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鲜老道真的是先皇伏羲？

    已过半天，吴妄心底依旧还是在不断回放神农老前辈投来的画面。

    那登仙境的老道，在树下兜兜转转，找到了一颗土黄色宝珠，又仿佛体内有两三个人影在不断对话，最后又浮现出了伏羲先皇的虚影……

    这般情形，处处透着诡异。

    吴妄几次去分析，甚至预设立场，将这一切都当做帝夋的阴谋，但都推测不出帝夋这般做的原因。

    天宫在此地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东野陈列大军，接应他们随时撤退。

    双方不断渗透、监视，随意哪处出现乾坤震荡，都会立刻引起双方警觉，想要搞什么突然袭击，已是十分困难之事。

    想不透，看不懂。

    甚至，吴妄在紧锣密鼓地战术讨论中，将三鲜老道留下的‘遗产’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

    直看得血脉喷张、呼吸粗重，却都是很正经的秋宫图。

    这里面完全没有半点隐藏信息！

    不只是白白耽误了时间，吴妄还差点被人发现，他这个主帅没认真研究战局，在桌子底下蹲着不务正业！

    吴妄用批判的目光，将这些画作仔细审阅了一遍，又将其他三鲜道人所赠之物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神农炎帝军令已下，且要求速战速决、不计战损，事情已由不得他多去顾虑。

    时间太仓促，很难制定好尽量完善的战局战术。

    吴妄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又不断吸取旁人建议，分析当前形势，将自己所知的上辈子兵法韬略都挖了出来，才在两个时辰内，制定了一套粗略的主攻方案、几套备用战术。

    这比当初在荒岛上哄精卫，还要难上许多。

    大战一起，拼的是资源、是人命，是能否令行禁止，能否上下一心。

    对于人域的士气，对于人域修士的血性，关键战局能否死战不退，吴妄自有信心。

    但各方将门是否会通达中军之令，却着实说不准。

    他思虑一二，将几位阁主聚起来商量了几句，又将‘军师团’七人喊到了一起。

    这军师团之内的七人，不只是身经百战、久经战阵，各自背景也都算深厚。

    就如北野七日祭之议，最强的七大部族暗自穿一条裤子，北野总体局势就不会出现太大的动荡。

    此理同样可以适用于人域。

    很快，吴妄再次召集众将。

    “诸位！”

    云头上，大帐内。

    吴妄单手背持炎帝所赐之剑，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定声道：“陛下有命，让咱们最短时间内驱逐天宫势力！

    我不想隐瞒什么！

    此次东南域的诡异战局，是源于先皇伏羲的后手，天帝意图将先皇后手抹去。

    事关人域生死存亡！

    事关是否会有下一场黑暗动乱！

    诸位此时心底想的，不管是家国情怀，还是那一亩三分地的安宁，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看一看！

    此战，关乎人域之命途，若无人域，何来各家！”

    众老者、众将领目光汇聚在吴妄身上，各自凝聚气息、面露凝重之色。

    霄剑道人朗声道：“愿遵陛下之命，誓为人域一战！纵道崩身陨犹不悔，愿此魂所燃之火，照亮黑暗之天穹！”

    有将领怒声大吼：“为人域一战！”

    众将齐声咆哮，声震云雾！

    “为人域一战！”

    “好！”

    吴妄将手中长剑收起，侧旁立刻有仙兵向前，将两张刻画着阵法的幕布左右拉来，将大帐断出了内外两层。

    吴妄定声道：

    “此前人域的规矩如何，我不知，也不想知晓。

    此战一起，能否决胜的关键，就在于我们是否能积累优势，并将优势积累成决胜的一击！

    故，在此地立人域战部，阁主副阁主一级、与军师七人入内，各位若有自信可担当军师一职，自此入内！”

    众将精神一震，有几名文士模样打扮的修士向前半步，又退了回去。

    吴妄此刻也在等待，心底早有准备。

    成立‘临时战部’，算是他来的路上就已做好的策略。

    其一，自然是为了提升制定战术的效率；

    其二，也是为了隔绝外部探查，保证所制定战术的隐秘性，不至于在源头就被天宫获知，还可出一些迷惑对方的举措。

    其三，隔绝那些人域的所谓权势之人，凭真本事获得话语权，而非靠地位、名望。

    就好比此刻，数位阁主在那幕布前一站，几名有所犹豫的老者果断退回了原位。

    刘百仞对一旁几人道：“进来准备吧。”

