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刘兴满头大汗的跟着对队伍，喊着口号。进入讲武堂十几天，他觉得自己算是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早晨是队列、体能技战术训练。这是刘兴感觉最吃力的时候，觉得随时都有跟不上队的危险。

    和刘兴一样，孟祥辉也叫苦连天。不过两人的痛点不一样。孟祥辉最痛苦的是下午上文化课。识字之类的没问题，但算数啥的就能把人整死。

    “士兵每人吃粮一斤八两，菜一斤，油二两，一匹马车能运货两千斤，请问要运一连士兵一月时间的粮饷，需要几辆马车？”讲台上，从中学堂借过来的数学教员指着黑板上写的说学题说：“谁能上来把这个题做一下？”

    听到这话孟祥辉赶紧把头缩了一下，生怕老师点名的时候叫他。

    怕什么来什么，老师看了一圈在座的诸位学生。然后点名到：“孟祥辉，你到黑板上来，把这个题做一下。”

    硬着头皮到黑板上，拿着粉笔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来。

    “老师我算不出来！”孟祥辉沮丧的给数学老师回了一句。

    “没关系，你们从一线上来的，数学能力确实弱一点，刘兴你上来帮同学把这课完成。”数学老师也知道情况，并没有在意，而是安排别的学员把这题算了出来。

    晚上学员们，躺在床上，在入睡前赶紧聊会天，讨论一下大家关心的事情。

    爱说话的刘兴说道：“明天校长来讲战例，不知道讲那场大战？”李振新现在是讲武堂最受欢迎的人，不光因为他是将军。还因为他讲的战例课，大家都没什么学习压力，听着还挺有意思。

    孟祥辉也很好奇将军要讲那场战役：“不知道啊，估计还是这几年打过的仗吧？能讲咱们虎威军的战例就好了。”他最希望讲奇袭西安战役和刚刚过去的延川战役，这两场大战他都有参与。

    躺在床上闭目假寐的步兵二营、三连连长张军杨原本对这些新兵蛋子的聊天没什么兴趣。但听到他们在猜明天的战役，这事他就忍不住想要插嘴了：“是松锦战役，将军已经让人在将官班把课程布置下来了。”

    张军杨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事。

    李振新讲战例课，一般都会提前把课程内容布置下来。让将官班的学员提前准备，然后在课程开始之前，会随便点名让人先讲讲自己的理解。

    张军杨在床上就是在琢磨，万一明天将军点了自己的名，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作为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人，他其实对松锦大战的信息了解非常少。所以讲战例谈想法的时候，确实没有多少内容可以讲到，也说不出什么新鲜观点。

    第二天讲武堂大厅里，所有的学员都整齐入座，然后李振新站起来和大家互敬军礼。

    这时候本来就要开始讲课了。突然一个声音喊了出来：“报告，属下因事来迟，请求入列。”

    骑兵一营营长岳龙云，冒着满头大汗，在大厅门口喊道。

    今天他本来不会迟到，但在开课前营里的通信员突然过来请示了一些事，所以就迟到了。

    李振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岳龙云，心里暗暗叫好，终于有个鸡可以杀了。

    “课堂迟到，今天你就站着把这堂课听完吧！”李振新说出了处罚措施，站两个小时的军姿听课，这玩意可一点不好受。

    底下的学员听到这个处罚，更是心中惊呼：“营长这么大的官也要罚站啊？以后在讲武堂可万万不敢懈怠！”

    “好，现在咱们继续讲课，今天我专门请到了巡抚大人，我们先听听巡抚大人对此战的点评。”李振新说完，示意大家鼓掌欢迎。

    请张同敞来点评松锦大战，一方面是想听听明朝官员对于此战的真实看法，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当反面教材。

    张同敞神情激动的看着底下的学员，清了清嗓子，开始点评松锦大战。丝毫没意识到，李校长是挖了坑等着他。

    对于松锦之败，身为大明官员自然也有过思考，只是一直没机会讲这件事。没想到在讲武堂，居然有机会讲。这就是好钢用到刀刃上，物尽其才。

    “有幸与各位学员讲讲本官对松锦之战的看法，我很欣慰……”张同敞长篇大论的讲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他的点评讲完。

    大概意思还是士大夫的那一套思维，只有大略，没有具体。只谈方向，不讲路线。除了批评一堆人以外，干货非常少。

    等大家鼓掌之后，李振新开始发言了：“张大人讲的非常好，但我要说咱们大明在松锦失败，和张大人讲的这么好也有关系。”

    张同敞被李振新这个大喘气搞的很混乱，他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要玩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哪？是因为张大人讲的这些，是需要学富五车的水平，才能充分理解。而我大明败就败在把打仗这种具体的技术活，交给了学富五车的人去做。这就好比你让骏马去驮粮食，既浪费也干不好。驮粮食这活就得骡子干。”否定别人的看法，又不能得罪人，还要让听的人很受用。这真是一个大学问。

    总之李振新的意思很简单，考虑战事一定要从专业的角度来想这些问题，而不是大而化之，泛泛而谈。这种话听着挺有道理，可对具体执行没什么意义。

    讨论松锦大战失败，就应该讨论为什么大明军队会缺粮，有没有办法预防。为什么清军的壕沟战术会起到很大的作用，大明军队怎么没有能力阻止这件事。

    为什么清军的组织效率战略执行能力比明军高？锦州的明军有没有自救的可能？

    这才是军官们应该思考的问题，也是军校讲战例课的目的！让这些学员们一方面增长见识，另一方面养成既关注大局，又注重细节的思维习惯。

    从战例课上出来，张同敞激动的拉着李振新的手说道：“邦德（李振新给自己取的字）啊，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咱大明衰败的原因。这治国之道，既需要骏马也需要骡子。骏马有骏马的养法，骡子也有骡子的养法，我大明就是骏马骡子一块养，结果什么都没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