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烨又一次醒来，他还是站在那片荒芜的冰原上，那个披着兽皮烤着火的男人坐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次感觉得有两百米，那人的身影小得就像一枚硬币一样，摇曳的篝火如豆，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他握了握拳，活动了一下肩膀，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了。他身边的景色和上一次仍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天色稍微暗了一些，但也可能是云层太厚，阳光照不过来的缘故。他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半个小时之后，当看到那人的背影隐隐绰绰地出现在地平线边缘的时候，刘烨才明白，想要一个人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

    必须要和他搭话。

    刘烨走到那人身边蹲下，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惊异地扭过头，嘴里叼着一根鸡骨头，含混不清地说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刘烨这么想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叫陈思允，来自世纪晨曦。”

    “哦，世纪晨曦。”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刘烨面带微笑地坐在了他旁边，从火堆上旋转着的烤鸡身上撕下一只鸡翅放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那人摸了摸胡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刘烨。

    “有酒吗？”刘烨向他招了招手，“渴了。”

    那人把腰间的酒袋解了下来，轻轻一抛丢给他。

    刘烨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哈——”他觉得整个胸腔都被这烈酒点燃了。

    上次的经验告诉他，这酒是好东西。

    “你很喜欢喝酒？”

    “不，这是这里太冷了。”刘烨把酒袋交还给他，自己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

    “带我去该去的地方。”

    “你这人真奇怪，说话神神叨叨的，”那人仰头喝了一口酒，“不过我喜欢，走，我们去找卡恩莫迪。”

    果不其然，刘烨很快再次跟丢了他，于漫天风雪中遇到了熟悉的冰霜巨龙，这次他没有选择正面碰撞，而是一味地躲避攻击，可直到巨龙把整片冰原都轰得满目疮痍，那人还是没有再次出现。

    “怎么回事……”刘烨一个滑步躲开龙息，心中回想着前两次的经历，“难道说，一定要我身受重伤，他才会出现？”

    他望着远处的冰龙，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你不去把武器给他？”那个披着兽皮的胡渣男站在悬崖边遥遥地望着远处正在冰面上疾驰着奔向冰龙的刘烨，说话的是个身形娇弱的少女，她抱膝坐在胡渣男的边上，有一头碧蓝色的长发，肌肤胜雪，一袭银色的长裙仿佛要和天地间的一片洁白融为一体，灰白色的双目眺望着刘烨的方向，眸子里没有太多神采。

    “再等一等，总是希望有人来救自己的人，成不了大器。”胡渣男拧开酒袋灌了一大口，“哈——我的教学，你就不用插嘴了。”

    “真是粗鲁的教学方式。”少女轻轻地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能存在的时间有限，谁又喜欢把徒弟弄成这个样子。”胡渣男远远地看着刘烨，他正试着对冰龙龙首上的那颗圆球下手，但一个不慎，被龙尾一击拍飞出去数百米撞在了山崖上，“你说，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还会有多少人知道我们的故事呢？”

    “没有了，没有人记得你了，只有我的书留了下来。”少女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空灵，“而我，也只不过是纪念碑上的寥寥几笔。后世再无你我的传说，我们只是时光的过客，很快就会被岁月遗忘。”

    “你这人，这么多年了，说话怎么还是冷冰冰的。”胡渣男笑着脱下兽皮披在少女身上，“有时候吧，我还真挺好奇你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能看到未来，应该是一件还算有趣的事吧。”

    “不有趣，很痛苦。”少女眼睑低垂，向上拉了拉身上的兽皮，然后伸手指了指远方的冰原，“你该去救他了。”

    刘烨浑身浴血，趴在冰面上一动不动，和他遥遥相望的巨龙此刻也卧倒在了冰面上，龙眼瞎了一只，两只龙爪也被砍断，此刻正哀鸣着向刘烨喷吐着最后的冰晶龙息。

    胡渣男迈出一步，身影从山巅消失，双手持剑护在了刘烨身前，替他挡下了龙息。

    少女平静地看着胡渣男透明了一分是身影，眼角滚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喂，小子，还能动吗？”胡渣男蹲在刘烨面前，随手丢出右手的剑，长剑化作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刹那间洞穿了冰龙的背脊，牢牢地把它钉在了地上。

