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遮天蔽日的黄沙风暴下，一簇又一簇扭曲的钢铁触肢钻出地表，刺穿了铁皮钢板铺设的地面，掀飞了物资舱室的顶盖，抽飞了那些来不及展开的哨戒炮塔，世界树根须茁长生长，将整个布尼提基地化作一片昏暗的钢铁丛林，遮蔽高空的沙暴——

    “敌袭！！！！”

    尖啸和刺耳的警报席卷整个布尼提防线基地，处刑人部队匆忙应战，一只只拔地而起的钢铁蠕虫轻而易举地冲散了他们的阵型，咆哮着黄沙，朝着他们倾泻无尽的妖械军团。

    晋升者穿梭在兽群之中，燃烧着红光的利爪撕碎一个个被吞没的装甲人形。拖拽着红影的钢铁秃鹫洒下暴羽，将下方化作一片火海。黑泥扭曲的菌兽如炮弹般从喷吐而出，汹涌地撞击着钢铁防线。

    沙尘暴，兽群，硅基态虫洞，里应外合……如海的妖械军团汇聚一堂，整个布尼提基地的溃败，就在这一瞬间。

    集结的处刑人们被兽潮吞没了西面，朝着指挥中心所在的东边节节败退。世界树根须从人群中钻出，如巨大的鞭刃般横扫而过。北面大门的厚重合金被刺入根须，伴随着巨力的拉扯和外部的冲撞，再度打开一道破口。

    这一幕惊呆了监控无人机后方的克罗恩作战指挥室，也惊呆了银翼等人。

    “如此庞大的数量……这些生物兵器到底他妈哪儿来的？！”

    “霍先生，如果你喜欢，可以加入世界树，凭借你的改造等级，应该能得到那么三两只。”蝰蛇注目着根须视觉传输回来的画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说话的霍明耀则挪了挪身子，没有回答蝰蛇的话。

    “五分钟……不，照这个趋势下去，根本不需要五分钟……很好，很好……”银翼的手腕隐隐颤抖。

    “现在这些处刑人已经全面放弃了西面和北面，我们已经接近东面的指挥所，抓住敌方指挥官，这里就是我们的了。”

    蝰蛇转身，看向身后的克罗恩众人：

    “千面马上就会安排你们的部队入场，如果你对那指挥官有兴趣……”

    银翼没有说话，而是张开双臂，让身后的机械根须包裹自己，接入躯体中，完成某种奇异的装载，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此刻，他们正在深埋于地下的硅基态虫洞之中，蓄势待发。

    ……

    ……

    ……

    克罗恩作战指挥中心，所有人看着画面上席卷整个布尼提房间基地的世界树大军，目光怔怔。

    “两分钟……只用了两分钟，巫洪志就开始溃败了……”

    “那些模块化科技……到底是什么东西？”

    几名参谋在窃窃私语，而龙脊的心则沉到了谷底。

    世界树拥有如此恐怖的战场统治力，这代表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脱离千面的掌控了。

    但是如果照这个趋势下去，拿下布尼提防线说不定真的只需要五分钟……甚至五分钟都不需要，而攻破黄龙要塞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银翼他们会直接从高空突破指挥中心，抓住对方的指挥官，然后就要展开下一步了。”

    “下一步……在黄龙要塞内部升起那些武器，通过地下运输将兵力瞬间转移……”龙脊心情复杂地看着图灵，说出了他预想中的剧本，但图灵却淡淡地摇了摇头：

    “不。目前因为技术问题，世界树还无法扩张到黄龙要塞那么远的距离。”

    龙脊顿时送了一口气，还好，不然这也太变态了。整个邦加地下都是这种东西，他要是邦加人这辈子都睡不好觉了……

    他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

    “布尼提防线的失守比我预计的还要快，因为对方关闭了气象干扰。不过接下来对方就会发现依靠布尼提防线进行防守是不现实的。

    沙暴的大风目前被世界树阻隔，‘二十四号天空’和‘观鸟台’存在强电磁干扰，只是对我的部队不起作用。但对处刑人来说，就是自断一臂。

    他现在应该会重新开启气象干扰，解放他的部队。可惜的是想要在布尼提防线内继续作战依然不现实。因为世界树已经在之前和响尾蛇的战斗中暴露过这类战术作用，如果世界树真的如此强力，为何却只在战斗中使用，而不是占据整个邦加呢？”

