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秦: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天下王
十月一日,新年正月。
这一日,嬴政正式加冕为秦王。
裹挟了成功预言大败的威望,夹带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将权势即将走向巅峰的吕不韦逼杀的威风。
于是,举国上下,都在观望。
华阳太后期待着自己远在楚国的侄女来到秦国,成为嬴政的王后。
宗室们期待着拿到铜铁炉的收益。
勋贵们期待着嬴政开始他土地私有化的地址改革之路。
这样的一位秦王,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个知会把自己的钱财利是拿出来分给别人的傻瓜。
所有人,所有期待着从嬴政手众拿取好处的人,都在期待之余,恐惧嬴政。
他们知道嬴政送出来这么多的好处,是想要更多的好处。
那么,他如何获取他所想要的一切呢?
现在,大家隐约知道了。
秦王政,想要改变兵制。
他想要向外扩张。
想要扩张,所以需要尽快解决内部矛盾,上下一心,然后对外侵略。
加冕仪式,比起先王加冕时候,要简洁许多。
因为宗正也想要嬴政尽快宣布,将铜铁炉的收益分归宗室——秦熹,是宗正之子。
祭天、祭祖、告神、问卦……一项又一项的礼仪慢慢进行着,秦国的显贵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自黎明开始,两个时辰的礼仪之后,宗正为嬴政穿上了象征秦王权威的黑色冕服。
最后,是朝冠。
足以遮住人大半张脸的朝珠垂下。
玉簪固定,璎珞飘飞。
嬴政抬起了头。
他直起腰来。
宗正老脸上满是赞许,退到一旁。
嬴政缓缓地转头。
朝珠微微晃动,并不散乱。
目光所至,众人皆跪礼。
嬴政慢慢向前走。
一步。
朝中重臣们跪伏。
一步。
宗室垂首。
一步。
侍卫扶礼戈下拜。
嬴政成为了他目光所及的整个世界里,唯一一个站着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
心潮澎湃。
但他强行压抑了自己的激动。
因为嬴政很清楚,此时的权威,是属于“秦王”的,不是属于秦政的。
别人拜的,根本不是秦政,而是秦王。
不过,拿到了秦王大位了。
那么和师兄所设想过无数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推演过的那样的志向,便可以开始起步!
嬴政一甩宽袖,大踏步向前走:“传朕令,召集去岁之征夫,列阵,朕要犒赏兵士!”
一个人的声音,通过体制的加持,终至于数万人拜伏。
那些自从回到咸阳周边,便被劣等的食物和饮水如喂养猪狗一样喂养着;自从回到咸阳,便被卸了兵甲,遭受到无尽的监视和防备;自从回到咸阳,便被圈禁在小小的笼子里,如同禽畜的兵士们,随着这一声令下,被放了出来。
骠骑们列队,驱赶着征夫。
大部分的征夫被这样对带着,不满地盯着骠骑们的脖颈,如看鸡犬,神情桀骜。
路途上见了咸阳的“繁华”,忍不住目露凶光,见了美貌的小妇人,更是聚在一起,指指点点,有的甚至解开腰带,耸动腰身。
那些在战争里断了手脚,侥幸留存一条性命的人,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与同伴相互扶持,被驱赶着,来到了划定的处所。
这其中,有一支不足千人的队伍,虽然也是十分狼狈,但却队列整齐;虽然有四处张望,但基本的阵型不散;虽然也很疲倦,但目光炯炯。
他们与他们身旁的同侪们有着本质区别,似乎又没有什么区别。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嬴政俯视着自己的兵士们。
残废了的,健全了的,躺在小瓮里了的。
他预先想好的说辞,在这一刻,在面对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的时候,全然消散。
他们是人。
鞠子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他们是人。
鞠子洲的声音在脑海中回旋。
他们也是人。
不知谁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他们也是人。
不知谁的声音在脑海中回旋。
“你们是人。”嬴政开口说道。
他身边,宦官立刻大声呐喊。
随后,安排好了的秦吏们手持铁制的开口喇叭,咆哮着,向着众人传达秦王政的话语。
“你们是人。”
“你们是秦国的兵士,是人。”
“朕是秦国的君王,是人。”
“是人,就不应该受到禽畜的待遇。”
“你们拼出命去打了仗,先胜后败,掠土无数,开疆无数。”
“你们没有过错的。”
“所以你们应该受到奖赏,应该被赞颂,应该被尊敬。”
“而不是被圈禁,被防备,被监视。”
“所以,朕决定将你们的兵器、甲胄,还给你们。”
“不过这件事情要先缓一缓。”
“因为解下来朕要发给你们钱。”
“朕今年十三,祚临秦王之位,想要有一番作为。”
“朕的一切作为,都要你们用命去打拼。”
“所以朕不能亏待你们,朕改变了兵制。”
“战争,无论打不打,只要朕把你们着急了起来,你们服了兵役,朕便按月,发给你们钱!”
“每个人,都要发,每个人,都要能够领到!”
“除了这按月发的薪资,斩首所得爵位、田土等一应旧制,不变。”
“此后,你们在军队里面,朕管你们穿衣吃饭。”
“除此之外,阵亡者,当有抚恤。”
“这钱,不按爵位高低来发,而是按年龄来发。”
“由阵亡者的同乡来代为领取,并且送到亡者家中。”
“朕秦政……”
一句又一句的话,没有一句是文绉绉的官面文章。
没有一句,是秦人们听不懂的。
可是合在一起,他们就听不懂了。
他们就不敢置信了。
他们听着秦吏们传达高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的话语,开始时候是嗤笑着,然后是沉默着。
最后,他们议论起来了。
“你说,这秦王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谁知道啊,大概又是在骗人吧?”
“你说他真的肯给我等发钱吗?”
“我看肯定不可能的!”
“即便发了,说不定明天也要交一些乱七八糟的税,又把钱收回去了。”
“看!快看,那是啥东西?”
“那好像是一车钱!”
“真的要发啊!”
他们议论着,由完全不相信,转变为将信将疑。
从嗤笑,变为雀跃。
他们大部分人,也还只不过是十几岁。
大一些,也不会超过三十岁。
稚气未脱的脸上,勾勒出一种朴实的喜悦。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