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餐。

    徐玖向来喜欢在天台上待着。

    躺了大半个小时，荒原的星空固然美丽，可看久了，徐玖仍不免开始思考自己最近的情况。

    拇指摩挲着奇物戒指，忽地想起自己成为秘仪士后还没真正研究过奇物戒指内的两座城市模型。

    要知道以往徐玖是看不懂，本身又没有源能技术这方面的天赋，以至于这两座城市模型当下唯一的作用的就是给歌莉娅做参考。

    至于技术转让，徐玖虽然清楚这其中的价值，但多少有些迟疑，甚至是隐约有些抗拒将这两座城市模型告知他人。

    徐玖清楚的知道这其中隐藏的技术十有八九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目前徐玖不缺钱，他也没指望从那些财团手里获得什么，因为他想要的后者根本就没有。

    戒面上的左侧第一个铭文激活，徐玖最先调取出来的是海底城，而非天空城。

    相较于全然陌生的后者，徐玖到底是去过海底城的，对里边的大略情况有所了解，知道其关键区域在哪儿。

    将模型图放大，徐玖的目光依照自己之前的路线，先投向了那座门口堆积着大量厚重装甲，内部存在着一根源能柱的城堡。

    徐玖在此处顶层拿到的奇物戒指和项链，他记得这里边应该有不少用遗迹文字留下的标注。

    果不其然，将模型图放大后，徐玖很快就发现了一些被用于划分区域的名称。

    譬如紫荆骑士团和熔火工厂。

    前者出现在一个内部构造看似宿舍的分层建筑内，后者则是出现在徐玖曾去过的那座内部的装配工厂门前，由此可知海底城内部的组织构成相当复杂。

    视角调至最高层，也就是那道灵魂所处的位置，本想探究关于他的来历，结果并没有新的发现，只能将目光投向整个海底城的核心区域，这里同样存在着标识。

    “幽邃教派......”

    放大建筑内景，徐玖先是看了眼区域的标注，旋即凭借自己的记忆，迅速锁定了之前那座巨型铜钟和法阵所在的位置。

    前者在城市模型上并没有特殊表示，而封印法阵的位置却存在着不少文字，而且对仗工整。

    换做之前，徐玖只能看着这些鬼画符似的字体干瞪眼，如今凭借秘仪士的能力，徐玖已经能轻而易举的理解其中的意思。

    ‘它们的尖塔深过我们最深的墓穴，

    有人眼所见的光将它们照亮。

    只有无翼的蠕虫能来往于那墓穴，

    那墓穴位于天光和波浪之下。’

    轻声念诵着那些古文字翻译过来的意思，徐玖蹙起眉头，琢磨着其中的意思，脑海中无意识的浮现出自己在离开海底城时看到的那头从海底冲出的恐怖巨兽。

    ‘天光和波浪之下’，其所指的无疑是海底。

    那么‘墓穴’，所指的是海底城还是其底下的封印处？

    徐玖无疑倾向于后者，无翼的蠕虫，同那头怪物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对上号。

    墓穴，蠕虫，幽邃教派......

    徐玖思索着三者间的联系。

    过去他曾以为幽邃教派建造那座建筑，再加上巨钟和紫水晶的存在只是为了能够在他们那个时代的遥远将来复生，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跟邪祟显然也有所关联。

    有没有可能幽邃教派建造海底城的一部分初衷或许是为了镇压邪祟？

    安排如此多的军队，现在看来可能是为了防备来自外界的侵袭，可他们后续的行为又明显背离了初衷......

    等等。

    或许这一切都是邪祟造成的？

    要知道邪祟对人类的精神影响是早已得到证实的，前两天秘学社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证明。

    曾经为了镇压邪祟的幽邃教派，反过来被邪祟影响，进而变成了一个邪教？

    虽说只是一个推测，但徐玖的思绪仍迅速发散开去并联想到了灵醒世界内的情况。

    那个时代的人类，无疑在尝试着与邪祟对抗并且颇有成效，甚至将它们分门别类的封印在各处。

    以此类推。

    海底城既然是为封印邪祟制造出来的城市，天空城呢？

    一念即此，徐玖猛地直起身，蜷缩在他怀里的福灵茫然的抬头看他。

    幽邃教派与海底城，月冕教派与天空城！

    前者利用紫水晶寻求复生的机会，后者......月冕教派遗迹，那座大圣杯中的血！

    戒指上又一枚铭文亮起，徐玖不去关注其他，直接锁定月冕教派的大教堂，将其放大后开始在其中搜寻某个存在。

    视线忽地一凝，天空城内的大圣杯底座，同样铭刻着一段类似于咒文的存在，

    “因血而生，因血而圣，因血而殁......”

