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辛家住的老楼只有六层。

    远远的看过去，周围的楼宇大多数较高，所以时常将这一栋老楼挡住。

    哪怕白天时，光线也很少进来，所以房间里始终有些阴暗。

    而且因为周围道路纵横交错的缘故，这一栋老楼周围，最近的楼宇，也隔着五六十米远的距离。像是这城市的一角，某个被遗忘的存在，被几条蜿蜒起伏的小路包围着。

    因为靠近主干道，而且通向了其他几个人流比较多的小区，所以路灯完好。

    这时候，可以看到，从小路的远处开始，路灯一盏盏的熄灭。

    像是有两只吞噬灯光的怪物，从小路的两侧，一点一点，向着这栋老楼爬了过来。

    没有了灯光，城市上空，红月的光芒，便更鲜艳了一些。

    陆辛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客厅里，坐在了沙发上，静静的看起了电视。

    ……

    ……

    老楼下面，似乎是因为处于多个路口交忿的缘故，风开始变得有些凌乱。

    地上的报纸与塑料袋，被凌乱的风卷了起来，飞在空中，然后又无声无息的碎裂。

    从远处，随着路灯的熄灭，似乎有两团看不见的能量体在老楼面前碰面。

    正常人看不见他们，只会感觉它们在的位置，看到那个地方，像是有些微扭曲的空气，而在他们看到时，直觉中，会下意识的对那一片区域产生一定的恐惧心理。

    但是在红月光芒从空中落下的情况下，则隐隐让那一团扭曲的空气，出现了一点一点模糊的明暗色块。

    这些色块，若是再加上了想象力，就可以画出图案。

    那是一只爬山虎状的精神怪物，和一个身体肥壮，身上缠了一圈人头项链的怪物。

    它们不知从何处出现，却在老楼前碰头，仰头向老楼上看了过去。

    这一栋老楼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是黑沉沉的黑暗，只在四楼有一扇窗，亮着温暖的灯光。

    于是，两只怪物便通过不同的路线，同时向那扇窗爬去。

    形状如同爬山虎一样的怪物，贴住了墙面，开始一点一点向上蔓延。

    身材肥胖，带着一串人头项链的精神怪物，则拖着肥胖的身体，一点一点挤进了楼道。

    “喀……”

    穿过了楼道里停着的摩托车时，摩托车的表盘位置，立刻闪烁起了刺眼的红光。

    这是安装在了摩托车上的精神探测仪。

    诡异的红光将黑洞洞的楼道照得一明一暗，破败鲜艳。

    这只精神怪物像是感觉到了某些不对，继续向前爬去的动作微微缓慢了一下。

    但是，它自身具备的智力，似乎又不足以它分辨这些，于是，它还是慢慢向前爬了过去。

    它们经过的地方，空气开始变得扭曲，而且有些压抑。

    无论是阴暗角落里的老鼠，还是空屋里的流浪猫，都受到了惊吓，吱吱叫着向外逃。

    大猫叼着小猫，老鼠们则咬着尾连成一条直线，惊慌不已，跑的飞快。

    随着它们进入老楼时间越久，整栋老楼，都似乎变得更加的黑暗。

    像是被更浓的黑暗所笼罩。

    只有四楼位置，那一扇窗，还在亮着温馨的光亮。

    似乎，更温馨了。

    ……

    ……

    慢慢的，那只爬山虎状的精神怪物，一点一点，蔓延在了老楼的墙壁上，向上延伸。

    它已经经过了所有的窗口，也淹没了整栋楼的楼面。

    最后留的，是那一扇亮着灯光的窗口。

    月光下，一条一条暗红色的，仿佛蛇群一样的触手，从各个方向，接近了那个窗口。

    它们积蓄着力量，仿佛流水一般，准备流进这扇窗里……

    而在楼道里，那只身体肥胖的精神怪物，已经爬进了四楼，并且缓慢挪动着身体，向着那扇紧紧关着，从门缝里投射出了几缕明亮光线的房门爬了过去，一点一点，越来越近。

    项链上所有的人头，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也就在这时候，空气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嘻嘻”的笑声，像是有个可爱的女孩在笑。

    ……

    ……

    “吱呀……”

    楼壁上的爬山虎，在准备延伸进那惟一一扇开着的窗户时，忽然那一扇窗户，轻轻打开了，一位衣着精致，像是为了欢迎客人，特别化了一点淡妆的女人，出现在了窗口位置。

    “等什么呢？”

