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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秦: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戬 (二十四)

    等了五天,不见韩人出城来攻,虽说粮草充裕,但秦人兵士心中免不得是要犯嘀咕的。

    这些日子,他们做的是砍伐树木、行挖战壕、垒土筑防之类的事情。

    轮班做这些事情,虽说是没有什么风险,却也叫人紧张。

    而长久的紧张,会使人越发的想要回家。

    家里万般好,国中军中,虽说都有些苦楚,但比起出国来打这不指导为什么要打的仗,还是好得多。

    很多兵士都想要回去洗个热水澡的。

    但条件艰苦,出门在外,他们连热水烫烫脚都只能在梦中实现。

    厌战情绪越发浓重。

    但大家是可以克服的。

    王翦知道这一切,也没有别的法。

    ——这也是他所从未遇到过的事情。

    不说是他,这世上的将领,都几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以往,有厌战情绪的,只有是出身非凡的人物。

    这些人普遍身居高位,厌恶战争的情绪往往出现在战况僵持、或者陷入劣势时候。

    厌战的本质,也并非是厌恶战争本身,而是厌恶“战败”。

    战胜时候,大家往往沉浸在建功立业的喜悦与巨大的成就感、巨大的利益所带来的满足感中。

    惟是到了战况僵持,甚至露出败相时刻,他们胸中炽烈的情绪被现实情况熄灭,这才开始反思战争的必要性。

    从而,会有敦伦之后清醒时刻里的那种空虚和孤寂感,此时想想,战争给自己、给国家、给“人”本身带来了什么呢?

    于是发出“无义战”之类的屁话感想。

    但没有人会想到,有一天,这样的厌战情绪,竟然会在卑贱的兵士当中蔓延开来。

    ——以往,这些人参军是服役、是挣命、是土里刨食的人为着五斗米和举家的肚皮在拼杀。

    他们目的很明确,很功利。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没有资格,也更不会去思考什么战争应该不应该,战争好不好。

    他们只想要“论盈”,他们只想要敌人的脑袋。

    他们见到那血淋淋的脑袋,虽然身体作呕,然而心理是满足的,是喜悦的,那种喜悦会稀释一切的厌恶,冲淡一切的不满。

    脑袋,就是钱!就是家人的饱饭,就是命!

    那时候,没有平常兵士会厌战。

    不打仗反而会被这群人埋怨。

    可如今,日子好过一点点,他们就开始厌战了。

    王翦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但总体上,这群人大概是开始思考战争的必要性了。

    不过出于对秦王陛下的信服,他们是不会炸营、不会悖逆战争的。

    遇到事情,也会发动自己的智慧与能力。

    然而终归是跟拉磨的驴子一样的,不抽打抽打,不会自己走路。

    暂时来看,不成大问题。

    但日后呢?

    王翦为着这事情担忧着。

    韩国,不是他要打的最后一个国家。

    这一战,也并不是他的最后一战。

    可,连第一战都开始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那么往后呢?

    此时这情绪不会对战事有太大影响,往后积累起来,怕就不好说了。

    他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但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城里城外都有自己的烦恼,但仗总是要打的。

    傍晚,火烧云在天边形成橘黄,云气幻化各种形态,地平线上晕染瑰丽的光景。

    新郑的城门打开。

    第一时间,秦军军营之中的守哨便将这消息报告上级。

    随后的短时间中,整个军营动作起来。

    斥候报告说看规模,新郑只出兵三四千人时候,王翦直皱眉。

    紧接着第二次来报,斥候说大约只有两千人。

    这时候张唐冷笑着问:“讲清楚究竟是有多少人?难道韩人还能出了兵又把人拉回去不成?到底有多少?”

    斥候有些为难:“应该就是两千人左右。”

    “那为什么之前报告说有三四千人?”杨端和不解。

    “他们阵形太分散了,完全不像是军队,远远看过去,的确是有三四千人的规模。”斥候也很不解。

    这都打到家门口了,不应该上最精锐的部队,做最殊死的搏斗吗?

    为什么还在阵形上搞这种吓唬人的策略?

    难道还指望把敌人吓走不成?

    王翦皱皱眉:“两千人?再使人探查探查,看看韩人除了这二千人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举动。”

    “唯。”斥候领命下去。

    “二千人……”杨端和捋须:“王将军觉得,他们是要打,还是要试?”

    都打到家门口了,韩人应当是没有什么心思派兵出城来拖时间等救援的。

    真想要拖,固守城门,效率更高。

    所以韩人可能的战略方针就只有打和不打两种。

    两千人的军队规模很微妙。大平原上,没有遮掩的两千步卒,说是要打一仗,是可以的,说是要拿来试试秦人水平,再做决定,也有可能。

    说是用来麻痹秦人,使人从侧翼、后方袭击,也有可能。

    “不好说的。”王翦想了想,问杨端和借了印信、令旗,发号施令道:“前军整备,论替休息的五千人中,整理出三千人着甲、列阵,准备与韩人战,余二千人,分四组,从其五百主,按战时安排,往周遭巡守,如遇有敌军,立刻相互拱卫,派兵回报。”

    战争开始了。

    秦军在两盏茶之间集结完毕,将王翦的军令变成行动上的现实。

    随后斥候探查到了更多的情况。

    杨端和知道了韩人的阵形、兵士人数,便大概猜到了,韩人这一次的袭击,并不是要正式开打,二十多半要做一次袭击以观后效。

    王翦也能猜到这样的安排。

    很中规中矩,只是人数控制得有些精妙,韩人城里,是有些有水平的人的。

    随后便是两军对阵。

    大平原,所能够用到的战阵、战术都不多。

    韩人勉勉强强地结成锥形阵朝着秦人冲锋,冲锋速度不快,秦人都猜测对方应当是重甲的步卒,于是都有些紧张。

    接触之前,韩人在八十步之外便稀稀落落地射了两轮箭。

    排头的亲兵看着那无力落下的箭雨,都很有一些懵。

    那个距离,为什么要放箭啊?射不到人的啊!

    五十步中,秦军开始缓步。

    行进过程中有一次极快速的变阵。

    有序的箭雨发出。

    天上斜落杀人的雨。

    大部分的箭在这个距离之中,是没有直接杀死一个人的能力的。

    不落在眼眶、喉咙等极其脆弱的部位,韩军中了箭,也该只是受伤。

    射完箭,秦军立刻变阵。

    这时候,排头的秦军发现敌阵似乎有些奇怪。

    他们于是谨慎起来,将这个信号说与身后专司情报传递的同袍。

    随后一排一排,秦军立刻通晓了这个情况,并且做出了一些紧急应对。

    很快,血肉冲撞。

    喊杀声中,两军正面遭遇。

    韩人的锥撞在了石头上,瞬间被崩灭。

    而秦军的方阵则像是被撞散了一样,分割开来,变成一块一块。

    韩缜在城墙上,初看时候,有些惊喜和不敢置信。

    随后便是绝望。

    因为秦军的石头被撞散了之后,那一块一块的小石头,大致看过去,是一样大的!

    这就意味着,他们不是因为韩人的冲撞而被打散的!

    他们是自己散开的,是有建制地散开,是有应对措施和相关的准备战术的!

    并且,这些秦人兵士的整体素质,高得离谱。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