    下意识的念出这段咒文，徐玖眼前陡然陷入一阵恍惚，身形躺回藤椅，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

    双眼阖闭，徐玖敏锐的注意到自己做为秘仪士的“灵感”能力再一次发动。

    鉴于之前曾通过这种方式得知空间门与天空城之间的联系，这一次徐玖仍旧不打算压制这种感觉，而是任由它将自己带往梦境。

    周围的环境逐渐扭曲，身后房间内的光线消融。

    再度睁开眼。

    出现在徐玖眼前的是一条由砖石铺就，看上去颇为古旧的长街，两侧尽是些破碎的房屋，其设计风格完全区别于徐玖印象中的建筑。

    逼仄，歪斜，充斥着某种令人不适的线条与角度。

    仰头望去，皎洁月轮悬挂于天际，可伴随着徐玖的视线投落，月亮中间却逐渐显现出一抹猩红痕迹并且不断的扩散，最终再度变成徐玖印象中在天空城上方看见的猩红血月。

    等徐玖的视线重新回到地面，血色月纱笼罩下，本就怪异的环境竟是出现了新的变化。

    街道两侧的房屋虽然还在，但内外却出现了大量残破的武器和怪物的尸体，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儿，只是徐玖之前没有注意到而已。

    正当徐玖为周围的景象变动而惊诧之时，街道另一侧出现的身影却是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相隔数十米的距离，徐玖借着月光，勉强看到那是个留着长白发，身材极为高挑，甚至比徐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人。

    相较于周遭环境，这道身影的出现极为突兀。

    她站在街角，望着徐玖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在打量着后者。

    通过对方所展现出来的特征，徐玖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赵明义在他的笔记中接连提到的那个女人。

    毫无疑问，对方跟月冕教派的仪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有丝毫迟疑，徐玖迈开步子打算靠上去查看情况，可还没等他跑出去太远，街角处的阴影中陡然冲出十数道蜷曲的触肢，将那道身影缠裹进去。

    脚步稍顿，前方的景象便逐渐变得模糊。

    如同在水中散开的颜料，糅合成一团难以分辨的光影。

    “灵感”时间到此结束。

    在藤椅中苏醒，徐玖收回两座城市模型，回忆着之前的经历，越发肯定天空城与海底城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幽邃教派和月冕教派亦是如此。

    当初海底城内的幽邃教派信徒复苏仪式被自己阻止，还强行夺走了紫水晶，反观月冕教派遗迹内存放的圣杯和其中的血液......

    徐玖可以预见的是寻找天空城的过程绝不会轻松。

    怕是还得与赵明义曾经的拓荒团“同伴”们打交道。

    “真是麻烦啊......”

    侧过身，徐玖看着怀里已经恢复原样的福灵，轻拍着它的肚子，闷声说道。

    ......

    进入休假状态的徐玖久违的睡了个懒觉。

    直到第二天的太阳透过窗户晒到屁股才勉强起床。

    所幸电影是下午的一点场，徐玖的时间还充裕的很。

    脱掉身上异化兽皮革制成的作战服内衬，换上一件背部映着一个狐狸头的黑色连帽衫，宽松的直筒裤搭配一双松软的球鞋，徐玖骑上摩托，带着福灵出发前往婺山聚集点内为数不多的娱乐城之一。

    没错。

    尽管临近荒原，时而会被异化兽上门拜访，但婺山聚集点好歹也是座人口快要接近50万并且还在不断增长中的小型城市，本身又是大量移动城的集散中心。

    因此聚集点内该有的设施自然不缺，只不过徐玖过去根本没真正走进去过罢了。

    天气也还算不错，哪怕因为重叠的建筑而无法完全被太阳照射到，娱乐城内的大部分区域依旧被阳光笼罩着，路面上随处可见拖家带口的游客。

    将摩托停稳，徐玖带着福灵按照凡妮莎给出的地点找过去，很快就在电影院门前找到了对方。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即便周围人群密集，戴着墨镜的凡妮莎不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极为出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是对看惯了凡妮莎穿着异调局制服时的形象的徐玖而言，意外的有些陌生。

