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和杨悦悦一起把晴晴哄睡之后，方城披了件外套，开着那辆好久都没有用过的迈凯伦，一路行驶到超市，将各种口味的月饼都买了一盒后，就推着购物车，走到队伍后面排队准备付账。

    因为快到中秋节了，超市里很是拥挤，各种各样什么人都有。

    在队伍后面排了五六分钟，当方城把东西放在收银面前的时候，无论是方城还是收银员都愣住了。

    “愣着干嘛呢，快点啊。”后面的人在催促着。

    气氛很是尴尬。

    方城认识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叫林希，两年前她在朋友的引诱下在昆丁酒吧做酒水销售，说是酒水销售，其实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陪酒女。

    一天晚上，她被两个喝醉的小混混缠上了，是方城出面从那两个小混混手里把她救了出来。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方城每天晚上都会去昆丁酒吧，每次去昆丁酒吧，就必然会找林希来陪酒。

    方城记得很清楚，那也是一个秋天的晚上，喝醉后的自己带着林希去了酒店。

    方城也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林希原来还是第一次。

    方城之前虽然是个渣男，但渣的目标也同样都是那些常年在家酒吧里混的渣女而已，用方城的话来说，渣那种女人，事后不会有负罪感。

    方城原本以为林希在酒吧里做了那么久了，应该早就失足了，没想到……

    那天早晨，方城问了林希很多事。

    方城才知道，林希在酒吧陪酒只是为了给患有绝症的父亲挣医药费而已，方城听到这个狗血的原因后，第一句话不是安慰，也不是自责，他只是平静说道：“你就当是一夜情好了。”

    很渣的一句话。

    林希听完，当时就哭成了泪人。

    方城走的时候，留了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五十万，方城拉黑林希之前把银行卡的密码发给了她。

    从那天之后，方城就再也没有见过林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方城去酒吧就再也不找陪酒的女人了。

    在后面顾客的催促下，林希急匆匆地扫码后，怯生生说道：“一共一千两百块。”

    方城付了钱，正要离去。

    林希看了一眼手表，低声问道：“能等我十五分钟吗？我快换班了。”

    方城转过身，看了一眼满是请求眼神的林希，默然点了点头。

    之前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哪有那么容易就能重新做人。

    方城叹了口气，站在超市出口处等着。

    一刻钟后，脱掉了超市收银员外套的林希提着包低着头走了过来。

    方城领着她走到车旁，林希在副驾驶门口鼓捣了半天都没打开车门，方城只能又下车先帮林希打开了车门，让她坐进了副驾驶。

    车门关上。

    方城十分冷静地问道：“你爸怎么样了？”

    “去年年底已经去世了。”

    方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件事终究还是自己欠她的，方城坦然道：“你现在怎么样？”

    林希始终低着头，她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倔强道：“挺好的，有稳定的工作，现在还在考会计资格证。”

    方城再次沉默。

    作为亏欠的一方，他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甚至不敢提那次的事情，他很怕戳到林希的痛处。

    因为方城知道像林希这样的女人，对自己贞操一定看的极重，要不然当初在昆丁酒吧做了那么久陪酒女的她也不会还是完璧之身。

    不知过了多久，林希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她双手拿着小心翼翼地递给方城道：“你的卡，上面的钱我一分都没用，早就想还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后面我也去了好几次昆丁酒吧想找你，可是你都没出现。”

    方城看了一眼林希手里的卡，又看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的林希，他伸出手勾起林希的下巴，质问道：“为什么不用这笔钱，为什么要把卡还给我。”

    林希眨了眨眼睛，十分委屈地说道：“我…我……”

    方城突然大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林希被吓了一跳，不敢再抬头看方城的眼睛。

    方城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是不是现在想让我为那件事负责，我说过了，那天晚上是我喝醉了，要不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

    林希听到这，急忙打断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怪过你，那天晚上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从那天你把我从那两个混混手里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要不是那个时候那么照顾我的生意，恐怕我父亲早就去世了，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有了家庭，我也知道你已经有了女儿，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我只是想把钱还给你而已。”

    方城听完，当场就在车里愣住了。

    双手握着方向盘，方城低着头，想了许久，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是苦笑，是嘲笑，他在笑他自己为什么会把林希想成是那样的女人。

    “对不起。”方城看着林希，一脸忧伤地说道。

    林希使劲点头，她反而安慰起了方城，说道：“没关系，那天晚上你是喝醉了，但我是清醒的，其实我如果反抗的话，也不是那种结果，所以你没有错，也不用自责，如果你不希望再看到我的话，我不会再去找你的。”

    “林希！你是不是傻！我说了，无论我是不是我喝醉了，这件事就是我的错。你不要再说了，这卡你必须拿着，里面的钱你也必须给我花光。”

