子，穿小鞋这种事情是肯定少不了的了。

    李新连似乎生气的时候很喜欢敲桌子，他伸出一根食指一边敲打着桌子的边缘一边说：“我不知道你们过去究竟积攒了一些什么歪风邪气，但是如今我当局长，那么过去的一切都要成为过去式，特卫局不论制度还是做事方法都必须得到革新……”

    正当李新连发表着自己的演说，张晓阳思考着如何避免处分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张晓阳和李新连齐齐回头，李新连犹豫了两秒钟之后，决定暂且将张晓阳放在一边，开口说了一声“请进”。

    接着在两人的注视之中，办公室门被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轮子，随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推着自己的轮椅进入了办公室。

    “张晓阳，原来你真的在这里。”甄礼推动着轮子进入了房间，“我不是让你回局里以后立刻来找我汇报工作吗？你怎么那么久都没过来”

    张晓阳张了张嘴，流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李局，你这边忙完了吗？如果忙完了张晓阳我就带走了。”甄礼没有理会张晓阳，转头看向了李新连说道，“我让他去调查罗教授失踪案件的线索，听说他这边貌似有结果了，就想找他听听汇报，然后好给总局方面有个交代……毕竟罗教授可是国家级项目的重点人才，他出了事情总局那边也要过问的。”

    李新连为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那个案子是你要他调查的？”

    甄礼点了点头说道：“他上报这件事的时候我在住院休养，就只是口头同意了他先去调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李新连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片刻之后，李新连又笑了。

    李新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业务方面的文件都是我负责批的，没想到甄书记你这边也有权限，看来确实还是我草率了。”

    甄礼没有否认李新连的说法，而是转而解释道：“作战一科的科长熊星星在上一次的战斗之中殉职了，目前作战一科处于无人领导的状态，再加上目前局里人手缺乏，所以总局方面任命了我分管作战一科的一些事务……李局可能太忙了，没有看到总局的通知吧？”

    李新连脸上挂着营业式的微笑，眼中看不出丝毫的笑意：“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是一件好事，为我减轻了不少负担，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甄礼面不改色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业务方面还是要以李局你为主。我的主要工作还是集中在党务方面，团结最广大的同志们并激励大家齐心协力，弥合组织内部可能出现的矛盾，这些才是我的工作重心。”

    话说到这里，双方都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表面上看，双方似乎都是在说一些官面上的套话，但实际上李新连得到了甄礼不过度插手业务方面的承诺，也明白了她的要求——组织内部必须团结一致，领导班子和业务骨干不能出现矛盾……至少不能将矛盾摆到台面上来。

    至于拿张晓阳来杀鸡儆猴这种事情，甄礼认为是破坏组织内部团结的事情，所以她才横插了一手。

    双方在话不挑明的情况下飞快地达成了共识，在互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之后，迅速地进入了谈笑风生的阶段。

    聊到最后，李新连甚至还拍了拍张晓阳的肩膀说：“小伙子还是很有前途的，以后还是要继续好好干……其实刚才我有点着急，但也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做事的时候要多加思考，严格按照我们的部门规章执行，明白了吗？”

    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下，那张晓阳自然也不会继续执着，于是低头说了一声“是”。

    接着三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然后张晓阳就在甄礼的带领之下，走出了李新连的办公室。

    一场可能出现的风波，因为甄礼的出场而消弭于无形。

    走出了局长办公室之后，甄礼回头看了张晓阳一眼说：“晓阳，麻烦帮我推一下轮椅，推到我办公室去。”

    既然甄礼那么请求了，那张晓阳自然不可能拒绝。而且张晓阳心中也明白，甄礼叫他推轮椅实际上是有话想和他说。

    他推着甄礼的轮椅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顶层另一侧的书记办公室。

    张晓阳关上了门，然后在甄礼开口之前就说：“甄书记，谢谢你。”

    甄礼驱动着轮椅到了桌子后面，眼皮也不抬地说：“谢我什么？”

    张晓阳坦言道：“如果不是你替我解围，刚才……”

    “别误会，我没有帮你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甄礼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张晓阳打住，“黄昏魔女的事件之后，这个部门已经遭受了重创，我不希望我们部门内部出现分歧。当前我们最大的挑战来自外部，至于内部我还是希望以和为贵，不要搞窝里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甄礼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其实是告诉张晓阳，在面对李新连的时候他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毕竟对方是他的领导，有时候就算对方没有道理也要在李新连面前装孙子。只要张晓阳不主动激发矛盾，对方碍于各方面的考虑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张晓阳是一个很耿直的人，但是却并非不懂得人情世故。就算是考虑到给甄礼一个面子，他会遵照这个要求执行。

    于是张晓阳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在得到张晓阳肯定的答复之后，甄礼点了点头说，“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了，希望你好自为之……你先回去工作吧。”

    张晓阳闻言一愣：“书记，关于罗老师遇害的事情……”

    甄礼摆了摆手说：“事情我已经大概清楚了，守仁已经把该告诉我的都告诉我了……你不是拿到了杀害罗教授的那个敌人的生物样本吗？就从那里着手继续往下查吧，等你查到了有什么新的线索再来向我汇报。”

    说到这里，甄礼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道：“自从经过黄昏魔女的事件之后，很多势力都觉得特卫局是个软柿子，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在暗处蠢蠢欲动，有些时候只要不违背原则该下狠手就下狠手……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杀我们的人，就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张晓阳闻言神色一肃，当即立正敬礼道：“是，书记。”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