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

    无助。

    难受。

    看着少年郑新文和他青梅竹马的毛妹萝莉两小无猜的互动，郝贤的眼神渐渐无光。

    我是来这里拯救锅包肉的啊，为什么要喂我吃狗粮？

    厨经大哥你到底是觉得我是可造之材选我的，还是觉得我好欺负才选我的？

    郝贤有转身飘走的冲动，但想起自己身负重任，又不好真的离开。万一一个不注意奸人来害郑新文了呢？

    于是他只能强迫自己像背后灵一样守在郑新文身边，努力屏蔽两人说的话。

    屏蔽不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就算堵上耳朵，也一样能把所有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毕竟他现在是个魂儿，耳朵只是装饰。

    不过在被迫吃狗粮的过程中，他也至少解开了为什么郑新文会有毛妹青梅竹马的谜团。

    早在17世纪时，清朝就和罗刹国*在黑龙江有过军事冲突，俘虏的俄军被迁入北京，在康熙皇帝授意下，给予他们旗人身份，编到了最嫡系的满洲镶黄旗旗下。

    【*注：罗刹国为当时对俄国的称呼，鉴于懂俄语的读者应该没那么多，可以参考英语Russia的发音，其音就近似罗刹。】

    这批降兵，主要从事对罗刹国的情报侦查和招降工作，所以在当时的俄国被视作“俄奸”。

    清廷对于外来的各种文化都十分警惕，但出于拉拢的目的，康熙赐给了罗刹国降兵一座关帝庙作为临时教堂，改名为“罗刹庙”，只能他们自己用，严禁向其他人传教。

    由于中华民族强大的同化能力，这批俄国人的后裔渐渐以国民自居，罗刹庙变得门庭冷落。

    然而时光流转，到了1858年，第二次鸦骗战争后，清廷被迫签订《天津条约》，允许列强自由传教。早已在北京城有座教堂的俄国正教比起其他教会相当于抢得先机，立刻全力向华国传教。

    安娜的伯父便是作为传教团的一员远赴华国，后来安娜的父亲也带着家人来到北京投奔兄长，在教会的支持下开了一家西医馆。

    她家医馆就在郑府附近，挨打后逃出家的郑新文某天偶然倒在医馆门前，被安娜父亲治好了伤势，从此两家便结下了不解之缘。

    了解完这一切后，郝贤心里更酸了。

    为什么我小时候被父亲关在厨房里苦练厨艺的时候，就没有可爱的萝莉来治愈我？

    是我不配吗？

    哦，有斯斯姐天天来嘲笑我连蛋炒饭都做不到粒粒金黄，还有唐人街其他的姐姐们跟着她一起来捏我脸玩……

    菜场的王者垂下了他伤心的脑袋。

    甚至在注意到郑明全马车回府的时候，郝贤都有点想赌气钻到马车下面去唱歌：我应该在车底……

    郑明全板着脸进了郑新文房间，一眼看到安娜，立刻换了张脸，慈祥地笑道：“安娜，你来了啊。诶，新文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郑叔叔，我正好用他练练医术，爸爸说我太小，不肯教我，哼，我这不是包扎得挺好的嘛！”安娜叉着腰，指着郑新文身上歪歪扭扭像贪吃蛇一样的绷带得意道。

    “就这……”郑新文刚开口想反驳一句，就被他爹大义灭亲的眼神瞪了回去。

    郑明全转向安娜，又变得笑容满面：“安娜这么小就心灵手巧，长大了一定会很贤惠！”

    郝贤苦大仇深地撇了撇嘴。

    这根本是看儿媳妇的眼神啊！

    万恶的旧社会！要是在二十一世纪，我已经正义地报警了！

    郑明全确实对小安娜很满意，傻儿子不听自己话，反倒是和安娜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嘴上还会逞个强，但做什么事情都会很迁就安娜。这就极好，自己是拿这糟心儿子没办法了，总得有个人能管管他，不然还不翻了天了？

    郑家早就没有那种不愿意接纳异族血脉的念头了，大清的国运明晦不定，就全族未来命途的角度考虑，和罗刹国人结亲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着安娜被夸后一脸开心的样子，郑明全转头看向自己儿子，重新板上脸，冷冷道：“你准备一下，养好伤之后就去恭亲王府学厨，到时候别给我丢人。”

    郝贤再次确定，这儿子绝对是亲生的。

    郑新文大大咧咧地甩了甩手：“爹，我知道你不让我学厨，就算你把我关进恭亲王府……等下你刚刚说让我去恭亲王府干什么？”

    郑新文猛地爬起身来，激动地看着郑明全，把一旁还在给他缠绷带的金发萝莉吓了一跳。

    他因为突然牵动伤口，身体好几个地方都疼得不行，但还是死死咬住牙关，紧盯着他爹。

    郑明全没有回答，一副懒得多看他一眼的样子，背着手就走出了房间。

    “郑叔叔说让你去学厨了，你是不是耳朵也要我帮你治治呀！”安娜气呼呼道。

    郑新文脸上还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对着门外大声喊道：“爹，谢谢您！我一定不会给你丢人的！我会成为北京城最厉害的大厨！”

    然后，他一把拥抱住身边的安娜，欣喜若狂地说：“太好了！我可以学厨了！我终于可以学厨了！”

    “诶呀你个笨蛋干什么呀，弄脏我衣服了！”安娜嫌弃地把他推开，小脸泛红跑出了房间。

    郑新文坐在床上，看着安娜离去的身影，一脸傻笑：

    “恭亲王府……嘿嘿嘿……嘿嘿嘿……恭亲王府的大厨厨艺该有多厉害？会比致妙楼的掌勺还厉害吗？应该不至于比八大楼差吧？

    “对了，安娜一直说很多华国菜她吃不惯，等我学艺有成，给她专门发明几道她爱吃的菜！

    “嘿嘿嘿……”

    一旁的郝贤双目无神，感觉自己像被洗脑了一样，满脑子都是“嘿嘿嘿”的声音。

    他真的很想把一次性的魂穿用掉，附身郑明全，回来再家法伺候一顿。

    但为了锅包肉，他忍了。

    不就是毛妹青梅竹马吗？

    不过如此！

    就这样，在一位来自一百五十年后的柠檬精见证下，一代哈尔滨菜宗师郑新文挨个溜进老北京八大楼偷学厨艺的日子结束了。

    郑新文突然想到了什么的样子，说道：“不对！爆炒冰核我还没学会呢！有机会还是得溜进致妙楼后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