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离开了云尚殿。

    黄昏之下的长安城，依旧是有种热闹。

    而且，因为白日里燥热，夜晚清凉的缘故，这种热闹更比白日里更加繁华喧嚣。

    陆云走在街道上，感受着这种人间烟火气，却面无表情。

    他在思考着接下来使常雨入魔的细节。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很伟大，也很具有美感的事情。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需要一种仪式。

    毕竟，亲手创造一个魔头，很有成就感，况且这个魔头，在将来，必然还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好处。

    西边的落日，慢慢的向下沉，殷红变成了暗红，然后逐渐的缩减。

    好像是要熄灭了一般。

    陆云踩着这些光辉，来到了一处搬运货物的码头。

    抬头看过去，忙碌的工人们刚刚完成了一整天的劳作，正聚集在一起，一边休息，一边等待着领取今天的工钱。

    他们做的都是最低等的体力活，而且为了视线好，还是大白天最热的时候在忙碌。

    一身的臭汗，将那短打浸湿了无数次。

    就连空气之中都是有种难闻的味道。

    陆云并不排斥这种味道，他当年在马场里扫马粪的时候，接触的环境比这些艰辛的多。

    他站在远处，视线扫过，寻找着常雨的身影。

    “在这里。”

    一个角落里，常雨穿着漏了脚趾头的草鞋，赤/裸/着上半身，满脸疲惫的靠在一块破木板上，似乎是在休息。

    接连数日在这码头干体力活，如今的他，已经和之前大相径庭。

    没有了那种儒雅清秀，皮肤也因为长时间的暴晒而变成了一种油亮的黑色，身上的肌肉，也比修行的时候坚实了不少。

    头发虽然凌乱，脸上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精气神儿相当不错。

    那日，收到了陆云给的酒菜以及纸条，他便慢慢的从那种失落和绝望之中恢复了过来。

    他彻底的摆脱了往日的身份，然后打算重新开始。

    他隐姓埋名，甚至把头发都剃短了一些，让人们认不出自己，然后来到了这处码头，做一些坚苦求生的活计。

    毕竟是在官宦之家待过的人，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察言观色，他比这些劳工们都强很多。

    所以，才半月左右，就已经在这里混开了。

    虽然偶尔还会想起之前的种种，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梦到红沙林的那些事情……

    但他在慢慢的适应。

    也在慢慢的忘却。

    那将会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至少，比没有希望要好的多。

    “小雨，晚上哥哥带你去红灯笼？”

    常雨正在闭着眼睛休息，恢复着酸痛的肌肉，靠着的那块破木板吱呀摇晃了一下，一个脸上带着络腮胡子的汉子，凑了过来。

    红灯笼，和醉仙楼一个性质。

    不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他们这些苦哈哈们进去潇洒的地方。

    这个汉子，是这码头上的工头，常雨虽然来的时间短，但脑子聪明，深的这工头的喜欢。

    而这次带着他去红灯笼，就是一种提携。

    也是给他一个机会。

    以后，可能要跟在工头身边做事了。

    周围的几个汉子扭头看过来，脸上的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跟在工头身边，就不用去每天抗麻袋，不用那么累，而且工钱也会多不少。

    “好嘞，谢谢龙哥。”

    常雨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一些门道儿，连忙从破木板上跳了起来，然后对着那位叫做龙哥的工头点头哈腰。

    “那晚上见。”

    汉子对常雨的表现很满意，拍了拍他肩膀，便离开了。

    “小雨，厉害啊。”

    “这才几天，就入了咱们龙哥的眼。”

    “以后得靠小雨兄弟照应着哥哥们了啦。”

    周围陆续响起了恭维的声音，常雨挠了挠头，脸上的笑容也是更加浓郁了些。

    他觉的，自己很快就能混出头的。

    不能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

    夜色深沉。

    天空上有几片云。

    并没有遮掩全部的月光，大片的星光也于苍穹上闪耀着。

    灯笼巷入口处，挂着的大红灯笼随着风摇晃着，隐约可见勾肩搭背的汉子们，笑眯眯的从里面走出来。

    十来个铜板，也就是几个包子的钱，就能够在这里潇洒一会儿。

    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小雨，看不出来啊，挺会玩啊。”

    “你们是没看到，庆嫂陪他出来的时候，那眼神儿，啧啧，那两条腿，走路都软了。”

    “年轻人嘛，有的是力气，不像我们，都是老黄牛了，哈哈……”

    过了不久，大红的帐帘掀开，常雨还有包括工头在内的四五个汉子一起走了出来。

    一边走着一边闲聊着。

    气氛很是融洽。

    “龙哥，天色还早，不如小弟请几位哥哥吃酒？”

    常雨提了提裤腰带，谄媚的笑道。

    逛红灯笼是龙哥出的钱，如果自己一点儿表示都没有，那就不上道了。

    这酒，是必须的。

    “行啊，正好试试你这小子的酒量。”

    “走，这巷子后面的那个酒馆子就不错……”

    “龙哥是觉的人家老板娘不错吧，哈哈！”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绕过了巷子，然后朝着深处走去。

    夜色摇曳，灯火闪烁。

    周围显得有些安静。

    几个汉子都是码头出身的，身上的力气大的很，倒是也没有什么在意的。

    勾肩搭背，你说我笑的，往巷子深处走去。

    那巷尾里，有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还有一面破旧的旗子，在随着风摇晃。

    突然，常雨的眉头皱了一下。

    他本能的觉的有些不太对劲儿，那是一种很心慌的感觉。

    噗！噗！

    身后，传来了细微的破风声。

    常雨猛地扭过头，然后便是看到寒光闪烁，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身后，手里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割在了龙哥还有那几名汉子的脖颈上。

    鲜血飞溅。

    滚烫的感觉，落在了常雨的脸上，瞬间，让他惊醒。

    “你……”

    他慌乱之间，推开了龙哥等人的胳膊，然后要后退。

    咻！

    黑影往前冲了两步，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砸在了泥坑里。

    “有人花了一百两银子，要你的命。”

    “常雨少爷。”

    黑衣人声音沙哑，然后，冷笑着，手里的匕首猛地往前刺下。

    噗！

    常雨感觉自己心脏被洞穿了，鲜血迅速的奔涌而出。

    他眼睛瞪成了铜铃，里面是绝望以及不解。

    谁要杀我？

    “废物，连自己的亲生弟弟都害。”

    “败类！”

    “哼，怪不得，你亲爹都要买凶杀你。”

    “这辈子活的连狗都不如……”

    黑衣人踹了一脚常雨的‘尸体’，自言自语的冷笑着，然后逐渐远去。

    “爹……他……”

    “为什么……”

    常雨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一些。

    里面的血丝，绝望，悲凉，慢慢的弥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