    她矜持而热情的笑道：“怎么还不进来？”

    与此同时，楼道里面，当那只身材肥壮，身上缠着一串人头项链的怪物听到了那个女孩的笑声时，就看到，眼前的光亮忽然变多了，因为前面的那扇房门，正在慢慢被人推开。

    房间里已经关不住的温暖灯光，一下子涌进了黑暗的楼道。

    但是这灯光又立刻变暗，像是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影子，站在了门口位置。

    ……

    ……

    两只精神怪物的动作，都有了稍稍的迟缓。

    已经有无数的触手，趴在了四楼窗户旁边的爬山虎状精神怪物，一下子变得有些迟疑。

    楼道里的精神怪物也一下子停止了移动。

    它身上所有的人头，在这时候，表情都变得有些迟疑而古怪。

    ……

    ……

    “唰！”

    此时的四号卫星城里，一碗馄饨刚吃了两个。

    那个脸上带着阴冷表情的高中生，忽然抬起了头来，眉头皱在了一起。

    “怎么了？”

    坐在了一起的人，都下意识的询问。

    高中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以及迷茫：“我……不知道啊……”

    ……

    ……

    “嗡嗡嗡……”

    也是在这时候，二号卫星城，那一栋老楼惟一亮着灯的房间里，电压忽然变得异常不稳，灯光闪烁个不停，这种闪烁与不稳定的状态，甚至像是一下子蔓延了开来，从老楼，一直延伸向了旁边的道路，不管明的暗的，所有的灯泡，同时闪烁，然后“啪”的一声碎裂。

    空中的红月，变得更为明亮鲜艳了。

    爬到了窗口位置的爬山虎，开始一点一点，向着窗户之中流去。

    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不是自愿的，它的身体，形成了一种紧绷的状态，而这种状态，甚至使得它的身躯在红月之下，更为清晰，就像是一群拼命往回拉扯身体的蛇。

    但这种拉扯，却像是徒劳的，它还是一点一点，向着窗户里面流去。

    “咝咝咝……”

    它不由自主流进窗户里面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发出了一种钢丝擦过玻璃的摩擦声。

    于是，很快它那几乎蔓延在了整个楼面、覆盖面极广的身躯，全流进了那扇窗内。

    不管它愿不愿意。

    面对这样优雅而温柔的女主人，有谁能够拒绝呢？

    ……

    ……

    同样也是在这时候，那只爬到了四零一房门边的精神怪物，本身就不多的理智，或者说本能，忽然全部变成了对危险的警惕，它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后缩，因为这楼道对它庞大的身躯而言，显得太过拥挤，所以它根本不能调头，只是将自己的正面变成了背面，拼命爬。

    “小娃娃……”

    但当它开始向后退时，背后的那些人头，便同时看到了天花板上一道小小的影子。

    她穿着脏兮兮的白裙子，凌乱的头发在空中飞舞。

    “来了就别跑啦……”

    她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伸出两只小手，抱住了怪物胖胖的身子……

    ……然后她使出了吃奶的劲，蹬着两只小腿开始推。

    出其不意下，这只怪物被她推的向后退了一步。

    又或者说，不是被推的，是被忽然从天花板上跳下来的她给吓的。

    庞大而臃肿的身体猛得一颤，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

    只是这么一缩，它就有一部分身体，沐浴在了那温暖的灯光里。

    然后就忽然有一只大手从房间里伸了出来，抓住了它的这一部分身体。

    怪物的身体顿时出现了剧烈的膨胀收缩，人头项链上所有的头颅，表情都变得惊恐绝望。

    “唰！”

    整只怪物瞬间被扯进了房间之中。

    因为被扯进房间的速度如此之快，而这只怪物的身躯又异常的庞大臃肿，因此看起来，它像是被瞬间撕裂了整个身子，作为一堆碎肉，然后被拉进了房间里的。

    就连它身上的人头项链，都一下子断开，所有的头颅散落一地。

    大部分被扯进了房间里，少部分直接崩溃，化作纯粹的精神力量，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

    只剩了一颗完整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开始滚着向外跑。

    “嘻嘻……”

    但是这颗头颅，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嬉笑。

    它惊恐的抬起眼皮看去，就见到一个小女孩蹲下身，温柔的抱住了它。

    “啊啊啊……”

    “啦啦啦……”