    图灵说着接下来的战场分析，点了点战略地图上布尼提防线东南方的位置：

    “两分钟的时间足以让他们溃败，对方的指挥官也应该反应过来，世界树是有距离限制的，他们会撤到这里，因为黄龙要塞就在布尼提防线东南方。但就算重新开启气象干扰，也会在撤离的过程中损失大量的处刑人。至于目前的损失数字，已经达到了341，预计在撤离中他们会损失到500这个数量。”

    ……

    ……

    看着眼前战略地图极速涌现的红色潮水，那些敌方信号就像海啸一般席卷整个防线基地，西方和北方几乎是瞬间失守，巫洪志的手心满是汗水，湿滑地捏紧了战略地图的边角。

    两分钟……只花了两分钟……

    这他妈可是两分钟！两分钟！全面溃败……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观鸟台’造成的强电磁干扰导致大量能量武器处于不稳定状态……”

    “沙暴防护网占用太多基地能源，我们无法开启巨炮防卫！而且敌军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区……”

    “十三号部队静默……二号部队尝试回防，B级处刑人重伤！”

    除了令人绝望的战略地图，一声声噩耗也从耳边不断传来，巫洪志猛地一拍地图仪器，用嘶哑的声音下令：

    “立刻重新开启气象干扰，然后……”

    他无力地将手指点在了布尼提基地的东南角：

    “我们从这里撤离……向最高指挥官发送求援信号，我们需要移动巨炮，高级处刑人，我们需要能够截断他们的高规格兵力……”

    在那些铁树枝把天空挡住，这场不能称得上是攻防战的攻防战开始的时候，巫洪志便已经发现了九级沙暴根本挡不住对方，因为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地下钻出来了。

    但强电磁干扰呢？你们总得吃吧？

    然而世界树的部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并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将让西边瞬间陷入瘫痪。

    作为一个正常甚至有些优秀的指挥官，巫洪志也应该有足够明智的判断在此刻开启气象干扰，把自己砍掉的手臂接回去了。

    但问题就在于……太快了。

    这才两分钟，三分之一的基地已经完全沦陷，他连命令都来不及下达！

    但好在，现在还不晚……

    “执行官先生，您确定要撤离？如果那些从地下冒出来的东西能够扩展到我们的撤离路线……”

    “不，千面做不到。”巫洪志面无表情，“我承认……这些科技，这些技术，的确很厉害。但是他做不到。如果他能做到，早就在第一时间将那些东西从我们身后，或者黄龙要塞里钻出来，那样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等死！但是他没这么做，那就是他做不到！”

    命令传达了下去，看着地图上的惨状，副官忧心忡忡：

    “伤亡在接近四百……如果还要加上被动撤离，我们的损失会达到五百，甚至六百……这可是三成的兵力！！”

    “没办法了……只能后撤。这样一来，黑曼巴那边也能够帮我们御敌，就算千面真的那么快，快到直接打碎我们冲进黄龙要塞……我们也还有那些人可以帮忙，不用担心……对，不用担心……”

    巫洪志早已冷汗涔涔，他随手抹掉自己额角的汗珠，一名通讯兵已经带着他传达下去的命令返回到身边：

    “最高指挥官先生已经完成了命令下达，援军很快就到了。”

    “很好……非常好。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撤离的时候了……”

    巫洪志终于勉强露出了一抹微笑。

    至少，还有希望，对方的部队数量可怕，但却毫无阵型，只要有一个时机，就能瞬间反败为胜……

    而这个时机，就是撤离。

    底牌要准备，赢，他也不想放弃。

    ……

    ……

    “撤离的同时，他们需要援军。虽然布尼提沙丘就是黄龙要塞的最后防线，但作为大本营的黄龙要塞，其中还是会有对战局影响较大的存在。他们会前去支援。”图灵已经全然揽过了指挥的权利，幻肢直接接入克罗恩的指挥系统下达命令。

