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天秤城本地的地图情报，风军的探子自然也是收集过的。但这毕竟是个发生了什么都可以用‘魔法’来强行解释的世界，所以索伦还是坚持要亲‘眼’确认一下。并和本地的住民反复对比信息才能敲定袭击方案。

    现在看来这种谨慎果然是有道理的。

    在骑士团的密道七绕八绕得走出来，展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昏暗低沉的下水道，反而是异常开阔宏伟的熔岩洞，仿佛是人工开凿的一般，隐隐约约可以从黑暗中看到古代建筑的阴影，但只有魔法水晶提供的有限光源，远远的也看不真切。

    这就很奇怪了，按照索伦的常识，假如天秤城是在河流的交汇口建立起来的话，地底下应该是密集的地下水网或者烂泥地，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地下空间？这都颇有点帝都的味道了……等等，这么说起来帝都，即古代斯塔雷斯王国的王都，和这韦尔博纳联合王国的天秤城，情况还真的挺像，都是古代人类帝国在水边建城，都有大规模的地下城，之后也被精灵占领，明明是居住在森林里的一族，却特地跑来占领人类的城市，背后难道有什么渊源吗……

    “从这边走，经过这条水渠直接到对面的建筑群，是条捷径，小心别掉下去了。飞不起来的哦。”兔子莱莱一边走在前面带路，一边扭头提醒索伦，“我说啊……你不会是看上母猴子了吧！干嘛要把她也一起扛过来啊！”

    “哦，今晚我的人要攻击北岸的，把她留在骑士团搞不好要被牵连的。对了，你在北城有朋友的话，通知它们尽快避难吧。”索伦把女骑士扛在肩上，这麻药可真够狠的，还在呼呼大睡呢。

    “哈？攻击北岸的上城区？怎么攻击？挑战神殿是疯了吗？你打得过精灵？呃，好像你是能打过，算了，你们贵族自相残杀不关我的事。反正我在北城也没朋友……”莱莱平举胳膊，摇摇晃晃，好像走平衡木一样从废水渠上走过去。

    “怎么，这个猩猩，恩，或者猴子，不算你朋友吗？”索伦拍拍肩上女骑士的臀……甲。

    “哈，你要这么说也勉强算吧，”莱莱背起手，转过身一边笑着和索伦聊天，一边倒退着走，“这笨蛋倒还不坏，不，比起圣剑军的混账们真的好太多啦，她还经常请我吃饭呢！虽然我猜是因为我饭量小，但骑士团请客可以报销，她就找着机会一个人吃两人份的。”

    “……”同样被请了一顿，可啥都没吃到的索伦用眼角斜了肩头的猩猩一眼。

    “可惜她人虽然还不错，但圣剑军大都是一群人渣混球。只会帮着精灵欺负穷人。我才不想和这些白皮狗交涉太深。”兔子妹蹦蹦跳跳的跃过水渠，身姿非常轻盈迅捷，完全不在乎踏错一步就可能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大概也是因为这种种族天赋，她才能在这地下密道来去自如吧。换了个普通人类少女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白皮狗？”哪怕是索伦，扛着女骑士从这么长这么高的水渠，走独木桥似的走过去，都有点心里悬乎。

    “三大王的标志是白紫红三色，又分别有狼，蛇和瓢虫的家传魔兽嘛，‘圣剑王’就是白皮狗们的老大了。这家伙是最坏的，只会抢劫穷人。河西岸撞见了他们，就和见了瘟神似的肯定要没命。但河东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整个王国的治安都是他们管着的。

    以前‘天枰王’在的时候，发下来救济的粮食都会被他们克扣。等‘宝冠王’收税的时候，这些白皮狗又要再盘剥一笔！当然‘宝冠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南边的贫民都饿死啦！就眼睁睁得看着一车一车的粮食给他送给其他的精灵神国。

    要是你攻击上城区，有机会就好好收拾收拾这两个人渣坏蛋！”

    莱莱时不时停下来等待索伦，用水晶给他照明，一边忿忿不平得念叨着。

    “哦？圣剑王是人渣，宝冠王是混蛋，所以天秤王就很贤明是吧？”索伦直想笑。

    “天秤王也不好，但他至少犯不着从穷人嘴里抢钱，当选以后还时不时得发点仓库里烂掉的谷子，但好歹也是粮食啊。所以大家才盼着这次神选‘天秤王’能够当选，要不然真是活不下去了。”莱莱摇头晃脑的叹气。

