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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夫凶猛:正文卷 126、殙 二

    孙家中富之家,修有一座两进的院子。

    虽比不得墨云旧主那般宽敞气派的宅子,但也修葺得甚为精致。

    前院为待客之用,此时有喇叭唢呐之声从前院传来,有气无力似哀乐更多过喜乐。

    隐然有人声混着乐器声传进后院,经风一吹,立时模糊扭曲难听真切。

    王安此时趴在后院西厢房的屋脊上,转头望着两院相连的月亮门那边,见并未有人走进后院,正要翻下屋脊,选一房室藏好,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新娘子来了!”

    声音一落,一些或头缠红布、或腰系红带的男男女女簇拥着一披着红盖头的女子到了后院,直引进一间房中,随后又呼喇喇散去。

    这些人行事作风,依旧透着股‘看似喜气洋洋’,实则空洞冷淡的感觉。

    王安侧身躺在屋脊斜下方,避过了众人眼目。

    人皆散尽后,有腰系红带的大汉寂然守在新娘子屋前,一副要将新娘严加看管,防止其逃走的架势。

    记下新娘所在的房间,王安如灵猫般轻悄悄下了屋顶,身形贴到围墙上,壁虎般‘游’过围墙,翻进前院,一见前院确实有不少宾客聚集,立时摇身一变。

    成了众宾客中的一员。

    他凑进最多宾客聚集的那一群人里,调动肌肉,游鱼般轻而易举地‘挤’进了人群最中间,还未收任何人注意。

    人群最中间,众宾客围着一对神色憔悴的夫妇。

    夫妇今日都是一身绸缎,穿红戴绿,衣着打扮端重里又透出几分喜气。

    但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这次我是请了南平最灵验的马半仙算过的,侄子、侄媳妇你们放心好了!

    新娘子的八字跟贵儿的八字极为相合,有增补贵儿寿元之相。

    他俩成婚,一定能叫贵儿病情好转!”

    一老者站在中年夫妇对面,捋着胡须,高声说道。

    周围几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者纷纷点头,赞许这老者的法子。

    孙氏夫妇对这几个老人态度毕恭毕敬,听闻其之所言,孙父连连向众老者行礼,道:“贵儿有几位叔爷伯爷这般观照,病情也一定会好转。

    可惜他如今卧病在床,还躺在后院卧房里。

    却不能出来与诸位叔伯见礼……”

    “无妨!贵儿的病才最要紧!”老者对孙父的态度很满意,摆手道。

    “是啊,侄儿,你家前几日请了高人来家里看,可看出来了什么没有?”

    “贵儿的病可是沾了什么?”

    “应当不至于……”

    老人们七嘴八舌地向孙氏夫妇问道。

    孙氏夫妇神色尴尬,眼珠急转,支支吾吾,像是一时之间组织不好措辞。

    二人面色甚不自然。

    老人们都活了许多年月,一见这对夫妇的神色,顿知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顺势岔开话题。

    夫妇俩引宗族诸叔伯兄弟落座。

    王安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与几个年轻汉子坐了一桌。

    孙父这时招呼道:“诸位同宗叔伯兄弟,贵儿如今缠绵病榻,不能出来向各位见礼道谢,如今他虽是办喜事,一应典仪却只好能省则省。

    君昌略备几桌薄酒,以招待诸位同宗叔伯。

    待到来日贵儿身体见好,咱们再把典仪办起来,务必办得隆重些!”

    “正该如此。”

    “也好。”

    “贵儿生病在床,其他却是不好强求。不过新娘子父母眼下怎会到场?”

    一片应和声里,有老人突然向孙君昌问道。

    孙君昌神色微冷,摇头叹息道:“亲家母、亲家母和亲家公有些、有些……”

    他话说得犹犹豫豫,似乎很是为难,不愿说人坏话的样子。

    但此时表情都已到位,说与不说,其实一样。

    言外之意,众宾客都已明白。

    亲家身份低微,新娘子说是嫁进门来的,不如说是被卖进孙家的,二人实在上不得台面。

    因而就未请二人来。

    王安坐在角落,等候上菜,顺便观察着孙君昌夫妇的神色,见其连续两次提及‘亲家母’,心里忽有所悟。

    ‘这次喜宴想来亦是邀请了亲家的。

    但之所以最后没叫他们来,大概率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一类的理由。

    而是亲家母-就是那塞给陈六请柬的婆子,办错了事。

    孙氏夫妇一怒之下,即勒令亲家不得参与喜宴了。’

    热腾腾的菜肴流水价般摆上了桌子。

    席面甚为丰富,肘子、烧鸡、河鱼等菜肴色香味俱全,每桌上各有一道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的扒鹿筋。

    这道扒鹿筋才能衬得起孙氏中富之家的身份。

    “诸位叔伯弟兄,满饮此杯。”

    孙父坐在主桌,起身向诸同宗举杯示意。

    凡是辈分比他小的都呼喇喇地站了起来,亦举杯示意,而后满饮一杯酒。

    宴席正式开始。

    王安运筷如飞,不多时就吃了个肚儿圆。

    眼看孙父一桌一桌地前来敬酒,与人拉家常闲聊,找了个机会就开溜,免得孙父给自己敬酒,却发现自己不是其同宗子弟而尴尬。

    他转至后院,躲进了一间杂物房内。

    正要小憩片刻,待到夜晚来时,在孙宅探个究竟,忽然听到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丫鬟侍女着急的声音伴着杂乱的脚步声传入王安耳中。

    “夫人,夫人,今天是少爷大喜的日子,您怎么哭了呀?”

    “不能哭的,夫人,犯忌讳……”

    “大喜的日子?”孙母的声音渐渐传来,她语调悲伤,想要将情绪一并吐露,最后关头却又生生止住,“罢了,我的儿卧病在床,连他自己成婚都不能参与。

    我心里难受而已。

    我在这儿静一静,你们回去招呼宾客吧……”

    孙母推门走进了杂物房,坐在一张圆凳上。

    王安躲在一个柜子之后,收敛自身气息,使得自身与此间完美相融,即便有人当面,不仔细查看,只怕也难将他从一堆杂物里认出。

    孙母如此要求,两个小丫鬟亦不敢不遵,只得又劝慰了孙母一番,方才退却。

    杂物房的门闭拢了。

    孙母伏在桌上,低低地哭了一阵。

    不像是为还活着的独子而悲伤,反像是独子已经亡故,她此时是在感怀神伤。

    她哭了有一会儿,方才缓缓起身,拿出绣帕擦了擦泪水,又推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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