    “其中会有四名A级处刑人带领的426名精英组成部队。这其中还有大量的自动化作战武器，包括沙漠地带特化机械犬，四角无人坦克，大型蜻蜓式空中无人机，以及两台对战场会造成巨大影响的移动巨炮，是接近战略机的武器。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甚至能通过建立人工断点网络遥控巡航导弹进行打击。其中对我们存在威胁的不是那四名A级处刑人，而是那两台移动巨炮和巡航导弹。”

    “等等……”龙脊抬起一只手掌，“对方的战损你可以精确到数字也就罢了……这些部队配置的信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图灵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但龙脊很快便反应过来——

    间谍。

    想想被种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他就是一阵暗地苦笑。

    “这样的配置，如果我的部队硬抗两门移动巨炮的和巡航导弹的轰炸攻击，也会蒙受巨大的损失。那种巨炮在布尼提基地内部也有一门。不过这一点暂且搁置。”

    “既然指挥官决定撤离，他们必然会第一个撤离。而巫氏重工拥有大量来自铁幕的科技，他们有一种特别的撤离方式，战场飞梭。这种载具专为战略转移设计，也就是逃跑。它的技术支持来源于进化研究所中的【破灭推进器】，正如各位的表情，是【破灭之枪】的研发团队开发的东西。而搭载了这一科技的飞梭拥有睥睨整个战场的最快速度，且能够被预载，可以近地飞行，也可以高空航行，并且内置了精密中枢，可以自动感应并进行非常灵活的规避动作……”

    “飞梭……这种东西很难打下来。”

    一直没说话的萨塔尔公司代表库林，也是整个克罗恩联合部队的机械后勤总管发言：“如果我猜的不错，这种高昂的逃命交通工具会集成在作战指挥室或者重要人员的住宅中。所以巫洪志的人力逃亡路线可以忽略不计，想要抓到他，就得在他上飞梭之前截住……不过以目前的战况来看，如果真如千面先生所说，那么他可能已经登上飞梭了。”

    “没错。”图灵指了指战略地图，那是布尼提沙丘作战指挥中心的位置，“但对我们来说，阻止他上飞梭，不如在飞梭启动后截住他，那样更容易。”

    库林刚想说这不可能，但又猛地愣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图灵：

    “你……”

    “没错，只要有飞梭内部中枢的数据原型就足够了。”

    ……

    ……

    布尼提基地指挥中心。

    整个偌大的指挥室已经人去镂空，只剩下几名操作员进行断后处理，所有的数据和指挥中枢都已经转移到了飞梭上。

    随着轰鸣的巨响，整个中枢逐渐分开，露出了里面被厚重装甲层层包裹的巨型机械。而此刻，战场已经从基地西边和北边推移到了东侧，三分之二的面积已经在处刑人部队的后撤中被放弃。

    大量的妖械冲向了轰鸣作响的基地，密密麻麻地钻了进去，扑在那巨大的机械上撕咬着。掠食龙踩着轰隆作响的步伐一拳砸在了上面，冲击单元也只是让其微微颤抖而已。

    端坐在飞梭之中，看着周围的妖械，巫洪志心中一阵冷笑。

    来自于进化研究所的尖端科技，就凭这些生物兵器也想破坏？

    他看向座位前的战略地图，想到方才的溃败心中便是一阵屈辱。但好在，借着这次撤离，他还有翻身的机会……

    这时，他突然看到身前战略地图上炸开的红点，一柱巨大的钢铁蠕虫从他的身旁拔地而起，高速坍缩，汇聚的机械口器似乎正蓄势待发，这给他心中带来莫名的恐慌，顿时催促起飞。

    巨大的钢铁装甲骤然开裂，在妖械涌入其中之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伴随着强烈的音爆声，一道灰色的流影刺穿了漫天的黄沙——

