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甚至没有调查，就把这个下毒的锅扣在了段家身上。

    实际上，不管是不是段家，许牧必须要对段家动手了。

    眼下仙味居得罪了洛阳城所有酒楼，迟早有人会忍不住，在背后使绊子。

    所以许牧必须对段家施展雷霆手段，震慑这些酒楼。

    现在洛阳城内的各家酒楼，实际上都在等着看热闹，看看仙味居这条猛龙，和段家这条地头蛇谁更胜一筹。

    仙味居必须寸步不让，不然好不容易在洛阳城打开的居面，将被墙倒众人推。

    ……

    “活……活了？”

    在段家，段达听完段玄坤的汇报后，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那可是砒霜啊！

    吃了基本上就判定了死刑，无药可救的那种！

    他再次确认道：“真的活了？”

    段玄坤郑重点头，想起手下汇报的结果，忍不住说道：“大哥，你这个砒霜，不会是贪便宜，买了假药吧？”

    段达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我在药铺亲自买的，洛阳城内哪家药铺老板敢给我卖假药？”

    未免假手于人，购买砒霜的全过程，都是他亲自执行的。

    想到这里，段达凝视着段玄坤，“反倒是你，送羊腿给难民的事不会暴露吧？”

    段玄坤拍着胸脯担保道：“大哥放心，送羊腿的人，我给了几贯钱，让他离开洛阳了，不可能牵扯到我们身上！”

    段达凝重的神情这才舒缓开来。

    “如此就好，这个仙味居也真是邪门了，那个轩轾医馆什么来头？居然连砒霜的毒都能解？”

    在院子里，段达来回踱步，忍不住沉吟道。

    “你去调查一下，关于陈轩轾他祖上三代的信息，我明日就要看到！”

    段玄坤看着大哥郑重的模样，不敢违逆，连忙点头。

    ……

    永康里，仙味居。

    天色微亮，仙味居的伙计还没开门准备营业，就听到了敲门声。

    “贤弟啊，我给你准备好束脩了，快开门，能不能拜成师，就看今日了！”

    卢楚扯着嗓门喊着，把被林倾城折腾了一晚上的许牧给喊醒了。

    许牧无奈地把卢楚迎进了后院。

    两只黑眼圈跟熊猫一样。

    “这……贤弟昨日可是未歇息好？”卢楚有些担忧问道。

    许牧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楼上厢房，轻叹了一口气。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林倾城昨晚精力极其旺盛，彻夜不眠，大半夜的，爬到他身上蹦迪……

    才几个月大就这么折腾人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知道没歇息好你还来吵我？”许牧没好气地说道。

    他无法对林倾城发脾气，主要是……发了她也听不懂，只会哭。

    然后自己还要反过来哄她，简直是得不偿失。

    老实人卢楚干笑了一声，连忙把他给许牧准备好的拜师礼，也就是束脩拿了出来。

    指着这些东西，卢楚嘿嘿笑道：“今天王仲淹不是要来仙味居吗？我就提前准备了束脩，能不能成功拜师，就在此一举！”

    许牧看着他提进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除了肉之外，居然还有各种土特产……

    为了他的事，卢楚这些天可谓是操碎了心。

    先是要介绍婚事，被许牧拒绝后，现在直接介绍老师。

    错愕了半晌，许牧才开口道：“现在才……辰时啊，王仲淹最少还要一个时辰才到。”

    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说实话，许牧其实是有些感动的。

    也更加坚定了绑架卢楚的想法。

    到时候把他老婆也绑上，带到万民城里。

    改变他被王世充杀死的命运。

    “没事，正好为兄没有吃饭，可以在你这里吃点汤饼，这可是名满洛阳的仙味居啊。”卢楚嘿嘿一笑。

    许牧无奈地耸了耸肩，示意他随便吃。

    在一个时辰后，王仲淹如约而至。

    他此行，是为了拜访和结识范逐的。

    尤其是范逐琢磨出的两刻钟配送方法，简直是把时间管理做到了极致，统筹调度，看似简单，实际上蕴藏了玄机。

    “这个……很不巧，表兄因为其他几家店铺的事，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许牧微笑着说道。

    王仲淹还没开口，卢楚便站了出来，做了一个标准的拜见前辈的礼节。

    “学生卢楚，舔任国子监祭酒，拜见王先生。”

    王仲淹看着他，回礼道：“我有印象，去岁在洛水之畔讲学，你曾来过。”

    卢楚抬头，神情激动道：“正……正是……学……学生，有……幸听……闻……先生……讲……学，真……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矣……”

    因为激动，卢楚一句话说了好半天才说完。

    王仲淹爽朗笑道：“你还是老毛病，一激动便口吃。”