    “且慢。”

    吴妄突然开口，再次站了出来。

    “刘阁主，我还有一事。”

    刘百仞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妄抱剑行礼，转身看向这群在修道之路上比他走的更远的人域高人们。

    他朗声道：

    “得陛下准许，今日在此定战部六斩！

    此地所传之令，若有不尊者，斩！

    此地所传之令，无故泄露者，斩！

    有怠军慢军、因私心坏战果者，斩！

    借大战之事、谋自身之利益者，斩！

    奸淫辱掠、借人域而仗势欺人者，斩！

    谎报军情、延误战机、通敌叛军者，斩！

    此六斩为第一道军令，通传各部，不得怠慢！”

    吴妄话音落下，大帐内竟弥漫起了肃杀气息，他双目带着几分冰冷，自众人脸上划过，转身走入幕布之内。

    他也不知，自己今日所做所为会对人域今后造成什么影响。

    他只是单纯觉得，人域内的制度太过于松散，修士们的战力无法有效统合发挥。

    今日之后，不管是前途璀璨****浪滔天也罢；

    且赢那土神一场，且战那天宫一回。

    就听刘百仞自大帐内朗声呼喊：“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

    “阁主，我们这就传令！”

    “人域此战必胜！”

    刘百仞高呼：“各部，领军！”

    言罢，大手一挥，众将轰然应诺，大半人影冲出此地大帐，将那战部六斩之令带离这片云层，带向了人域各部兵马。

    幕布内，一名名老人围在了‘沙盘’之上。

    鸣蛇主动退后几步，站去了另一侧角落，闭目凝神，等待着主人下一个命令。

    吴妄没有半点谦虚客套，将那把长剑当做木棍来用，剑鞘点在了‘沙盘’正中，带起了少许波痕。

    “战字二号令。

    按咱们此前定下的策略，右军先动，最短时间内攻下此地，做出向前猛攻的态势，看天宫如何反应。

    中军擂鼓做出要强攻的准备，各部发双倍灵石丹药。

    左军做出支援中军的态势，将他们的目光尽量吸引在居中可爆发大战之地。”

    “是！”

    “命令分开传，有片刻间隔！”

    几名老者立刻答应，各自拿着玉符写下话语，交由旁人审阅，确定无误后立刻拿出通信玉符与传信玉符，并派遣传令兵启程传递此命令。

    不多时，天地间灵气突然沸腾。

    ‘沙盘’之上投影出大批流光，人域大军左部已奉命出击，且全军压上，攻势如虹！

    吴妄一颗道心也提了起来。

    他调整了几下呼吸，元神默念清心道诀，心神已然拉满。

    沙盘所显，流光正前方出现了一幕铁壁。

    一名老者骤然变了面色：“天宫神卫已经调动了？这么快！”

    “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偷袭，”吴妄低声道，“各位，做好硬战的准备，陛下之命令要遵守，但将士们的性命也不能轻易就放下。”

    众人各自点头，又有道道玉符传了过来，侧旁摆着的一排玉符中出现了男、女、老、少不同声线的嗓音。

    待那沙盘所显，漫天流光撞到铁壁之上。

    流光在闪烁间不断明灭；

    铁壁出现了一处处缺口。

    吴妄心底莫名浮现出了一幅幅画面，炎帝令周遭出现了微弱的乳白色光亮。

    那是……

    众生之意念。

    人域之意念。

    人域众生牺牲之前，强烈的意愿。

    吴妄面色有些发白，立刻后退几步，将刘百仞拽到了自己所站的主位置，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盘腿打坐。

    刘百仞似乎早知如此，出声道：“莫要多管，这是他必须经历的一关。”

