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热气的水流自头顶冲下，完全湿透的黑发紧紧贴着面颊，水珠划过白皙的皮肤，滚过胸膛，大腿，最终汇聚进脚下的排水口。

    从淋浴房出来，擦干身体，换上白净的衬衫，西裤，用吹风机对着镜子吹着满头的黑色卷发。

    随意地将领带套在脖子上，游太拨了拨前额的黑色刘海，深灰色的眼睛恢复成往日的平静。

    拧开更衣室的门，来到走廊，游太看见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的靓丽倩影。

    藏青色的西装外套，浅灰色的百褶短裙下，是游太熟悉的黑色长筒袜。

    身形笔直，马尾利落，两条纤细紧致的长腿并拢在一起，散发着犹如女骑士般的光辉。

    少女背对着游太，即便如此，游太也能立刻分辨她的身份。

    游太轻拽刘海，向少女所在的方向走去。

    脚步渐近，少女依旧没有转身。

    “有事么？”游太站在离少女数米远的地方，语气平缓的问道。

    “你就这么肯定我是在等你？”

    “如果是想来嘲讽的话，我现在是不是该痛哭流涕比较好？”

    “在你看来，我的性格就这么恶劣？”暖秋画转过身，好看的脸蛋挂着清浅的笑意。

    “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我不讨厌付出努力的人，大家都发挥得很好，只可惜对手是我。”

    “听起来真是让人愉快不起来。”

    “觉得我傲慢么？”

    游太沉默，不置可否。

    游太所在的蓝队，最终还是输了。

    孔思思投出的最后一球，还是被暖秋画所接下，她对着透支了全部体力，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游太发动最后一击，结束了比赛。

    面对游太表现出的冷淡，暖秋画也没在意，直视游太没戴眼镜的双眼，说道：“你的眼镜，我会负责赔偿的。”

    游太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在先前的躲避球比赛中，壮烈牺牲，此时正躺在游太的裤兜里。

    “哦。”游太没有拒绝，平静地伸出手掌。

    “握手？”暖秋画面露疑惑。

    “给钱。”

    “………………”

    “你不是要赔偿么？”

    “我……我现在，身上没带钱。”暖秋画的声音有些尴尬，好看的俏脸不禁浮现两朵绯红。

    游太打从心底觉得这种反应时的暖秋画，要比暴走模式的她可爱得多。

    除开时不时开启变身之外，暖秋画确实是少有的，能够吸引他目光的三次元少女。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那下次吧。”

    “我一定会赔你的。”

    “好。”游太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下周再见，暖秋画同学。”

    说罢，游太便要离开。

    虽然现在的暖秋画看上去很挺正常，但游太可没有忘记这女人骨子里是赛亚人，万一不小心触碰到她变身的开关，游太可没信心再绕着学校跑两圈。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么？”游太眼睛微眯，警惕地看着暖秋画。

    暖秋画微微踌躇，便果断的出声问道：“我……我想问你，关于我妹妹的事情。”

    春、夏、秋、冬，游太马上便明白暖秋画口中的“妹妹”是谁。

    “暖冬鸟同学？”

    “是。”

    游太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冬鸟她，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孩子，尤其是在面对男生的时候，她总是躲在我的身后，抓着我的袖子，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此刻轻声诉说着的少女，与游太印象中的那个暖秋画，像是两个人。

    暴力，傲慢，不讲道理，毫无逻辑。

    这是暖秋画。

    温柔，努力，心系姐妹，肩负责任。

    也是暖秋画。

    “她总是认为所有人都是善良无害的，遇上事情，首先做的，永远是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从来不会怀疑他人。

    哪怕受到了欺负，也只会一个人默默忍受。”

    真的会有人会忍心，欺负那样的女孩子么？

    游太虽然这样想着，但他早已在心底给出了答案。

    会的。

    越是心怀恶意的人，越是见不得那些纯白无垢的事物，他们总是以自身的恶意去揣测他人，认为别人与自己一样肮脏。

    就像曾经的游太所遭遇的那样。

    对于暖秋画来说，妹妹暖冬鸟就是一张白纸，干净，纯粹。

    或许，在她眼中的游太，就是那支会将妹妹染黑划破的锋利毛笔。

    “你今天中午拿着的纸袋，是冬鸟给你的吧。”

    “…………是。”游太没有否认。

    他大概，已经能明白暖秋画想说什么了。

    “果然么。”暖秋画明亮好看的眼睛，闪过一丝感到不可思议的光芒。

    “我和暖冬鸟同学，是朋友。”

    “朋友？”

    “嗯。”

    “冬鸟她从来不与男孩子做朋友。”

    “我也从来不与女孩子做朋友。”游太口吻平静。

    “……………”

    “不信么？”

    “信，所以才留着奇怪的发型，是害怕被女孩子缠着么？

    你还真是对自己的长相自信啊。”暖秋画发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和冬鸟之间发生过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愿意与男生交流的她，突然有了异性朋友。

    但是如果你敢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希望你能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觉悟。

    我想说的就只有这句话而已。”

    游太歪了歪脑袋，不禁问道：“按照套路，这里你不该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妹妹，然后我说莫欺少年穷么？”

    “哈？”

    “抱歉，职业病，当我没说。”

    “虽说是四胞胎，但我并没有干涉妹妹交友的权利，这是她的人生。”

    “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倒是你！真亏你这种老套的思路还能做轻小说家呢。”

    “嗯，所以我不做了。”游太轻声回应，听不出悲喜。

    “………………”

    暖秋画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少年的深灰色双眼，像是一潭没有生气的湖水，湖水底下，是深渊。

    “写小说时，难道不开心么？”

    “…………或许有过那种时期，但是现在，完全不会。”

    “为什么？”暖秋画白皙的手掌不禁握紧。

    游太想了想，忽然轻笑了出来，让暖秋画感到莫名其妙。

    只是她隐约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那股无奈与悲哀。

    “你会因为，说谎而高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