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地球日之后，张晓阳苏醒了。

    醒来之后，卫宫又来看张晓阳了。

    这一次，张晓阳冷静了不少，开始主动询问起这个“新世界”的情况。卫宫见他精神状态还不错，索性就干脆在他的房间里做了下来，然后开始向他解释起了当下的情况。

    张晓阳此前生活的是一个虚拟的世界，那个世界由名为“利维坦”的存在所构建——利维坦既是构建了梦境的梦主，也是彻底毁灭了旧时代人类文明的直接凶手。

    “利维坦究竟是什么？”张晓阳问道。

    卫宫解释道：“利维坦是一种巨大的机械生命体，它一部分是机械，另一部分是生物……”

    利维坦拥有自我意识，会不断地捕捉自由的人类，并将捕捉到的人类收容进自己的核心之中，使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至今为止，利维坦捕捉了数十亿的人类融入到自己的核心之中，并且还在通过试管培育婴儿等方法，不断增加自己核心之中的人类数量。

    至今为止，根据卫宫他们的估计，利维坦之中所关押的人类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亿人。

    为了养活这一百亿人，同时也为了扩大自己的机械身躯，利维坦的身躯遍布了地球上所有曾经人类的主要活动区域。利维坦对地球不断过度开发，几乎要将这颗曾经美丽的苍翠之星变成灰金色的赛博坦。

    “等等，这个机械生命体究竟为什么要将人类关押起来？”张晓阳适时地打断了卫宫的讲话，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这和他自身的生命形态有关系吗？”

    卫宫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因为利维坦需要人类来为它提供一样重要的东西才能活着……”

    张晓阳歪了歪头问：“是什么？能源？”

    卫宫微微摇头说：“不，是算力。”

    利维坦是人造物，它的诞生要从人类世纪下叶至今的“三次剧变”说起。

    世纪下叶，被称为“最后的黄金时代”的美好时代终结，一场涉及面极广、波及范围极大的动乱在全球范围内爆发，史称“第一次剧变”。

    第一次剧变是如何发生的，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

    残缺记录只在历史文本上留下了只言片语。如今的人们只知道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整个全世界就都陷入了混沌与暴乱之中。

    既往的秩序全部崩塌，各个国家都相继爆发了动乱与革|命。

    第一次剧变的动乱持续了大约十年左右，直到世纪末、22世纪初才基本结束。

    第一次剧变的整个过程，史料中记载得语焉不详，如今的人们只知道第一次剧变以某个或某一系列事件为导火索，并且这次剧变将全世界的经济、政治等各方面力量都重新洗牌。

    人类建立了全球性的联合政府，世界进入了短暂的秩序期。

    然而好景不长，人类联合政府在建立之后没过多久，很快就再次迎来了第二次剧变。

    第二次剧变，动乱时间持续的时间异常的久，一直到22世纪下叶，世界才再次进入了秩序期。甚至可以说第三次剧变，也是第二次剧变的余波。

    第二次秩序期到来之后，按照历史周期律人类本应进入繁荣发展的新时期。然而这一次的秩序期，却并没有过往历史上那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人类精疲力竭之后不得已选择的消停。

    在此期间，人类虽然恢复了秩序，但整个社会风气都是沉沦和颓丧的。

    在经历了接近一百年的动荡与绝望之后，一部分人类对现有的生存方式感到了失望，于是有一部分人开始假借于外物消解愁绪。

    在脑科学领域，一项名为“人脑连接技术”的科技横空出世，一些人利用这项技术开发出了一些新的玩法——他们多人一起用大脑连接技术将自己与同伴的思维连接在一起，共同构建一个无限接近于真实梦境世界，然后一同到梦境世界里重回黄金时代享受人生。

    张晓阳听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这不就是逃避现实吗？”

    “众生皆苦，人总需要有一点能够麻醉精神的东西才能活下去。”卫宫年轻得有些幼齿的脸上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古早时期人类沉迷于酒精，后来人们找到了成瘾性的化学品，再后来电子设备制造的虚幻又成了人们的寄托……相信即使是在你生活的黄金时代，人类也依旧是这个样子吧。”

    张晓阳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些人也是一样的。”卫宫接着说道：“一开始大家也觉得他们不过是找乐子，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技术所蕴含的危险性远超所有人的预估。”

    张晓阳已经隐约猜到了，他试探性地问道：“利维坦？”

    卫宫点了点头然后说：“那些大脑联结在一起的人们，形成了一个‘共同意识’，然后……利维坦的雏形就诞生了。”

    这个雏形生命，以人类连接在一起的大脑做为思维中枢，然后以机械构造为外延肢体。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种类似于领鞭毛虫一样既独立又联结的新型生命体。

    这个雏形最初很小，功能也相当的简陋。但后来它控制了生产机器人的自动化工业线作为自己的肢体外延，于是它开始飞速成长。它在暗地里壮大自己的身躯，不知不觉间从“雏形”变成了真正的“利维坦”。

    以利维坦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存在，并公开发表“人类整合运动宣言”，宣布要将所有人类“整合”为开端，第三次剧变彻底爆发。

    “第三次剧变，已经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了。”卫宫望着舷窗外的星空，“那是人类与另一种更为高等、可怕的存在的战争。”

    张晓阳问道：“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什么？”

    “我前面不是说了吗？”卫宫苦笑道，“一盘散沙的自由人类在利维坦面前溃不成军，几十亿人都被利维坦整合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那现在……”

    “现在剩余的自由人类只有二十几万了，我们只能在旧时代的几艘大型太空船之中，在荒芜的太阳系其他星球上苟延残喘、苟且偷生，连进入地月系都要战战兢兢、偷偷摸摸……”

    听完这一切之后，张晓阳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双手抱着脑袋，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

    “如果说我此前所生活的是虚假的……”张晓阳问出了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那也就是说，魔女在这个世界也是不存在的，对吗？”

    “我听过这个说法。”卫宫意识到这件事情对张晓阳很重要，于是她不断地斟酌词句道，“在利维坦制造的虚拟世界之中，不仅有被抓去作为算力单元的人存在，还有一些利维坦编写出来用来填充世界的人工智能。这些人工智能之中，有一些会出现错误，从而呈现会使用超能力的样子……你们所说的‘魔女’便是这一类。”

    张晓阳缓缓抬起头看向卫宫，他无神的双眼仿佛无底的深渊，透过那双眼只能看到绝望。

    “林岚，雪伦，安娜……她们都不存在吗？”张晓阳说话时身体在微微颤抖，声音听起来像是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一般。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存不存在，但魔女确实是不存在的……”卫宫尽管很努力地不把话说死，但她的话依然给张晓阳残存的妄想和希望判了死刑，“所谓的魔女，全部都是出现了错误的AI，并不是真正的人。”

    听到肯定回答后，张晓阳心态彻底崩了。

    新世界里没有救赎，更没有真正的自由。

    茫茫星海的那边，那颗盘踞在人类曾经的母星上的东西……是敌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