    就在飞上高空的前一刻，巫洪志看到了那机械蠕虫喷出了几道急速的流光朝着未知的方向飞去，而下一刻他的飞梭就已经冲入了高空，在眼前一片眼花缭乱之中，轰然爆发汹涌的炸响！

    “怎么回事？！”

    他惊恐地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此刻这架尖端的交通工具，已经被一道银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载具前段大范围坍塌，被一只银色的爪子死死捏在其中。

    “你是……银翼？！”

    基地车中。

    “所以，根据对飞梭中枢的数据模型判断，它必定会撞击上被我们喷吐出去的银翼小队，接下来……就是粉碎黄龙要塞了。”

    千面停止战略详解，看了眼战略地图上显示的时间：

    “瞧，这还没到五分钟。飞梭已经到手，接下来，就按照我的安排，请各位各司其职了……”

    图灵说着，点了点战略地图的边角，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了基地车。

    ……

    ……

    ……

    邦加东南方。

    无数模块化单元被刺入沙层，构筑一间间耸立的装置。它们波动着绿光，泛起独属于尖端泰克的波粒。

    一个庞大的阵地在沙丘上展开，黑色的装置们相互连接，拼凑，在中央逐渐形成一台巨大的装置。一枚枚高达数米的弹头空袭舱载入其中。

    “斯科特先生，发射器还有十五分钟填装完毕。”

    一名科技士兵来到了拱起的沙丘旁，那里站着一道高大耸立的身影。

    蒸发的冷却液在外置脊椎的缝隙中呲呲喷射，工业缝隙中散发的绿光随着缸脑粗重的呼吸而脉动。烈日照射在他漆黑的硬表面上，泛过一层层皮纹的金属涂装，宛如在深邃的漆黑中闪烁的绿色蛇鳞，传达到他胸前幽绿的蛇首铭文上。

    “Good。”

    钢铁碰撞着，带着传动阵列的轰鸣，他舒展着骨骼，让那些从科技实验室中脱颖而出的冷却液和润油浸透他的装甲架构，大量轮轴装置在蛇纹装甲下高速旋转，随着他移动的身躯嘶磨着火花。

    “斯科特先生，那是风暴么？也许会干扰到弹头空袭舱的偏转……”

    杰斯顿·斯科特将目光从远方汹涌翻滚的黄云上收回，看向身后的轰鸣机士兵，让这名下属关上了人造咽喉。

    “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的身体里没有冷却液，没有润滑油，也没有轰隆作响的能量核心。脆弱的心脏跳动在胸腔里，我们拥有纯真。”

    “儿童之间的社会，发自内心，而非如今，人人都想着，投资，战争，高新科技，我们破壳而出，带着纯真来到这个世界，随后被更加年长的群居动物社会体系污染。这就是人生。”

    “而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曾经的朋友，在草坪上玩着园丁们割草机的孩子们，才难能可贵。尤其是……到现在依然情同手足的存在。”

    他捧起一抹黄沙，看着那些细密的沙子顺着金属指爪的硬表面缝隙重新回到地面，头部神经光元微微闪烁：

    “可无论你多么强大，钢铁之躯，最终依然还是得变成着一地的黄沙……是千面杀死了他么？不，是社会杀死了他。”

    “我无法阻止那些与我们亲近的人走向死亡，也无法让世界向我们赔罪。令人遗憾的是，人类总是被仇恨驱使。”

    士兵没有答话，事实上他也不需要答话。

    “但是……”杰斯顿·斯科特话锋一转，“这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慈善家和哲学家说出的狗屁不通的道理罢了。冰冷的科技下，承载的是的我们的大脑和思维，我们想要什么，就去抢。想干什么，就去做。因为我们是黑曼巴，我们有这个本事。”

    “这就是人。”

    他抬起步伐，那些替代了胯骨的装置呲呲作响，地形特种化的科技足具踩下黄沙，带着他沉重而庞大的身躯朝发射舱走去。

    “我就等十五分钟。在那之后，我要夺走千面的一切。”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