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宰相:正文卷 七百零二章 面授机宜
新任秦凤路转运使的蔡延庆是状元蔡齐之侄。
当初官家要用苏轼修起居注时,王安石不肯,便推举了蔡延庆,孙觉二人。
苏颂三舍人之桉后,舍人院无人,王安石就火线提拔蔡延庆,王益柔二人直舍人院。
如今王安石又举荐蔡延庆为秦凤路都转运使。蔡延庆离京前,当然要到王安石府上拜访,一来感谢对方举荐,二来听王安石面授机宜。
王安石与蔡延庆说了几句话。王安石关心的事太多了,这秦凤路并非他手头上最着紧的他道:“你如今去秦凤路最要紧的还是总办军需,此事如今我之前插手不多,你需过府问一问吴枢相,请教一下他的方略,如此才不会出差错。”
蔡延庆没从王安石这得到了什么话,于是就离开了。
走到门外崇政殿说书王雱截住了蔡延庆。
蔡延庆与王雱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对方是极精明厉害的人物。
王雱道:“这一次官家要讨伐河州,彻底荡平木征,委你总办军需之事,如何为之?”
蔡延庆道:“正要讨教,这秦凤路经略使郭仲通(郭逵)熙河路经略使章度之二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王雱笑道:“有什么不好相与的,如今这熙河路便是立功的地方,这一次攻下临桃城,多少人封官荫子,推恩至家中子弟,你去此地日后再进一步也不难。”
“只是郭仲通是西北将门,也是韩魏公一手的推举,章度之是吴枢相的女婿,高公绰(高遵裕)是官家的亲戚,官家委他们经略熙河,既是要降伏木征,也是相互牵制之意,不使一方独大。”
“你去了西北要使这些人同心协力,打战便要军需,没有军需什么都办不成,你将军需拿在手中全部管起来,他们自会俯首听命,如此方不枉了家父对你一番栽培之意。”
蔡延庆闻言道:“我明白了。”
蔡延庆走出王安石府门,想了想这安抚使之职承袭南北隋唐之际的安抚大使,第一任安抚大使是丽道元,没错,就是写水经注的丽道元。
安抚使属于不常设之职,到了本朝之初依旧如此,职在观省风俗而已。
地方真正掌兵事的是都部署(都总管),又称为马步军都部署。
但在陕西,河东这样的边路,首州常为武将知州,若武将知州再兼领都总管,这不又成了节度使了,即便武将不兼知州,但边路都部署手中的统兵大权,仍为朝廷所忌惮。
整日担心藩镇之害的本朝,于是就改为文臣知州,兼领都总管,如此就演变为经略安抚使。
经略安抚使被称为节帅,这是节度使的称呼。
但章越未授都总管,少了节制兵马之权,但一州民政,司法,监察都可以管,这与他转运使的职权正好有重合的地方。
特别是在军费的筹备和措置上,二人权力更是冲突了。
权力重合便是矛盾的根源,为何婆媳总不合,因为二人权力重合的地方实在太多。
转运使与经路使之间矛盾也常常从此而来。
方才王雱的话说得也很明白,就是利用秦凤路都转运使的身份,将全部事都总而理之。在日后的熙河开边中,彻底地贯彻中书的命令。
这也是为何章越没有兼都总管的原因,就是不让他的权力过大,影响到自己这个转运使的权力,说到底在熙河开边还是用自己人更放心。
蔡延庆理清楚了这些心道,若是吕夷简那样的宰相,此举是理所当然。
但王安石毕竟是用事之人,熙河开边的事肯定是要由中书来主导,这个是权力之柄,不容置疑的,之前王韶,章越在熙河小打小闹也罢,如今所有朝廷投入那么多兵马钱粮进去,出了差池日后谁来当责?
但为了事情成功还需枢密院的配合,否则他也不会让自己去吴充府上走一趟了,让自己请教他的意见。
“去吴枢相府上。”
蔡延庆吩咐了一声当即坐着马车赶往吴充府上。
其实不用王安石吩咐,蔡延庆也是会悄悄来一趟。
吴充见了蔡延庆笑呵呵地出迎,这份尊重让蔡延庆很高兴。
吴充挽着蔡延庆的手请他入内上坐。
二人一边喝着茶汤,一面闲聊,然后慢慢转入正题。
吴充道:“此番不仅仅是陕西,连京西,淮南,河北,京东路转运司都析分作两路。”
蔡延庆在王安石那没听到几句话,但在吴充这却可以大吐苦水言道:“枢相所言极是啊,陕西本是一路财赋统一调用,但分作两路去生出许多不便来。”
转运使最重要的还是理财的事,主管路分财政,理财的路转运使对接的三司,因此在理财的事,二人可以有很多话题。
吴充道:“话不可以这么说,以往转运使整日奔走于外,咨度于内,日不遑食,以往陕西那么大,去任一地转运使,在路上可谓跑断了腿。我三任转运使,知其难也。”
没错,路转运使没有固定的治所,要在路内各处巡视,经略安抚使身为节镇州知州,平日治所就在节镇州,除了巡边外,基本不需要乱跑。
但析路之后,蔡延庆作为秦凤路转运使,只要跑熙河路与秦凤路就好了。
蔡延庆道:“下官初任陕西,不明地情,还请枢相多指教。”
蔡延庆这话非虚,他没出任过转运使,在三任转运使的吴充面前,确实毫无资历可言。
吴充道:“地方财赋最要紧一个两税,一个是征催,”
“地方所入以两税(农业税)为主,朝廷则以征榷(茶,盐,酒,醋,矾垄断业)为主。”
“盐税不用多说,酒税如秦州三十万贯以上,排名全国前五,二十万贯,京兆,凤翔,延,渭,十万贯华,庆州,镇戎军,故陕西酒税在天下诸路中为第一,陶谷曾言,雍都,酒海也……”
说到这里,吴充大笑。
蔡延庆认真地听着,从吴充那他确实受益匪浅。
不过蔡延庆也没忘了正题言道:“承枢相指点,我想起昔余襄公(余靖)曾言,天下之官最难其才者,唯陕西四路帅府。”
“但如今朝廷新设熙河路,我看这熙河路经略安抚使之难,恐怕更胜于这四路帅臣吧!”
吴充闻言微微笑了笑道:“这难于不难,全看都转运使是否相济,蔡漕帅,老夫所言对吗?”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