    索伦就想呵呵，这个天秤王才是最奸诈的，不，应该说这三个王，都是奸诈狡猾至极的人精，非常明白自己在‘正义’手下的定位。

    手握兵权的‘圣剑王’，穿的是白袍子，扮的却是张黑脸的‘坏人’，‘正义’不能做的事，他来做，‘正义’不能说的话，他来说，恶事做尽，黑锅背光。无论兽人族还是人族，没有人喜欢他们。是一群只抱着‘正义’的大腿狂舔的忠犬。

    而‘天秤王’和‘宝冠王’则根据对象不同，白脸的‘好人’和红脸的‘劝和者’，角色互换。

    譬如被‘圣剑王’打压得罪的是其他兽人族时，就由‘宝冠王’出面扮演白脸，输出利益拉拢对方。如果被欺压剥削的是普通人类，则由‘天秤王’来救济赈灾，适当缓和底层的矛盾。

    这样联合王国内部每一个族群，其实都处于精灵的剥削打压之下，却都觉得上面有‘国王’为自己说话，就总是可以告诉自己‘忍忍吧，等三年后某某王换上来，情况就好转了’。

    哪怕真的有一天这种权术制衡失败，‘正义’也可以随时处置掉‘圣剑王’甩锅，反正三王的人选甚至扮演的角色随时可以更换，但精灵诸神的统治稳如泰山，千秋不变。

    不过坦白说，这大概不是以精灵的脑袋可以想出来的权术手段，人类的气息实在太浓了。

    十有八九，是当初这三家逆臣的祖先，为了替代原先的主子上位，才给‘正义’作的献策。

    而‘正义’也正是靠着他们这些人奸的支持，才坐稳了位子，把天秤之河庞大的资源化为己用，以至于今日可以依靠这同盟最强的联合王国的实力，驾驭整合整个同盟，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策动了对帝国的圣战。

    说实在的，不是索伦自吹自擂，要是没有他给帝国开挂，光是‘正义’加上这三个老奸巨猾的人奸王，绝对吊打通灵帝国那个议会，毕竟这边的首相，政治能力简直是负数……

    “你看到啦，一片废墟，连虫子都没有。”莱莱说着指向远处，“再往东边一点，有块石壁，石头就是从那边捡到的。”

    刚才从水渠抄近道过来，又穿过两个废弃的古代建筑群，索伦估计着他们走过的距离和方向，应该是到天秤河的河床底下了。

    这么大的地下空间，天然的地下城，可不要说哥布林，地穴人，就是蝙蝠老鼠蟑螂都没见到一个。倒还挺符合灵魂水晶的魔力辐射过强，不利于活物生存的特制。但也有一个问题，索伦没有看到魔力灵风，如果真的是水晶暴露在外，空气不被魔力染色是不可能的。

    换句话说，这天秤城的地下城，又和当初无畏战场一样，是一片禁魔区域。

    把女骑士放在一边，顺着莱莱手指的方向接近，索伦果然在黑暗中摸到了一处石墙。截面非常光滑平整，不像是自然的产物，整个水晶壁内部都是浓稠的墨色，黑暗中也看不清全貌，用双手摩擦时，只微弱的发出白色的光斑，魔眼也看不清晰。

    于是索伦掏出腰间的魔力计，握在手上，在墙壁的边缘释放了巨大的火球。

    火球好像照明弹一般冉冉升起，贴着墙面擦过，然后一个抛物线落入深渊之中，火光的照应下。这下他能够看清眼前的东西了。

    起码被大火球点明照亮的角落，完全是一道无边无际向着上下左右延申的水晶石壁。

    明显是某种魔法的造物，把整个把地下城的废墟都给截断了，好像一座人造的城墙，只有一些细微的裂痕，不知道是遭到攻击，还是自然地震造成的裂痕，莱莱的碎石块大概就是从那些裂痕处捡到的。

    “啧，这啥玩意啊，也太大了吧，真的是灵魂水晶吗？”索伦也有点摸不准了。

    太大了，人类灵魂生成的水晶，可能只有成年人虎口大的一小块，而且很容易破碎，却从没听说过还能凝聚成这么大一块筑墙的，甚至魔法的性质也不一样，这座水晶墙壁，没有半点魔法能源魔力晶石的特性，也没有辐射的效果，否则这么大一块埋在这里，地面上又怎么可能是天赐之土的沃野，早就寸草不生了不是吗。

    “莫非是某种物理性质极其接近，但魔法性质却截然不同的东西？还是说……”

    还是说，这确实是一面灵魂水晶铸成的墙壁，只是被某种特殊的法术约束成型，并且解决了魔力辐射造成的负面效果呢？

    说到底，如果所有魔法的源头都是精灵，那么灵魂魔法，最初是从哪里学过来的？

    “啊，这个好漂亮，五颜六色的，大块头！这个给我玩玩。”莱莱被魔力计吸引，蹦蹦跳跳得过来打断索伦的思考。

    “什么？魔力计？不行，这个我有用不能给你……恩？五颜六色？”索伦突然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手掌中的魔力计表盘上，四颗伊甸石果然疾速闪烁着，散发出耀眼的五彩光斑。好像缤纷的彩灯在黑暗里越来越亮，越来越显眼。而月髓演算击如同暴走一般飞速转动，魔力计数指针正如同被人手拨动一般转动。