    众人各自点头，继续开始按吴妄此前所定的方向，指挥各处战局。

    吴妄心底，莫名浮现出了一道道身影，这些身影面容十分茫然，对吴妄低头行礼，穿着布衣者拱手作揖，穿战甲者单膝跪地。

    随后，他们身形消散，化作的光点融入了炎帝令中。

    吴妄道心泛起了层层感悟，火之炙热、之不屈、之狂暴、之温暖，环绕着他，包裹着他，让那片星空都显得有些黯淡。

    吴妄看到了。

    带着他一道军令，奋不顾身冲向北方的无数流光，在天地间爆发了一场大战。

    天宫摆开防御阵势，人域众修士、众仙兵排开各类战阵，先是隔空对射，而后向前冲杀。

    天宫一方，神弓震震、异兽嘶吼，天地之力排斥着人域众修士；

    人域一方，仙光流转、流光四射，或是数百人凝成的战阵化作巨兽扑向前阵，或是成群结队的修士扔出法宝、灵符。

    然后，弓弦崩断、巨兽崩散，异兽之血溅在天穹。

    数不清多少身影如下饺子般落下；

    分不出是天宫所属还是人域生长出的生灵，在此地神魂消散。

    天宫神卫搭建起的铁壁，在人域不计伤亡的强冲下，并未坚持片刻。

    人域左军立刻打开局面，前冲数百里，进逼对方中军，却又在极短地时间内主动后退数十里，占据有利地势、结成了防御态势。

    与此同时，中军、右军……

    半个东南域的大地上，都能听到此地的鼓声、号角声。

    而这宏伟的大荒天地间，东南方向已是彻底沸腾。

    人域，中军大帐内。

    已有小半高手离开此地，领命前去驰援。

    战部之内争吵不断，但一条条命令十分高效地传递向了前线。

    吴妄静静坐在那，身周环绕着一条条小小的火苍龙，身周已泛起了金色的鳞片；那些火光就从他体表的鳞片中冒出来。

    他的道躯在不断变强；

    他的道境在火之大道不断提拉，此刻已逼近真仙境中期。

    ‘前辈，这就是炎帝令吗？’

    吴妄在心底喃喃自语，面色复杂地，看着在自己仙台中，一道道消逝、投入炎帝令中的身影。

    ‘嗯。’

    神农回应了一句。

    但紧跟着，神农低声道：

    ‘无妄你不必有太多压力，吾拼上全力，也不会让当年发生在吾身上的事，降临在人域任何一个年轻后辈身上。’

    ‘前辈……’

    吴妄轻声一叹，愣愣地出了回神。

    ‘我来帮你打赢天宫吧。’

    神农并未有任何回应。

    吴妄此刻所不知的是，灭宗之人所在的那艘飞梭，此刻已被送到了中军大营附近，众人正朝着此地赶来。

    倒不是神农没有自信护下林素轻他们；

    纯粹是，此事已不能被过多人知晓详细。

    事关伏羲先皇，必须慎重对待。

    东南域西北。

    神农、红蔷老人与另一位老者，自画外紧紧跟随，神农目光紧盯着三鲜道人的背影，两位老人警惕地看向四面八方。

    三鲜道人身周的气息越发浓郁，仿佛是那道孤魂在不断苏醒。

    神农目中却流露出少许迟疑，因为他感觉到……

    ‘无妄，陛下的神魂似乎有些残缺，三鲜老道体内似乎存在三道意志。’

    正被众生之念缠绕的吴妄，闻言立刻思索了一阵。

    他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沙盘，接引星光护住自身，将火之大道暂时屏蔽，快步冲了上去。

    大战已全面爆发，他此前制定的虚实战法发挥了奇效，天宫总体已节节败退，且人域左中右三军频繁调度，让天宫完全摸不清下一场强攻从何处爆发。

    ‘陛下，三鲜前辈此时的方位在哪？’

    吴妄心底匆忙问着。

    神农沉吟一二，也不知这位人皇陛下做了什么，那沙盘之上顿时出现了白色的小点，这小点在天宫控制的区域快速前行，且不断变化方向。

    但它距离各处大战之地，都保持在了千里的间隔内。

    吴妄问：‘伏羲先皇的残魂，莫非也需要众生之念来补充自身？’

    ‘且容吾仔细感受。’

    神农闭目凝神，很快就睁开双眼，目光第一次有了犹豫。

    ‘不必多管此事，’神农传声道，“速战速决，尽量控制不要出现太多伤亡。”

    吴妄应了声。

    果然，老前辈更看重的还是人命。

    他突然轻笑了声，将火之大道的感悟自道心挥散，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沙盘。

    “诸位，我们不能只是着眼于当前。

    我们目前所有的战术步骤，都在对方的计算之内，那土神果然名不虚传。

    不出奇，何以制胜。”

    刘百仞立刻问：“如何出奇？”

    “调集高手、偷袭东野，一击即退就可，搬三百座大山，堵住他们不能飞行的百族大军！”

    吴妄剑鞘点在沙盘最北面。

    “这次，需要正面会会这位御日女神，看天帝和天宫会不会慌神。”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