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酒厂的薪水小偷哒:正文卷 番外·前世3 妹妹
之后的那几年,我和南凌很少见面了。主要是因为我变忙了。我爹非要给我塞家里的业务,他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太好,我不想让他担心,就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好在我爹也知道我对那些黑的不太感兴趣,给我的都是相对干净的活,我也就没那么抵触了。
有一天南凌主动来找我。
“司涉川死了。”他说。
我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司涉川死了。”南凌清晰地说。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我看着有点害怕。
这个时候他已经18岁了,在道上他也很有名。以前人们提起他的时候,叫的还是‘司大神医的徒弟’,后来就直接开始叫南小神医了。短短几年而已,很多人已经不记得司涉川了。
现在他死了。
“怎么死的?”我问。
“死在路边,没有外伤,死因不明。”南凌看上去有些不耐烦,“我解剖了他的尸体,什么都没发现。你看过哈利波特吗,就像是阿瓦达索命一样。至于会不会有什么人对他下手……我去查了,没查到。就像司涉川这几年的经历一样。”
“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他最后说,“这件事不用你管,安心当你的公司总裁吧。”
我也确实是没空。
家里这几年洗白了不少产业,我需要参加的宴会几乎是一场接着一场,在全国甚至全世界到处飞来飞去,连度假都是为了社交,累得我身心俱疲。
其实我只是想画画而已。
我们家又开始内斗了。当你颇有家产,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而且他们都想成为唯一的那个继承人的时候,这种事情就没办法避免。
而且就算我们这几年洗白了,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还是刻在骨子里的,几个人斗起来可真是挺凶残。而且这次他们还把我扯进来了,我就说不应该答应爹插手家里的事情。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想明白了南凌以前对我那个笑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可以立刻全身而退的。他不行,我也不行。
有的时候,生活会逼你做出选择。
但那时还没到我必须得选的时候,我也就这么得过且过着,继续参加宴会,社交,谈合作,偶尔去医院看看小汀——她的身体还是不太好,不过医疗水平在发展,她有时候也能陪我出去逛逛了。我开始觉得这种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我现在常常对着画板纠结几个钟头也画不出什么——就好像无休止的应酬谋杀了我的灵感。这常常让我痛苦不堪——但至少,我已经比那些还在为生活摸爬滚打的人幸运多了。
比如说曾经的南凌。
我说‘曾经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在道上挺有地位。这件事说起来其实有点复杂。这么说吧——
我在宴会上碰见南凌了。
让我说明一下,我参加的很多宴会都是完全不对外开放的,专属于我们这些人,换句话说,小圈子内部的宴会。我们这个圈子呢,有非常多的臭毛病,其中非常突出的一点就是排外,而且他们普遍都看不起普通人。南凌一个黑医,再有名再厉害,他也进不来。
但是我看到他了,我不仅看到了他,我还看到好几个人围在他身边,神色带着一点讨好。南凌倒是很冷澹,没什么表情。他今天穿得很得体,很成熟,跟所有人一样,人模人样的,把我们这一套虚伪的礼仪学了个十成十,和平常的他很不一样。
我过去跟他打招呼,问他是怎么回事。他看到我来明显松了口气,拉着我到了角落里。
我听了个非常狗血的故事。更要命的是这个故事我知道——南家大小姐勇敢追爱嘛,甩了赵家的老大。他俩都比我大12岁,结婚又早,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他俩之间那点事了。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有一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南凌。
“……司涉川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我就提醒他你可能是南家的人。”我捂着额头说,“他不会早就猜到了吧。”
“谁知道。”南凌提到司涉川的时候,表情重新冷澹了下来,“我懒得关心他是怎么想的。”
我看着他,觉得有点无奈,又有点不是滋味,还带了点诡异的庆幸。
无奈是因为他虽然现在提起司涉川的时候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前几年找过司涉川好几次,动用了不少力气,明显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但司涉川现在毕竟……死了。而庆幸……
其实在我心里,我是希望南凌越在乎司涉川越好的。这不是因为我想看他伤心——我没那癖好,而且司涉川也是我朋友——这是因为我不想看着南凌变得麻木、冷漠、虚伪,脸上笑容满面心里却毫不关心,就像我刚刚看到南凌应付那几个人的时候一样。简而言之,我不想看见南凌变成一座会说话的蜡像:我不想看着他变成我们。
坦白点说,南凌应付那群凑上来的人的时候,脸上出现的表情我很熟悉——我现在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能看见。
南凌才18岁,他还年轻。他应该会哭会笑,而不是像个物件一样被人搬回来,把他凋刻成完美的石像。对,我知道他们管这个叫什么——他们管这个叫成熟,叫成长,叫责任。我管这个叫慢性死亡。
根据南凌的说法,南家把他带回去是因为他们家刚去世的老爷子——也就是他的爷爷留下的遗嘱,说是必须得把人找回来,不找回来就把遗产全都捐了也不留给几个孩子。
“我去看过,老爷子没几天好活了。”南凌厌倦地说,“活到头了,想问心无愧地去死,想起来找我了。至于遗产……这些东西我根本就不感兴趣,他们谁爱要谁要吧。”
“你可小心点。”我跟他说,“南家黑白两道的产业都有,争起家产来比我们家都凶残。你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回来,别出什么事。”
“论下黑手的经验,我觉得他们不一定比我强。”
“别掉以轻心。”我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圈子里有些事……比你想的恶心多了。”
南凌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后来我又碰到他一次,也是在宴会上。他看上去比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疲惫,眼神简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见我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上次说得没错。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摇摇头没说话。