    等，等一下。

    索伦眉头逐渐拧成一个结，

    为什么会触发魔力吸收？为了避免破坏周围的结界和炼金仪器，这魔力计明明被设计成，只有在指向性魔法攻击佩戴者时，才会触发破魔充能的啊？可不说这地下根本没法使用魔法，他身边分明也没有人攻击，更没‘看’到任何魔法啊？而且……这魔能长得也太快了吧，刚才火球一下子打空的，这都又快拉满了！？

    “切，小气……恩？什么声音？卡拉卡拉的……”莱莱的耳朵动了动，突然抬起头，“有什么东西裂开来了？”

    “裂开？”索伦猛得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僵硬得扭过脖子，看向身边的水晶墙壁。

    恩……从原理上来说，魔力计要是想吸收散溢的魔能，那就得先用‘湮灭’破坏魔法效果……

    索伦伸出手贴在水晶壁上，逐渐得，感觉到从另一侧传来的魔力和震动。

    喀拉喀拉喀拉……

    很快索伦也听见了，先是裂纹，随后是裂缝，接着是裂痕。空洞的地下岩窟里，突然得就起风了，晶晶闪闪的水晶碎屑好像雪花似得飘散下来。

    然后索伦看到了，一道，两道，无数道，白色的喷雾，最先从墙壁上，之前就有的裂痕处喷出来。

    不，不是雾，是水。

    这水晶壁的另一边，是天秤河。

    “好，好像……有，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很大的声音……”莱莱的耳朵颤抖着，一步步往后退。

    “传送通路这里距离地面还有多远！有近路么！”索伦快步从水晶壁边离开，直接提起兔子，扛起金刚，霸体全开，飞速在废墟间跳跃。

    “没，没有！这边都是死路被那墙壁挡着了！我们得从刚才的水渠回去绕道！啊啊啊！裂开了！裂开了！水晶墙碎了！”莱莱急得大叫。

    索伦没有浪费时间回头看，但他也能听到如雷龙咆哮一般的流水声了。

    “兔子！”

    “什吗！”

    “会游泳吗！”

    “……你开玩笑吗！是在耍我吗！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会游泳有什么用啊！我们在地底下啊！要被淹死啦呜哇哇哇！”

    “呃……吵死了臭兔子……哎哟……头好晕……”

    “哇！母猴子！抱歉我一直偷你的内衣戏弄你！我也不怪你老追着我了，马上要死在一起了我们和好吧！呜哇哇哇！”

    “恩……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别介意我没往心里去……等一下我的内衣是你偷的！”

    “是啊小偷工会偶尔会有悬赏任务。要价还挺高的，还指名要训练以后有味道的。”

    “噫噫噫！超恶心啊！”

    这两货关系还真好呢。索伦估算着距离，逃到不会被第一波破墙的水压击晕的距离。把兔子和金刚扔到一边交流感情，拿着魔力计供能，伸手在影子里一阵摸。

    如果他是一个人的话，可以尝试直接用空间魔法跳出去。当然，就算不考虑这两个妹子的安危。因为天秤城西城区的军队传送点的道标信号太强了，就算用传送魔法，十有八九也会直接从传送门里跳出啦，落在同盟军大本营，一堆顶上级的战神法师魔龙包围圈里，实在是有点太危险了。不到万不得已先不考虑这个手段。

    而且说实话，在这种绝境下，他可以采用的手段还真是蛮多的，考虑到地底复杂的情况和湍急的流速……好吧，不管怎么考虑，果然还是用这个比较保险……

    “给，把这喝了。”索伦掏出个药壶，用壶盖给两人一人倒了一小杯。

    “这什么呀！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女孩子不能乱喝别人给的饮料。”莱莱警惕。

    “嗅嗅，哦哦，好香……啊……真好喝，谢谢。”金刚已经咕嘟一声咽下去了。

    “喂！问清楚你再喝啊！”

    索伦撇撇嘴，指指他们身后已经蛛网般一层层碎裂的水晶墙，和一道道如银龙般冲出墙面的水柱。

    “这是水下作战的对策魔药‘忒提丝之拥’，可以使人具备水下呼吸和自由行动的能力……”

    “咕嘟！”兔子立刻抢过来一口干了。

    索伦耸耸肩，喝掉剩下的，“就是可能有一点小小的副作用……”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