    “讲学？什么讲学？”许牧忍不住问道。

    他没想到，王通居然在去年就开办了讲座？

    这个好啊，有讲座的经验，以后去了万民城，完全可以多开这种讲座，促进学术的传播。

    “去……岁……王先……生在……洛……水之……畔……讲学，学……生多……达……三千……人……”卢楚还未从激动中平复过来，说话又让许牧和王仲淹一顿好等。

    “这……三千人，来……自大……隋……各州……郡，皆……为一……时……俊彦，其中……有河……南董恒……南阳……程元……中山……贾琼……河东……薛收……太山……姚义……太原……温彦博……京兆……杜淹……”

    卢楚激动地给许牧普及着眼前大佬的牛逼之处，起初，许牧听到什么董恒，程元这些还没什么反应。

    可当听到……薛收，温彦博，神情一动，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两个人牛皮啊……

    薛收乃是李世民好友，只不过因为死得早，在后来李世民即位后，曾感叹过，若非薛收早死，他便是宰相最佳人选。

    温彦博同样如此，从小便被天下名士薛道衡判定有卿相之才，后来为初唐宰相，与魏征房玄龄等人共同掌管朝政。

    至于其他的人……

    许牧觉得能被老卢与这两位并列，恐怕也不会差。

    一定要拉拢！

    忽悠不成就绑回去！

    许牧心中如此想着，于是乎……

    他走上前，开始尝试和王仲淹探讨儒学问题。

    当然，不是自取其辱地探讨儒学经典这些问题。

    而是……

    许牧组织着语言，开始进入自己的节奏，道：“在下听闻王先生已完成了《续六经》，并为儒学经典编译创作了许多教辅书籍？”

    许牧之所以想让王通回万民城编写教科书，便是因为这个。

    王通精通儒学，六艺皆长，能文能武，术算也颇为精通。

    更重要的是，在历代大儒中，他是最喜欢编写配套教辅资料的！

    他提出新主张，为了让天下人都能读得懂书，身体力行，亲自编写各种简单易懂的教材。

    一生致力于此，为了发展儒学，发展教育事业，倾注了毕生心血。

    就是死的太早了。

    所以说，他是许牧心中最理想的大学校长人选。

    其他人，一没有这个学识，二是没有这个魄力。

    未来万民城消灭文盲，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事，没准就要落在他身上。

    王仲淹看着许牧，颔首道：“正是。”

    他编写《续六经》，以及各种教辅书籍，整个洛阳城人尽皆知。

    许牧清了清嗓子，问道：“在下一直有个问题困惑着，不知王先生可否赐教？”

    卢楚在一侧，看着不求上进的小老弟总算有求学的欲望了，露出了老怀欣慰的笑容。

    “赐教不敢，请说。”王仲淹倒是颇为谦虚，微笑着说道。

    似这种事，几乎每天出门都会遇到。

    “先生既然续了六经，想必对儒学已融会贯通，敢问先生，如今时局动荡，天下大乱，反叛四起，我儒学该何去何从呢？”

    许牧问的是一个大方向的问题。

    此问一出，便让王仲淹愣在当场。

    他错愕地看着许牧，说实在的，这个问题太大了。

    而且……许牧仿佛说到了他的心里。

    在续完六经，对传统儒学做出了全新的发展诠释后，他开始反思儒学的弊端，开始思考儒学的发展方向。

    尤其是在乱世。

    儒学若是没发展好，极有可能断绝传承。

    君不见，春秋战国时期，非儒即墨的墨家，现在在何处？

    便是因为墨守成规，不知变通，才会断绝。

    沉默。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之中。

    许牧在等待王仲淹的回答，没有说话。

    王仲淹陷入了思考中，没有说话。

    老实人卢楚根本没有活跃氛围的想法，在一旁悠悠地看戏，自己也忍不住思考了起来。

    大约一刻钟后，王仲淹才开口道：“礼记言，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儒学无外乎围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九字。”

    这是他反思儒学以来，觉得最好的一个答案。

    然而……

    许牧却摇着头，反驳道：“身逢乱世，路遇刀兵，儒学修身卫己不如武技；运河大通，商船往来，儒学齐家获利不如商贾；国已不国，郡州羁縻，儒学治国已成空谈；天下大乱，反叛四起，儒学平天下不如兵法韬略。”

    这一字字，一句句，把王仲淹说出的回答抨击的一无是处。

    王仲淹脸色惨白，但并不恼怒。

    他明白，许牧说的是对的。

    他也从未身为大儒的那股子傲气，当即朝着许牧下拜道：“敢问儒学出路在何方？”

    许牧心道，总算上钩了。

    露出了一抹微笑，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了数百年后，张载在关中说过的四为名言。

    “儒学学子，当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