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眨了眨眼。

    “我真的没告诉你？”

    “没有！”

    “那就是忘记了，”莉莉安咳嗽了两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换衣服而已。”

    听起来没毛病。

    “换衣服......舞会？”夜明宇扶额。

    记忆里，血族偶尔会进行同族间的相聚，有时也会邀请贵客。

    他就曾受邀出席该隐的晚宴，虽然不幸演变成了在昏暝的古堡里与吸血鬼少女斗智斗勇。

    莉莉安否定了他的想法：

    “不是，稍后有客人来，那个魔法分会的会长，不是说让你和他孙女见一面嘛，今天正好停课，就来逛逛。”

    就来……逛逛？

    糟糕。

    这一刻，夜明宇的嘴巴张成了O型。

    他和他的小伙伴都被惊呆了。

    不会是相亲吧？

    说得这么委婉？

    草（一种植物）

    “什么时候过来？”夜明宇急忙追问。

    如果给他一小时，就还来得及......

    但当莉莉安露出和煦的笑容时，春风吹走凛冽的寒冬，一切就结束了。

    “三分钟后。”

    ......

    苍蓝帝国有个古老的传说，如果在无助的时候默念神灵真名，凡人的祈愿就能上达天听。

    夜明宇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个传说是骗人的。

    即使他问候了印象里所有的神祇，甚至问候了祂们的祖宗十八代，愿望仍旧没有实现。

    甚至不到三分钟，门铃响起。

    怎么办？

    我还没准备好啊！

    拜托了，救救孩子吧！

    现代魔法研究表明：人类具有危机反应，在面对强大的应激源的情况下，肾上腺素、儿茶酚胺等激素分泌，会增强兴奋性。

    表现在夜明宇身上，就是大脑负荷运转。

    她的身份，她的年龄，她见到自己时的表情，她面对自己时的态度。

    深度冥想状态下，所有数据被轻易处理。

    接下里可能出现的动作描写、神态描写......乃至心理描写，都被推测完毕。

    夜明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慌，问题很大，慌也没用。

    还有转机的余地。

    这次姑且称之为“相亲”的特殊活动，成功的机率不大。

    太阳鸟作为火元素派系的顶尖徽记，徽记的主人往往像火一样爆裂，现在被强迫去见一个未曾谋面的男子，肯定会心中抵触。

    说不定会将一纸婚约砸在自己脑袋上，然后大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事最后必然黄掉。

    或许你会觉得，以上推测如胡言乱语，全是无稽之谈……

    没关系。

    夜明宇跟着系统走南闯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拥有充分论据。

    公元前3800年，艾琳公主被父兄逼迫下嫁异邦，一怒之下烧毁王城，徽记为太阳鸟。

    公元前6000年，传说位阶的圣者罗烈，求其爱而不得，两天内焚尽七十八座法师塔，徽记为太阳鸟。

    公元前7400年，深渊火山群爆发，虽然历史上称其为二度灭绝事件，但夜明宇清楚，那也是太阳鸟徽记的锅。

    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叮——

    门铃又响了一下。

    “来了。”

    莉莉安换上甜美洛丽塔洋装和白丝，挂着与这身着装同样甜美的笑容，天真烂漫像糖果拆开包装。

    夜明宇跟在后面，努力表现出贤者的从容。

    玄关处，大门打开。

    迎面见到会长那只老狐狸。

    夜明宇盯着老狐狸的眼睛，暗忖着您老别来无恙，更加觉得那双眼睛里藏着贱贱的主意。

    随后环顾四周，他敏锐地发现，来者竟然只有老会长一人。

    没有女孩的踪迹。

    夜明宇心中笃定：八成是女方听到这个消息后愤怒不已，结果死活都不愿意来，真是普天同庆！

    千斤大石落下，肩膀放松。

    “那孩子呢？”莉莉安问。

    老会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老样子。”

    莉莉安点头说明白，就将老会长接到客厅，茶杯冒出腾腾热气，两人端着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夜明宇始终表情严肃......

    心中“库库库”地偷笑，果然是没来。

    几分钟后，两人聊到正题。

    关于被夜明宇盗走的蛇鳞。

    “那枚鳞片的丢失，我已经向帝都的总部报告了。”手肘支在桌上，老会长托着下巴说。

    他苦着脸时，雪白长胡须拖到地上，原本就皱密布的五官挤在一起，看起来更像菊花。

    老会长看了看夜明宇，显然不希望他继续呆在这里。

    夜明宇也很识趣，说我先回房间，随后径直走开。

    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在无法窥见的死角处，他顿住脚步，掩盖魔力的波动。

    这不是偷听成癖。

    如果你听见两个人在谈论某样东西，那样东西又恰巧再你手里，你也会好奇他们谈论的内容。

    走廊的灯光很暗，夜明宇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大厅里只剩老会长和莉莉安两人。

    从暗处瞥了一眼，莉莉安百无聊赖地转着茶杯。

    “上面怎么说？”她问。

    “一定要把蛇鳞找回来，就算找不回来，也要将其摧毁。”

    “那个堕落者组织呢？有没有查到来历？”莉莉安问道。

    老会长的声音突然变低，夜明宇听不太清。

    依稀有“幻形灵”、“祭坛”、“仪式”之类的词汇。

    过了片刻两人沉默。

    客厅内传来莉莉安的叹息。

    “那枚蛇鳞，真的是……”

    “嗯，还记得两年前天空海出土的化石吗？鉴定结果出来了，二者属于同源，来自尘世巨蟒耶梦......”

