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船横波，泻湖起落，海湾边一片繁忙。数百人前后忙碌了半月，铁湾镇的王国营地，此时已初显雏形。

    王国祭司们一通匆忙，检查了马拉布树的种仁，顿时大喜过望。这种树的种仁，确实含油量惊人！哪怕粗粗榨取，也能挤出两成多的油来，的确是王国亟需的油料作物。

    很快，老民兵奇瓦科回程的船队上，便又多出了几袋马拉布桐油树的种子。向导黑石还特意提醒，这种桐油树的种子有毒，榨出来的油，只能用，不能吃。

    日色渐暮，夕阳投下霞彩。老民兵奇瓦科站在靠近铁矿山的小丘上，眺望着海边的落日。

    靠近铁矿一带，树木稀疏，倒是遍布长草。而在老民兵的脚下不远，就有一大片古巴岛上特有的独焰草。这种草正值花期，花朵的形状如火焰一般，颜色大红大紫，看起来很是喜庆。

    “尊敬的奇瓦科船长，你在看什么呢？”

    “尊敬的托马特祭司，我在看红的落日，也在看紫红的花。”

    闻言，托马特祭司嘴角翘起，笑着问道。

    “哦？那究竟是落日好看，还是花好看？”

    “海边的落日，我看了很多。但在这里看去，有了铁矿，感觉又很不一样。古巴岛上的花草，高原上没有，看起来，也很让人难忘。”

    说到这，老民兵奇瓦科悠悠的叹了口长气，脸上浮现出几许怀念，说出一个不在选择中的答桉。

    “当然，最好看的，还是古巴岛上淳朴的人。这样宁静和平的村子，高原上是没有的...”

    “嗯，托马特祭司，在临走的时候，我有一个真心的请求...”

    “哦？请说。”

    “主神见证！请您和王国的武士，对淳朴的泰诺人，稍微宽容一些...尤其是灰土普阿普，他杀性太重，请您约束一二...”

    “嗯...”

    听到这样出乎意料的请求，托马特祭司眉头一扬。他沉默了一会，才点头回应。

    “尊敬的奇瓦科船长，我答应你。主神见证，在不影响王国传教的情况下，我会始终对泰诺人保持友善...至于普阿普，我也会看着他的。”

    “...赞美主神！谢了！”

    老民兵低下头来，给托马特祭司行了一礼。托马特祭司神情郑重，也还了一礼。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一同看着海上的落日，渐渐没入西方的山海之间。

    “奇瓦科船长，留下的事，你通知灰土普阿普了吗？”

    “...还没有。之前在村里的时候，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在这里，又有些忙。”

    “那得快点了。这件事，还是您来对他说，会比较好接受！”

    闻言，老民兵奇瓦科叹了口气，应许下来。

    “该来的总得来...等太阳落下，我就去找他！”

    太阳很快落山，大地被夜幕笼罩。当老民兵奇瓦科找到灰土普阿普的时候，普阿普正坐在篝火边，大口的吃着鱼汤。看着现成的吃食，奇瓦科也不客气，直接坐下喝了一大碗。等到两人吃完，奇瓦科才神情平静，看着普阿普的眼睛，讲出了来意。

    “啥？奇老头，你说啥？”

    灰土普阿普“哐当”一声，丢下手中的木碗。他惊讶的跳起身来，指着自己胸口，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说，让我带领王国的武士，留在古巴？！”

    “嗯。这是我和几位船队祭司商量过后，定下来的决定。”

    奇瓦科面无波澜，沉静的宣布道。

    “普阿普，我会带着一半的船队回去。而你得留下，协助托马特祭司。”

    “啥？啥！凭啥是我？！”

    灰土普阿普急的跳脚，声音也提高了一截。

    “王国武士里，有好几个小队长呢！我都选好了留下的人！”

    “嗯。因为你...最能打。”

    “凭什么？！要说能打的，银鸦部族的勇士鱼鹰，普顿部族的勇士莫卡尹，他俩个也都能打！”

    “鱼鹰和银鸦勇士们，会留在这里，陪你一起。莫顿族的战士，会留下一大半，莫卡尹则会跟我回去。船队回程的时候，还要在普顿部族补充些水手，莫卡尹能帮助交流。”

    “该死！该死！凭什么？凭什么是我？！”

    灰土普阿普瞪大眼睛，又急又怒，连脸都涨红了。他一把拔出腰间的铜斧，狠狠一斧头，砍在周围的棕榈树上，力气之大，直接没入两寸。

    “我是探索队的副队长！我有选择的权力！我绝不留下！奇老头，你和西红柿两个坏种，没资格让我留在这，留在这啥也没有的破岛上！”

    “呼！...”

    听到这，老民兵奇瓦科轻轻一叹，摇了摇头。他神情一肃，眼神锐利，注视着发怒的普阿普，就像一只注视棕熊发怒的老鹰。

    “灰土，你确实有权力，选择回去。”

    奇瓦科平静的回答着，话语平静，却蕴藏着力量。

    “但是，我让你留在这儿，不是害你，是在救你！你现在选择回去的结果，就一定是殿下严厉的惩罚！你可能会被剥夺爵位，可能会被流放，甚至可能会死！...而留在这里，呆上几年，则是你唯一的生机。”

    “什么？！殿下的惩罚？他为什么要惩罚我？我一路为王国拼杀，不顾生死，甚至还阵斩了玛雅王子...”

    说到这，灰土普阿普顿了顿，脸色有些变化，眼中却浮现出挣扎。

    “我还参与了那么多战斗，击败了那么多敌人！...”

    “哈！阵斩玛雅王子，好大的功劳！...灰土，我问你，低地玛雅上最强大的希乌氏族，与王国开战了吗？”

    “这！是他们...先进攻的我们！我只是带着武士们反击！”

    “屁！谁先进攻的谁？难道当时我眼瞎，看不到吗？普阿普，你个蠢货！你就算湖涂一时，过去这么久，也该明白过来了！”

    老民兵奇瓦科怒气上涌。他勾起手来，就往普阿普的头上，狠狠一敲。

    “你不要再死鸭子嘴硬，硬是骗自己了！其实你早就明白，这一回，你是中了蒂卡洛的奸计，当了他手中复仇的刀刃了！没有你，他的谋划根本成不了，而王国与强大的希乌氏族，也不会彻底敌对，再无回旋的余地！”

    “灰土，你再拍着胸口说一遍，你阵斩玛雅王子，真是功劳吗？”

    “这！我这是...你说的...他蒂卡洛！...”

    听到老民兵的话，灰土普阿普脸色骤变。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眼中的挣扎也越发明显。

    这一路行来，已经过去了半年，船上祭司们对这件事的态度，都很明显。他又不是真的愚笨，哪里能想不通，真正的对与错。只是，他一直都鼓吹着自己的功劳，自我麻醉，而不愿认清现实罢了。其实，到了古巴岛上，他就已经谨慎了很多，没有再犯过同样的错误。

    片刻挣扎，灰土普阿普终于忍受不住心里的压力，激动的呼喊起来。他脸上一会儿发怒，一会儿惶恐，脚下走来走去，口中连声叫嚷。

    “不！不对！我为王国立过功！我九死一生，和船队来到古巴，又击败了锡瓜尤人...我肯定是有功的！”

    “哪怕我犯了错，殿下，殿下宽仁，也不会严惩我吧？我这么忠诚，一直都为王国而战...”

    “奇瓦科，你说话啊！我说得难道不对吗？该死！你别闭着眼睛，你不要摇头，你看着我回话！...”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