我看着南凌,心里总有种诡异的感觉——我觉得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换句话说,一场针对他的慢性谋杀就此开始了。
这个时候有个人凑了过来。我一看到这个人就直觉不好,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了我的直觉是对的。但这个时候我感觉不对其实是因为我认识他,而且他在我们圈子里很有名。
他叫左修念,左家的老大。
左家跟我们这种人不一样,他们家根正苗红,完全不插手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他父亲曾经是个特别,特别大的大官,后来退休了在某个知名大学挂了个名誉教授的职位。他母亲也是教授,身上挂着最少三个博士学位,曾经参与过某个非常机密的项目,教书的这些年桃李满天下,物理意义上的。
我会这么强调是因为包括我们君家的人在内,这场宴会上的大部分人都得罪不起他们。因为我们和他们有本质的区别——我们拿钱开路,他们拿权压人。
我会强调这些也是因为他们家的大儿子跟二老一点都不一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这个时候应该刚从精神病院里被放出来。
我不知道南凌知不知道左修念常年在精神病院里待着这件事,我猜他不知道,因为他看上去和左修念关系还挺好。我也不知道南凌有没有听说过左修念曾经做过什么事,我猜他也没有,因为他要是听说过我听说过的那些传闻,就会意识到一件事。
——和他那张即使拿到娱乐圈也称得上帅绝人寰艳压群芳的脸完全不一样,左修念是个彻彻底底、彻头彻尾的反社会疯子。
我非常担心南凌。但是他后来听完我的担心之后,却笑得特别开心,我很久都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了。
“老妈子,你别担心了。”他最后跟我说,“左修念才是我们当中最清醒的那个人。”
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告诉我最近要小心。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爹也准备退休了。我之后的时间都花在了应付我的哥哥姐姐身上,没工夫去管南凌。
之后南家出了乱子,很快,赵家也跟着出了乱子。我意识到这件事和南凌有关,他的父亲毕竟还姓赵。我家和南家倒是没什么合作,但是和赵家有,这边的合作还是我负责的。所以赵家那边一乱,我的工作量就直线上升,更没空关心南凌了。
就在我睡在办公室的第三天,有人把我从一堆速溶咖啡包装里叫起来。我一看这个人就一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她是我在小汀身边放的助理,专门负责照顾她。要是没出什么大事,她是绝对不会离开小汀一步的。
我赶紧问她出了什么事,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我不想弄明白的悲痛。
她和我说,小君总您别太伤心了,汀小姐她……
我真怀疑那个时候我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我没晕过去,暂时没有。然后我以一种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冷静问她,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和我说清楚。
她说我的那几个哥哥姐姐最近斗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们有的想拉拢我,有的想打压我,而我的弱点所有人都知道,就放在明面上——我的孪生妹妹君止汀。
他们本来应该也没有想下杀手,但是现场太混乱了,我的妹妹……她本来就身体不好,这么多年,她连出病房的机会都不多,被他们一吓简直连魂都吓走了。她的死因是急性心梗发作。如果能获得及时的救助,她本来可以没事的。
本来可以。我觉得我就是被这四个字杀死的。
“那为什么她没有获得及时的救助呢?”我问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我整个人都被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人。一个人已经死了,而另一个人正在死亡。
“因为那个时候太乱了……大少爷和二小姐的人在病房里到处都是,我们一个没看好汀小姐,她就不知道去哪了……”助理捂着脸,我能听出来她和我一样崩溃,“我们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都是因为我们失职!所以即使在医院里,汀小姐也……”
“不,是因为我。”我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大哥二姐他们也不会对小汀下手……都是因为我。”
从出生开始,我就知道我欠小汀的。岸止汀兰,郁郁青青。我多希望她的生命也能像她的名字一样,充满了生命力。我曾经真的以为她能好起来的。
现在,我要欠她一辈子了。
我站起来的时候,失去了意识。我再次醒过来是在国外,我的下属把我送出了国避风头。我告诉他们我要回国,他们却说现在回去真的会死的。
“我已经死了。”我跟他们说。
最终阻止我回国的不是他们,而是南凌给我打来的视频通话。那个时候这个功能才刚刚在手机上兴起,我看着屏幕中显示的南凌的脸,恍若隔世。
南凌看上去挺不一样,和我以前见到他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看上去……自由。
“你知道吗,君戊。”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笑,“赵思言和南元嘉死了。”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因为我。”
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是谁。
这是南凌的父母。生物学意义上的。
“你想怎么办。”我慢吞吞地问。不是我不想关心他,但是我没力气了,这个消息放在以前怎么也得让我做出让南凌笑上半分钟的反应,现在我只是看着他,问,“然后呢?”
“我听说那件事了。我很抱歉。”他看着我,还是在笑,“你变了,这可能不是件好事。”
“我有得选吗?”
“以前有。”南凌说,“现在也有。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给你一个选择。”
我觉得我现在喘气都费劲,更别说做选择了。我其实没那么关心,但我还是问,“什么选择。”
南凌看着我,脸上带着我看不懂的笑容。我真搞不懂他怎么还能笑出来,难道是因为他恨自己的父母吗?可是那毕竟是他的亲父母……我没力气想了。
“你想报仇吗?”我听见他问。
“……你再说一遍?”
“你刚刚已经听见了。”南凌隔着屏幕拿手指了指我,“其实我不说你也能听见,这是你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知道他说得对。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崩溃的。
“小汀也是他们的亲妹妹啊!”我听见我自己喊,我同时听见自己在哭,那简直是世界上最悲惨的声音,“我们是兄弟姐妹啊!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我知道,我知道。”南凌只是说。
l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