    砰！

    桌子被狠狠一拍。

    “别说出名字！”莉莉安严肃地打断道。

    尖锐的声线吓了夜明宇一跳。

    但晚了一步。

    耶梦加得的名字脱口而出。

    话语声戛然而止，一秒钟被无限拉长，秒针转动、退回、转动——

    仿佛闭合的圆环。

    头晕，恶寒，如坠冰窟。

    提心，吊胆，呼吸凝滞。

    似乎在某个时间与空间中，浊黄的竖状蛇瞳微微张开，带来不可名状的压迫。

    咔嚓——

    莉莉安手中的茶杯裂开。

    竖瞳阖上。

    像耶梦加得这种近乎于神灵的存在，即使死去许久，真名也蕴含着神秘的术式。

    “我......”老会长干涩地张开口，后背被冷汗湿透。

    “不要直呼其名，”莉莉安郑重强调，“没有人敢亵渎神灵。”

    ......

    夜明宇心里，将那条丑蛇亵渎了一百遍。

    他躲在石像鬼雕塑旁，怀里的蛇鳞微微发烫。

    主角光环转动，隔绝了尘世巨蟒的窥探。

    鳞片上浮现出蓝色的纹路，如同流动燃烧的酒精。

    炽热的温度让他回忆起亿万年前的那场灾厄，群山轰鸣，来自地底的业火与深海的冰流汇聚，造成大规模位面动荡。

    无数异位面裂缝中，爬出闻所未闻的恐怖生物。

    在西北方向的冰海，如今被称为黑云海峡的地方，不见天日的深沟里出现了一条蛇。

    一条灭世魔蛇。

    祂出现的时候，把夜明宇惊住了。

    整个世界的海平面上升数米，尘世巨蟒再暴雨中昂起脖颈，宛如御天的神柱。

    神圣且神秘，强大得难以言语。

    祂的存在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结了泰坦的统治。

    尘世巨蟒用屠杀的方式，在那个纪元唤来一场磅礴血雨。

    直到亿万年过后的今天，对于祂的恐惧仍旧被刻在泰坦的血脉中。

    那一世的夜明宇已经有了巅峰期的战力，系统给他发布了诛杀尘世巨蟒的任务，而尘世巨蟒也妄图吞噬他的力量。

    二者之间，必有一战。

    战争在泰坦族的圣地打响，远古神庙烧起了持续三百年的灼炎。

    这场战斗的起因、过程与结果，即使是最古老的史书也语焉不详，只知道下个纪元来临前，两个存在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真相湮灭在尘埃里。

    学者们只能通过想象猜测，猜测出过往的石破天惊。

    他们提出了许多假说，但正确的答案只掌握在当事人手中：

    夜明宇身死转世，尘世巨蟒的魂魄被放逐进虚空。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尘世巨蟒仍旧在主位面留有痕迹。

    比如一部分尸骸，与一部分信仰。

    夜明宇突然想起来，那个堕落者组织的标志是“被蛇绑缚的乌鸦”。

    整个图案以蛇为主，这条蛇就是尘世巨蟒，那么乌鸦......

    又是谁的象征？

    客厅内落针可闻，莉莉安和老会长都不再说话。

    夜明宇也没有继续偷听，在角落处悄无声息地离开。

    尘世巨蟒的事暂且搁置。

    小臭蛇的威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没人比夜明宇更清楚封印的力量，尘世巨蟒被放逐到虚空深处，能回到主位面就见鬼了。

    而且就算回来......

    咱也不是没有后手，再封印一次就可以。

    反倒是堕落者组织需要重视。

    自己终究只是一名弱小的法师学徒，面对这群强大的恐怖分子，一不小心就会被伤到皮毛，还要浪费创可贴。

    比较贵的创可贴，可是价值一枚魔法币！

    这笔钱攒起来，拿去抽卡不香吗？

    因此，为了保住自己的腰包，弱小的夜明宇只有一条路可走——

    先下手为强。

    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把敌人全干掉！

    等过两天有空的时候，就去找找那群家伙的大本营。

    至于为什么不是今天去呢？

    当然是因为，夜明宇已经制定了今天的计划。

    学校放假，大好时光不能浪费。

    非常凑巧，昨天半夜借书归来时，他顺路买了瓶肥宅快乐水，饮料在手，整整一天，就要待在房间利用电子产品休养生息。

    穿过走廊，看到窗外的景象。

    虽然秋季已至，但岩城多是常绿树种，没有落叶缤纷的景象，风中夹杂的凉意裹紧皮肤。

    天高气爽，这种好气候，就适合宅在家里。

    到了房门，夜明宇刚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

    错愕！

    危机感骤然来袭。

    激素分泌，警铃敲响，魔力骤然汹涌。

    而危机感的来源……

    锁是开的。

    他明明锁上了才对。

    绝对锁上了！

    有人入侵？是谁?

    莉莉安还在客厅，魔法分会的会长也不是普通人，究竟谁敢这时候出手？

    是那个堕落者组织吗？

    微微眯起眼，如凶兽蛰伏，心中默念三二一。

    夜明宇猛地用力。

    门被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