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并没有抵抗明月的能力，她面对的是一个远超出她理解范围的高等文明，面对的是一个建制化的官僚集团和具有极强个人号召力的传奇帝王。

    明月的法统来自于莫语，但并不完全来自于莫语，事实上，现在的第二帝国，本身就是明月亲手建立的，她自己就是推翻第一帝国政权的反抗军领袖，人族现有的政治体系就是在她的主导下建立的。

    她自身的丰功伟业和来自于莫语的传奇法统相结合，奠定了她至高无上的地位。

    人族并不是长生种，绝大多数人族甚至包括传奇强者，寿命也不过数百年，只有半神以上的存在，才能以千年记岁。

    在许多人的记忆里，从他们出生到死亡，明月一直是至高无上的帝王。

    不死的君王这个概念又在她身上覆盖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以至于在跨越星海这漫长的时间里，人族居然没有诞生任何信仰神明，所有的信仰都汇集在明月身上。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距离圣人最近，那无疑是明月。

    与三清需要从零开始不同，明月实际上已经获得了这个宇宙中最后的生灵中超过一半的支持，并已经建立了稳定的秩序。

    在无形中，她已经向着圣人的道路迈入了一大步。

    接下来她只需要吞并妖族，并将所有的智慧生命都纳入自己的秩序中，她就能完成最后的一步，迈过圣人的门槛。

    青鸾并没有走到那一步，事实上她甚至没有越过神话的门槛，她也不能领悟有关圣人的知识。

    但即便她如何的迟钝，她也渐渐的意识到了明月似乎正在做什么。

    ——妖庭正在发生某种改变。

    青鸾并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这样的改变。

    在人族降临之前，妖庭作为整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势力，又掌握住了化形术这一秘法，使得无数智慧的妖兽来投，总体来说妖族是在慢慢壮大的。

    妖庭即使什么都不做，凭借着他们强大的凝聚力和种族优势，最终也会统一这颗星球，但是人族降临了。

    一开始妖庭并没有把人族当回事，他们也派使节去过天宫，见到了那些‘孱弱’的人族。

    化形术自带颜值修复功能，所以妖族基本上都是俊男美女，而且能作为使节出使的，基本上都是妖族早期的原始贵族，他们基本上是最早追随莫语的那一批人或者那一批人的后代，血脉实力都不差，人族许多尖端科技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所以这一批使节出使之后带回来的结论就是：

    她们（人族）既没有强大的妖族形态，长得也不够好看，随便划块地给他们就是了。

    妖庭从来没有和成形的文明打过交道，甚至没有完整成体系的学科，所以什么情报刺探，什么潜力分析，什么数据统计，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存在的事。

    而在他们大大咧咧的时候，明月已经掌握了妖族的整体情报，甚至连青鸾的卫兵一顿饭吃几个菜都一清二楚。

    在一系列的计划书中，明月选择了最温和的方法。

    潜移默化，合二为一。

    事实上，对于妖族来说，直接并入人族也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可以直接跳过漫长的发展时间，享受文明带来的成果，对于底层朝不保夕的妖族来说，在人族文明完善的法治和规则当中，也能最大程度保护他们的利益。

    当然，此刻妖庭已经有了自己基础的利益集团，有了基础的国族认同，明月不可能直接跑过去说，‘我们要吞并你们’。

    一旦这样说，就会引发战争，对于妖族既得利益阶级来说，明月许诺的东西是看不到的，但是明月会动他们的利益他们是看得到的，一些看不清局势的既得利益阶级可能就会裹挟下层妖族与人族展开战争。

    一旦两族达成世仇，那想要和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且明月也不想给妖族那些食利者好的待遇，妖族此刻的贵族阶级更像封建领主，一边拓张领地，一边压迫底层妖族。

    如果要让他们无条件投降，并入明月的统治，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那就需要承认食利阶级大部分特权，并做出许多让步，让这些食利者在明月治下形成一个‘国中之国’，这并不利于明月的统治，也不利于明月建立的‘秩序’传播，而且从底层来讲，底层妖族的处境并不会改变多少。

    所以明月选择潜移默化的侵蚀妖族，不断培养亲人族的势力。

    等到那些接受人族教育的孩子长大以后，回到妖族，就会带来一场巨大的风暴，将明月建立的规则传播出去。

    等到妖族所有一切都和人族一模一样了，那和人族合并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这是最慢的一条路，也是最长的一条路，但是是最安全的一条路，同时也是能让最多人活下来的一条路。

    毕竟如果明月不对妖族动手，等到妖族发展到了一定的地步，必然也会对人族发起战争。

    那时候再动手就晚了。

    可惜的是，妖族并没有像龙族一样的统治体系，青鸾也不像艾西莉亚一样在龙族具有绝对的话语权，能带着整个种族归附。

    不过其实妖族其实是有这样的一个能带领全族归附的，图腾一样的人物的，只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明月抬起秀美的脸庞，

    妖皇帝俊···

    据说能见到妖皇的人很少很少，妖皇留下的塑像和画像也基本都是背影，除了青鸾以外，似乎没有人看清楚过妖皇的相貌。

    但是明月曾经在天宫降临时惊鸿一瞥的看到过妖皇，虽然在那个瞬间她并没有突破妖皇的力量屏障，窥探妖皇的真实相貌，但是她却依稀觉得，妖皇的身影非常非常的熟悉。

    而这个熟悉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给她，就是哥哥。

    从离开遂明城开始，明月就一直坚定地认为，哥哥还活着。

    哥哥曾经告诉过她，群星中有他的故乡，而这颗星球的坐标，实际上也是哥哥给出来的。

    会不会这里，其实就是哥哥群星中的故乡呢？

    事实上，明月觉得自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因为她已经获得了一个关键的证据。

    化形术。

    妖皇帝俊给妖族化形术和哥哥给龙族的化形术虽然在术式上有一些改变，但是本质的逻辑结构，施法思路是一模一样的。

    可惜的是，妖皇帝俊已经消失了，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

    “哥哥，你在哪里。”

