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古老的传说随着剥落的石碑一起消磨殆尽。

    很多故事便从现代法师的记忆中消失。

    他们忘记了祖先曾在何等恐怖的岁月挣扎，即使仍记得那些天赋远超于人类的种族，却忘记了那些种族的王。

    天使，泰坦，神灵，远古龙裔，混沌海的诡秘……

    此时此刻，这些曾经辉煌一时的王者从虚空中踏出。

    所有现代的族群，不只是人类，乃至于精灵、矮人或半兽人，都明白了一点——

    传说这种东西，不仅仅停留在婴儿的童话中，而是和古老的仪式一同传承下来，如影随形。

    无名之主，也就是七代亡灵君主，用亡灵语来念，便是莫格里斯。

    他呆滞地望着上空。

    在这个本属于他的舞台……

    自己被抢戏了？

    要知道，七代君主的性格本就沉默寡言！

    现在不多说几句，以后估计就再也没有台词了！

    “何人胆敢……”无名之主定睛看去，突然怂掉。

    声音很小地补充：“冒犯君威？”

    又一个大佬冒泡，无穷圣光洒落，圣龙驾车，巨大的羽翼张开，他身披战甲，目光凛然，字正腔圆地骂道：

    “狗娘养的东西，你全家族谱升天！老子等了你四个纪元，你总算复活了！让老子杀一次！”

    无名之主有些懵逼。

    他才刚刚复活，脑中属于夜明宇的记忆还没苏醒。

    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怎么都想干死我？

    天空中半边血雨半边天堂，南北两方的大佬对视一眼。

    “该隐，今天老子不找你麻烦，你也别添堵，这家伙我杀定了！”

    “哼，天使之王也有聪明的时候，我们的恩怨可以不管，但这混球必须死！”

    无名之主脊背发寒。

    按理说亡灵是不会觉得冷的，这太奇怪了。

    寒意似乎来自脚底。

    他低下头，却看到脚下已经不再是土地，而是茫茫一片深黑的汪洋。

    汪洋中传来低语：

    “本座的馄饨，真的是你偷吃的？”

    馄饨？关馄饨什么事？

    无名之主仔细感知，发现在遥远的时空里，似乎有更多大佬赶来。

    完蛋了。

    他心里哇凉哇凉的。

    都说人在紧张时刻会觉醒潜能，亡灵也是如此。

    关键时刻，无名之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称号的来历。

    为什么被称作无名之主？

    是因为整个位面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有一个斗篷，可以遮盖所有的气息，只要发动，就能逃之夭夭。

    想到这里，无名之主挺直腰板，硬气起来：

    “区区蝼蚁，你以为我会怕你们吗？有种正面上我啊！”

    很嚣张，但对面比他更嚣张。

    “还敢在老子面前装B？”

    “把本座的女装照交出来？”

    “我该隐叫你一声兄弟，是给你颜面，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吃我馄饨者，虽远必诛！”

    “废物，可敢与本泰坦击剑？你注定死于吾之剑下！”

    无名之主心中冷笑。

    骂吧骂吧，稍后你们就要失望了，来无影去无踪，浪迹天涯，无人知晓真实身份的称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发动吧！

    “就决定是你了，我的隐形者斗篷！”

    无名之主大吼道。

    三秒后。

    头顶仿佛乌鸦飞过，留下嘎嘎嘎的叫声。

    没有任何变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备，没有斗篷，只有辅助过审的破布条。

    “我的斗篷呢？”

    无名之主悲愤地望着天空。

    没人理解他的悲愤。

    四十余位大佬齐心合力，打出灭世一击，为了不影响主位面平衡，还张开了异空间。

    漆黑的空洞将圣殿笼罩。

    空洞里仿佛涵盖了一个宇宙。

    夜明宇拍了拍身上的斗篷，默哀般地说：

    “谢了，挺好用的。”

    等到黑色空间消失，眼前只剩下无底的深渊。

    粒子重新聚合，根据主位面自我保护的意志，位面薄膜没有被轰破，这片深渊也在迅速修复。

    仅仅数秒，便恢复为平地。

    可也只是平地而已。

    围绕圣殿的禁咒结界也好，坚石钢筋筑起的圣殿本身也罢，全都消失殆尽。

    “这就是我不想和老朋友见面的理由啊。”夜明宇喃喃道。

    要是见面，肯定会被轰得渣都不剩。

    可怜的无名之主，亡灵族的七代君王，仅仅出场了两分钟，就一命呜呼。

    我发起狠来，可是连自己都坑！

    风平浪静的晚上，星光垂落。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并且活得贼开心。

    “之后还有亡灵军团，将军队调回即可，契约的反噬我会解决。”夜明宇望见圣女没有反应，提醒道。

    “我在乎的不是这个。”圣女摇头说，抿着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夜明宇沉默片刻，将兜帽拉下来：

    “你和以前变化很大。”

    他轻轻抚摸着圣女的长发，“以前的头发可不是银白色。”

    “身体换了很多次，你不喜欢吗？”

    “不太习惯，但也很好看，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这么觉得，比满月的银辉还好看一些。”

    圣女突然笑了，搂住他的腰：

    “抱歉，”她靠在夜明宇的胸膛上，低声说，“没认出你。”

    “我也没认出你，毕竟只是单纯的身体关系，”夜明宇耸了耸肩，“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对啊，只是这种关系而已。”圣女说得很轻松。

    她早就明白这点。

    两千年前，亡灵肆虐于国土。

    还只是孩子的她，听着老人留下的传说，去农田里寻找实现人类愿望的精灵。

    精灵不见踪影，只在麦粒与谷堆边找到了一个青年，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躺在那晒太阳。

    年幼的圣女跑过去抓住他。

    “精灵。”她这样说道。

    “我不是精灵，真要说的话，也是恶魔。”青年白了她一眼。

    “恶魔会实现愿望吗？”圣女渴求地问。

    “需要等价交换。”

    “听奶奶说，与恶魔交易，需要出卖灵魂？”她有些畏缩。

    “灵魂听起来不错，但我个人癖好比较特殊，拿身体交换就可以。”

    青年，也就是闲得无聊的夜明宇。

    由于实在太闲了，所以说出这种玩笑般的话。

    没有契约束缚，口头无凭的保证，没人会当真的。

    但那时的圣女比较单纯，总以为诚实守信是人类的美德，便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此后十余载的光阴。

    在夜明宇的辅佐下，她征战四方。

    放眼望去，东至无尽海，西至灰岩山脉，北及黑云海峡，南及湿热的雨林，全是帝国的旗帜。

    等到最终决战的前夕，立于王座的台阶下。

    出于某种莫名的情感，圣女用旌旗，用刀与剑，为他舞了一曲《苍山血》，是战歌。

    “我好看吗？”舞毕，她问。

    问的是，我的身体好看吗？

    “愿不愿意看我一辈子？”

    因为交易的内容只是身体，所以只有一辈子。

    可惜，第二个问题，夜明宇没来得及回答。

    圣女就等了两千年。

    为了这个答案，足足轮回了十九代。

    “对不起，我没想让你等这么久。”夜明宇道歉说。

    圣女抬起头，她的眼睛很漂亮，如夏日晴空，洗尽所有忧伤，令人怦然心动。

    她双臂环住夜明宇的脖颈，轻轻在他的脸颊上一啄，笑道：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