    在这颗人头惊恐的叫声里，小女孩抱着它，一蹦一跳的回到了家中。

    ……

    ……

    “呯”

    房门忽然关上，楼道里变得一片漆黑。

    窗户也在这时候一下子关上，然后窗帘自动合并，挡住了那温暖的灯光。

    楼外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悄然无声。

    电压已经变得稳定，但是路灯因为已经灯泡碎裂，没有光芒出现。

    只在空中，一轮红月，无比皎洁，而美丽。

    ……

    ……

    “呼……”

    安静坐着，看了一会电视的陆辛，抬头就看到家里热闹了很多。

    妈妈在与客人聊家常，脸上带着和气而友善的微笑，还准备拿剪刀给客人修指甲。

    父亲很热情，已经进了厨房，似乎是准备加个菜。

    “嘭嘭嘭嘭……”

    他剁骨头的声音特别响，露着一种让人心安的生活气息。

    妹妹得到了客人送的新玩具，这时候正爬到了天花板上，愉快的跟它玩耍。

    “我打个电话……”

    等了一会，感觉时间已经超过了酒鬼说过的三分钟，陆辛就站了起来。

    这些怪物看样子已经被家人留下，不会再消失了。

    他起身来到了窗边，拿出了卫星电话，向四号卫星城的酒鬼拨出了一个号码：

    “你们可以动手了。”

    “我还没有找到那个能力者，不过一会他应该会过来，所以你们不用管他。”

    “就算他不来，我也可以锁定他，不会被他逃掉。”

    “对，你们只管抓你们想抓的人就好。”

    “好的，回头有什么信息，我会分享给你们的。”

    “……”

    “……”

    电话挂掉之后，四号卫星城，某辆指挥车上的清秀小女孩，脸色变得沉重。

    她抬头看向了身边全副武装，正一脸紧张盯着自己看的武装队长，点头道：“可以了！”

    这位已经与酒鬼合作过很多次的队长没有多问什么，甚至是一句也没问。

    他只是立刻拿起了对讲机，沉声喝道：“行动！”

    “全部拿下！”

    “如遇反抗，允许击毙！”

    “……”

    “哗啦啦……”

    一队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同时从各个隐蔽的角落冲了出来。

    他们有的直接冲进了某个坐落在热闹街道上的咖啡馆，迅速的将里面每个人控制住。

    有的冲进了一间民居房，将里面像是在开茶话会一样，聚在一起聊天的人抓住。

    有的冲进了某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公司，呯呯两声枪响，击倒了前台伸手拿枪的人。

    “全部停下，不许有任何动作……”

    同样也是在四号卫星城，那条街道上的小吃摊旁边，周围那些看起来有的在吃饭，有的在逛街，有的在聊天的人，一下子有许多拔出枪来，并迅速的逼近了这个馄饨摊。

    足有十几支枪，将这个桌子上，包括了高中生与小女孩在内，所有的人都给指住。

    “怎么啦？”

    那位中年的阿姨惊慌的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啦？”

    迎着同伴们惊慌的目光，高中生模样的人揉了一下自己感觉不舒服的心脏。

    “我感受到了真实的气息……”

    他慢慢抬头，看向了同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要回家了……”

    “不许动，不许说话……”

    有枪直接指在了这个高中生的脑袋上，厉声大喝。

    但这个高中生却没有听他的，他只是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身子缓缓向着后面仰倒。

    他不是动，而是瞬间失去了生命，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周围的警员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浑身绷紧。

    ……

    ……

    “所有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死亡并非结束。”

    “我们终会回到家乡，在那里，我们永远不用伪装……”

    “家乡藏着我们一切的真相，或许丑陋，或许被遗忘，但却是我们最初的模样。”

    “我信奉家乡，我将永远留在家乡……”

    “……”

    有令人心安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缓缓倒了下去的高中生，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温暖的灯光，有些老旧，但却寻常的装饰。

    这使得他心里感觉到了轻松，心里最隐秘的一丝担忧，也消失不见。

    原来那些人说的是真的，死后，真的会回到家乡……

    慢慢的坐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盈，视野也像是变得辽阔了许多。

    “所以，我现在是回到了家乡吗？”

    “……”

    在他喃喃自语的声音里，他的视角微微移动，就看到了一个沙发。

    沙发上，有个脸上带着温暖微笑的年轻人转头看向了自己。

    “不是。”

    他笑着回答：“你是来到了我家。”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