    在恢弘的宫殿之中，红裙少女仰望着天空，缓缓呢喃。

    “先生，你在哪里？”

    在喧闹的妖族集市，青衣少女凝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注视着那些人族带来的‘新玩意儿’，迷茫的低语。

    ——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最新版的道德经，只要五毛钱了哈，直通神话，童叟无欺哈。”

    一身素衣，背负长剑的青年正拿着一本本厚厚的小册子沿街叫卖，来来往往的霓虹灯下，人们行色匆匆。

    一个个行人从青年的面前擦肩而过，但是未曾有一个人驻足停留。

    “唉。”

    青年叹了口气，停下了叫卖，“传道真不容易啊。”

    “嘿，哥们。”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黑色小圆墨镜，身材圆润，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你想要了解一下我的道德经吗？”

    青年顿时兴奋了起来。

    男人被他这兴奋劲问的停顿了一下，连忙咳嗽了一声，“不是，哥们，你背后这剑不错，卖吗？价格好商量。”

    “不卖。”

    青年把手里的小册子往男人身上一甩，冷哼一声。

    “不卖就不卖嘛。”男人连忙接住甩过来的小册子，“怎么还乱扔东西呢？”

    等他把怀里的小册子整理好，准备还给青年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

    “人呢？”

    原本青年所站的地方已然空空如也，往来只有匆匆的行人，

    ——

    “传道好难啊！我都搞了一个月了，什么人都没找到。”

    上清闪现回到他们刚刚租的房子里，直接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我不想当圣人了，累了，毁灭吧。”

    一旁的太清似乎正在闭目沉思，也不知道是陷入了悟道的境界，还是根本不想搭理上清。

    “不是，太清师兄，你就一直待在家里吗？你不出去走走怎么传道啊？！你难道有什么传道的小妙招？”

    上清发现太清不说话以后，麻溜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开始围绕着太清转来转去，顺便叽叽喳喳。

    最终太清被他扰烦了，抬眼看了他一下，缓缓说道。

    “无为，无所不为。”

    “啊？！”

    上清一愣。

    草（一种植物），啥意思啊卧槽。

    什么都不做所以什么都做了？

    这是个啥逻辑。

    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恭敬的把玉清送到门口。

    “先生，讲道会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始。”

    那个男人一直低着头，语气恭敬，就差跪下来轻吻玉清的脚面了。

    “可以，就明天吧。”

    玉清轻声道，他自然而然的走入屋内，回头看了一眼男人，“回去吧。”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明天早上我再来接先生！”

    男人欣喜若狂，连忙告退。

    上清：？？？

    大家都是同一天出去传道，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玉清师兄，你使用三清身份了？”

    想了半天，上清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三清的身份加上明月给的通行证，确实可以让他们直接接触到上层阶级，并被奉为贵宾，但是这样就接触不到底层的世界了，不从微末建立的秩序，是无法遍及整个世界的，也不能帮助他们跨越圣人的门槛。

    “没有，”玉清对他翻了个白眼，身后的门自动合上，“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走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了解了现在人族的基本情况，然后列出了九九种可能可行传道方法。

    目前我正在尝试第一种，我在一个街道义诊，医治了一些普通人，建立了一些声望，然后组织这些普通人建立了一个组织，并传授给他们基本的医学技术，目前这个组织已经发展了起来了，明天是我们第一场讲道会。”

    “啊？！”

    上清被这一整套发言整愣住了。

    玉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没听懂，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也出去晃了一个月了，你觉得传道的第一步是什么？”

    “拉···”上清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说道，“拉人头？”

    玉清似乎预料到了他这种说法，他摇摇头，坐了下来，轻声说道，“让更多的的人信奉你的道，确实很重要，但是这并不是传道的第一步，第一步其实你应该确定你要传什么样的道。

    如果你要让你的道最大范围的普及，建立起属于你的规则和秩序，你就需要明白，什么样的道才是能传播的，你传道的对象，最需要的是什么？

    其实传道好买卖物品的原理是一样的，你需要知道你的受众最需要的是什么，然后给他们最需要的东西，那么你的东西就会得到推广。

    以这座城市饮品市场为例，南城住着平民和穷人，他们的消费能力不强，对附加品质要求不高，所以南城卖的几乎都是便宜实惠的兑水果汁之类的廉价饮品，北城住着官员和富人，他们消费能力强，对于附加品质要求高，追求健康，所以鲜榨果汁，加入了炼金药剂的功能饮料卖得比较好。

    这就是针对你的受众群体定制化的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归纳到传道上，我现在尝试的第一种方法就是建立规则的医疗体系，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只要我规范医道，通过医道就能接触到所有人，最终建立一个覆盖整个世界的体系规则，我就能以此成道。

    不过我目前觉得医道可能有一些问题，成功概率不大，不过可以先试试看，我还准备了其他八十种方法。”

    等到他说完，上清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小心的把头凑了过去，

    “玉清师兄，大家都是一起诞生的，为什么你这么优秀？你是不是偷偷补课了？”

    “有空多翻翻莫道友的记忆，里面有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

    玉清脸上浮现一丝黑线，直接给上手给上清脑门上来了个脑瓜崩，然后他就回卧室悟道了。

    只留下脑瓜子嗡嗡的上清一脸迷茫的看向已然重新闭目沉思的太清，

    “太清师兄，玉清师兄是不是嫌弃我们笨啊？”

    太清再次睁开了眼眸，看了一眼上清，缓缓说道，

    “只有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