    林希呆呆看着方城，也愣住了。

    “可是我……”

    “从我有了女儿那天开始，我原本以为过去的自己已经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直到今天你的出现，我才知道，过去做过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改变而过去，我现在确实是有了我的家庭，所以关于那件事，我能给你的补偿就只能是钱，你如果不收下的话，我以后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会愧疚，就会自责，你明白吗？”

    林希轻声道：“可是如果我收下了这笔钱，我会觉得自己跟那些站街女没什么不同，都是上完床就能拿钱的女表子。”

    方城哑然。

    他确实只站在了自己的角度去想问题，根本没有顾忌林希的感受。

    “王八蛋！”

    方城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自己，重新沉默了下来。

    等到超市门口的人越来越少时，方城从林希手里接下了那张银行卡，说道：“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

    “啊？”

    方城拿出手机，解锁后递给了林希道：“手机号码给我。”

    林希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存进了方城的手机。

    方城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把手机放进口袋后，说道：“明天会有人打你电话，让你去他公司入职财务部，林希，你不准给我拒绝。”

    “方城，其实……”

    “我只是帮你介绍了一份工作，你不用多想什么。”

    林希认真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的，我坐公交很快就到家了。”

    方城发动车子，没有理会她，毅然决然道：“系好安全带！”

    林希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系上安全带，把地址说给了方城听。

    迈凯伦在路上开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停在了一个老式小区的门口。

    林希解开安全带，下车后，擦了擦眼角挤出笑容道：“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方城看了一眼昏暗的路灯，和破旧不堪的小区环境，心里那根弦再次被拨动了，他再次提醒道：“如果你不答应我刚刚说的那件事，我会很难受。”

    林希笑着回道：“我会去的。”

    “再见。”

    “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一辆迈凯伦很快离开了小区门口，方城长叹一口气后，拿出手机先给郭海发了一条微信，把林希的电话号码发了过去，然后又拨通了电话打了过去。

    正要入睡的郭海被吵醒后，十分不开心地问道：“城哥，这么晚了，找我还有什么事啊。”

    方城冷冷道：“我发了个号码给你，明天你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公司财务部上班。”

    听到方城的声音，郭海猜到了这件事可能不简单，于是很快答应道：“好，明天一上班我就安排。”

    方城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工资开高一点，有些事我对不起她。”

    “好。”

    “那就这样，挂了。”

    “嗯。”

    电话嘟嘟嘟挂断了，郭海想了想，记下这件事后，重新睡下了。

    方城挂了电话，开车回了家，将车停在车库，开门的时候，三楼的灯还是亮了，方城锁上院门，走进客厅冲了个冷水澡后，拿了瓶啤酒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多久，杨悦悦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

    她问道：“怎么出去这么久？”

    方城解释道：“碰到了一个熟人，聊了会。”

    有些事还是不告诉杨悦悦会比较好。

    杨悦悦看得出现在的方城跟走之前的方城很不同，她上前在方城旁边坐了下来，方城把原本给晴晴准备毛毯顺手盖在杨悦悦身上。

    方城轻声问道：“如果一个人之前是一个坏人，也不能算是坏人吧，总之就是一个品性不太好的人，但是因为一些事，他后来慢慢改过自新了，这样的人，你会愿意接受他吗？”

    “那要看他是不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方城急忙牵住杨悦悦的手：“当然是真的。”

    杨悦悦看了方城一眼，露出笑容道：“那我当然也愿意了。”

    方城扣住杨悦悦的手掌，动作非常随意自然。

    他掌心温热，手指却还是很凉。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杨悦悦心跳很快，她怔楞看着方城的眼瞳，却根本分辨不去里面的意味。

    方城缓缓往杨悦悦靠了过去。

    杨悦悦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唇边的一阵湿意，她全身很快软了下来，很快卸下防备，倒在了方城怀里。

    方城轻轻地、渐渐地、慢慢地吻遍她的双唇、脸颊、额头、耳垂。

    在即将进入下一步时，方城停下了动作，紧紧抱住了杨悦悦，他在她耳边如是说了三个字。

    不是我爱你。

    而是谢谢你。

    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带来了晴晴，也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三个字，三种意思。

    他说那三个字的同时，一股热气也吹进了杨悦悦的耳朵里，像春天里的雨、夏天里的风、秋天里的露、冬天里的雪，让杨悦悦的身体再次酥软下来。

    “天冷了，去楼上睡吧。”

    方城抱着她起身，一步步踩过楼梯，就像是抱着晴晴一样，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走到三楼卧室。

    熟睡中的晴晴发出有规律的细小呼吸声。

    方城将杨悦悦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下来，她侧着身，他同样侧着身，一只手却牢牢抱着她。

    月光洒在床头，带来了无边夜色，也带来了无边幸福。

    一夜无事。

    一夜同床共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