    米白色的高领线衫，外罩着一件修身的长风衣，罕见的换上了一双带着短跟的鞋子，那头在阳光照耀下显出灿金色的长发也不再扎成高束的马尾，而是简单的在颈后绑了根发带，额前留了两缕垂挂在脸颊。

    在徐玖打量着凡妮莎的时候，后者凭着使徒的直觉，很快也注意到了徐玖的存在。

    快速的往徐玖这边瞥了眼，没有打招呼，又转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嗒~嗒~

    脚步在靠近，凡妮莎抿了抿嘴，察觉到左侧肩膀被人拍了下，扭头看过去空无一人，熟悉的声音却是在右侧响起，忙不迭的转身，看到的是一张圆滚滚的橘猫脸蛋。

    “你要是继续这么装作不认识我，可就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徐玖将手里的奶茶递给凡妮莎，笑着说道。

    “刚才我没看见......走吧，只剩下十几分钟就要开场了。”

    还想挣扎一下的凡妮莎看到徐玖的表情，还是放弃了辩驳，摘下墨镜放进口袋，接过奶茶，两人并肩走向电影院，徒留下一群刚买了零食，在附近踌躇，现在又捶胸顿足的男人。

    凡妮莎选择的电影据说是从旧时代遗存的资料中获得的灵感拍摄的。

    别误会，不是特异区遗迹所处的时代，而是这个世界曾经的文明留下的文化遗产，由于其本身是残缺的，所以很多地方都进行了后期的艺术加工。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四个神明转世的人物，为了拯救即将毁灭的世界，要从神界取回源核的故事。

    吸引徐玖的不是剧情，而是角色。

    拢共四位主角，一只开着名为“筋斗云”的摩托，手持铁棍的毛脸雷公嘴猴子，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猪头男......

    剩下的想必不用再多说，这电影堪称真正意义上的体两开花。

    别的且不论，单就那些生活在完全是静止城样式的“神界”中的机械神明们被那只猴子摁在地上揍的场景就足够徐玖消遣的了。

    “你好像对古神话很感兴趣？”

    等电影散场出来，凡妮莎好奇的问道，她一直坐在徐玖身边，自然看得出后者对那部电影十分感兴趣，不是对剧情，而是电影本身所展示的一些文化。

    “还行吧，我以前做梦梦见过类似的场景，所以才觉得有趣。”

    将手里空荡的爆米花桶扔进垃圾桶，徐玖随口解释道，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

    “只不过在我的梦里边，那猴子乘的的是朵云，猪头男用的是个九齿钉耙，而不是那台多管机炮，还是个胆小好色的家伙......对了，那个和尚，肌肉没那么发达，跟个改造人似的，梦里他就是个细皮嫩肉，只会放嘴炮，但有着崇高理想的人。”

    “你确定你说的是神明？”

    凡妮莎怀里抱着两盒关于电影的手办，都是徐玖买的，其中一份是她的，说是送她做个纪念。

    重新回到电影院外的街道上，临近傍晚，人流越发密集，半空中更是增添了不少来回移动的宣传球，外边环绕着各种电影和娱乐项目的短片。

    “对啊，你觉得不像？”

    徐玖看着其中的一个鬼屋项目，颇有些意动。

    “我最近因为猎脑者事件在看明神殿供奉的那些神明，无一例外都是圣洁崇高的形象。”

    回想起自己看的那些资料，凡妮莎说道。

    “那也就是骗骗信徒的，不圣洁崇高，怎么让人信仰，就像咱们看的那电影，里边的主角个个厉害的不行，真要是将被摁在地上暴揍的角色换做他们，你觉得还有观众喜欢他们吗？”

    徐玖随口说着自己的想法，忽地停下脚步，重新回头去看电影院外的那张海报，

    “神明被击败，形象破碎......”

    “怎么了？”

    注意到徐玖的异样，凡妮莎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想到点好玩的事情，跟明神殿庆典有关的......走，我决定了，咱们去鬼屋！”

    徐玖看着凡妮莎，眨了眨眼，大笑着往前走。

    “你怕鬼？”

    “谁告诉你我是去当游客的，我是去当鬼的。”

    猛地回头，露出一副“阴险”嘴脸，徐玖压着嗓子说道，

    “打个赌，今天要是不吓尿十个人，我晚上请你吃大餐，反过来你请我怎么样？”

    凡妮莎无奈的摇头，为那些即将进入鬼屋的游客默哀的同时又加快脚步，小跑着跟上去。

    略有些松散的长发随着迎面而来的春风飘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