    “咳咳。”刘烨咳出一团血沫，挣扎着动了几下，实在是爬不起来。如果不是之前喝的那几口酒，他现在的内脏应该已经碎成一块一块的了。饶是如此，他全身的关节现在也碎成了粉末，只像一滩烂泥一样无力地摊在冰面上，他已经没有意识了。

    “唉，没办法。”胡渣男叹了一口气，一步走回了少女身边，闭着眼说，“再来一次吧。”

    少女点点头，轻轻地抬起了双手，整片天地骤然变换，风云倒转。

    刘烨再一次站在了那片冰原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刚就算自己被打成那个样子，那人也没有出现，看来先前的判断是错误的。

    远处，还是有个火堆，火堆上的烤鸡也还在，只是这一次，那个烤火的男人不见了，在他原本坐着的地方，插着两把剑，剑柄上镶着宝石，一柄是红的，一柄是白的，正是他先前用的那两把。火堆旁放着一个酒袋，鼓鼓囊囊的，看上去装了不少酒。

    “这是要我一个人去对付冰龙吗？”刘烨走上前拔出了那柄镶着白色宝石的剑，然后捡起酒袋挂在腰间，默默地向北方走去。

    即使明知道在那里会遇到什么，他也没有犹豫。

    他不知道这里的规则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独自战胜冰龙就能离开，但他也只能去战斗。

    因为他没有选择，他必须要离开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

    很快，在熟悉的地方，刘烨再次邂逅了那条冰龙。

    这是第四次战斗，刘烨鏖战十分钟后，斩下了龙首，但胸腹被龙爪洞穿。

    第五次，刘烨战斗到第十二分钟时，被冰晶龙息打断了双腿，葬身龙腹。

    第六次，第十五分钟，刘烨成功斩杀冰龙。

    第七次，与冰龙交战途中，两头速度奇快的雪原狼人出现，刘烨躲闪不及，被撕成两半。

    第八次，刘烨成功斩杀冰龙，但因为体力不支不敌狼人，手脚尽断，失血过多而死。

    第九次，成功斩杀冰龙和一只狼人，身死。

    第十次，成功斩杀冰龙和一只狼人，和另一只狼人同归于尽。

    第十一次，战斗中一只蛇头鸟出现，啄瞎了刘烨的双眼，身死。

    ……

    第七百五十三次，出现手持长刀的人形生物，不敌，身死。

    第七百五十四次，人形生物数量增加到两只，不敌，身死。

    ……

    刘烨站在冰原上，右手持剑，目光冰冷地望着身边的一切，这是他第一千次站在这里了，不过他自己已经数不清了，在这无尽的循环里，他体验到了各种各样的死法。不知道人类几千年研发出的酷刑究竟有多少，但他觉得应该不会比自己死亡的次数多，毕竟人类的想象力是有限的，但自然的创造力是无限的。

    他的身边围着数不清的狼人，狼人群中四头几十米高的冰龙咆哮着闪动着庞大的翅膀，天空中盘旋着数十只蛇头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手持长刀的人形生物混迹在狼人群中若隐若现，他们披着白色狼皮，只露出两只红色的眼睛。

    刘烨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喝了一口酒，银色的火焰渐渐覆盖住了全身。

    远处的山顶上，蓝发少女仍然抱膝坐着，身旁是满脸兴奋的胡渣男。

    “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胡渣男遥望着冰原上宛如闲庭信步的刘烨，感叹道，“他是我见过最天才的魔法师。”

    “让一个人死一千此来获得和你一样的战斗经验，真是恶魔般的行径。”少女轻声说道。

    刘烨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步都是刚好躲过袭来的攻击，每一剑出都会带走一条生命，腥臭的兽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数之不尽的尸体躺在他的身边。他就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人，行走在冰原之上，收割着灵魂。

    血流成河。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胡渣男盘腿坐下，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在技击这一道上，他已经学会了几乎所有的一切。”

    把面前的人形生物连着长刀一起砍成两段，刘烨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他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碧蓝色的天和满地暗红的冰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此刻，冰原上除了他，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灵了。

    “你要走了？”少女灰白色的眼中闪着泪光。

    “不，还有些时间，我想再看看你。”胡渣男咧嘴一笑，“接下来该你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