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柴狸岛。

    时值深冬，皑皑白雪覆盖全岛，路口几盏橘黄色的灯火，使这座本就仅有两万人口的小镇，平添几分安静祥和的气氛。

    16支部军港，负责在此轮值的士兵们，正诧异地望着那艘自远方而来，缓缓驶入民用渔港的白色军舰。

    “哪来的军舰？”

    有人奇道，“我们支部的军舰，不是全都在港口维修整顿么，没听说过这两天有外出执行任务的啊？”

    “不清楚，难道是其余支部……咦，快看侧边的喷漆，那是本部的标识？”

    “好像真是，什么情况，本部怎么派军舰过来了？”

    “或许是临时任务……要去通知萨摩上校么？”

    ……

    那边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这一边，诺夏已经是带着下属们下了船，踏上了家乡的码头。

    雪花纷扬飞舞，寒风呼啸，入目处皆是一片银白。

    一行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尽量避开人流量比较大的街道，悄悄进入城镇之中。

    “恕我直言，少将。”

    跟在后面的一名下属，忍不住开口，“您这不是回乡探亲吗，怎么弄的……就像，就像……”

    他欲言又止，诺夏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小偷踩点一样？”

    “差不多。”那名下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低调点不行啊……”

    诺夏揉了揉旁边定春的脑袋，无奈一叹，“我只是想早点回家，和家人好好吃上一顿晚饭，要是引起骚乱被堵在家门外，赶不上热乎乎的饭菜，那可是很令人困扰的事情呢……”

    引起骚乱？被堵在家门外？

    好像也是。

    众下属看了看他，尽皆下意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没办法，谁让诺夏少将实在是太帅了点……

    大抵是这一路都没地方修剪头发的缘故，诺夏的头发比在本部时长了许多，简单梳理后，随意披散着，英俊的脸上戴着淡茶色的墨镜，气质潇洒不羁。

    一身笔挺熨帖的白色西装，白色手套、白色高脚雪地靴……健壮的肌肉被掩盖在这一身白色装束背后，得体且优雅。

    倘若不是身后披着正义大氅，任谁看过来，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出身显赫的贵族公子，而非海军。

    “走吧，天都快黑了。”

    诺夏抬头望了眼天色，悠悠然开口，“都将近两年没回家了，我对老妈的手艺，可真是想念的不得了，好想吃她亲手做的土豆炖牛肉啊，那叫一个色味俱全，嫩滑诱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警惕起来，“喂，到时候你们可得收敛着点，别把我的那份都给抢光了！”

    “诶？？？竟然还有我们的份吗？”

    众下属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实在太体贴下属了，少将！我们本来还想着，送您回到家里后，随便找个餐馆就行，没想到您把我们都算进来了……”

    “哈哈，原来你们都有计划了啊，嗯，那行，我就不勉强了，你们下馆子去吧。”

    “？？？？”

    ————

    一座朴素典雅的二层小楼内。

    厨房的热水炉子咕噜噜的，微微沸腾。

    刚刚从支部基地下班返家的老罗曼诺夫上尉，正疲倦地窝在沙发里，一手捧着茶杯，一手翻阅着今日份的报纸。

    老罗曼诺夫五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然泛白，岁月虽然在他眉眼间留下皱纹，但五官依旧立体感分明，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位容貌过人的黑发美男子。

    一头亚麻色长发盘扎在耳侧，气质温婉的太太，刚从冰箱中取出今晚的食材，看着专注浏览报纸的丈夫，脸上笑吟吟的，看不见眼睛：

    “啊啦，老公，这报纸你今天吃早餐的时候，不是看过么，怎么一回家就又翻一遍？”

    “早上看的匆忙，好多边边角角的版面都没细看。”

    老罗曼诺夫没有抬头，嘴上嘀咕着，“万一就恰好就漏掉了一些重要报道呢？”

    “重要的报道，可不会藏在边角里吧？”

    亚麻色长发的太太抽出菜刀，娴熟地将芹菜切成细段。

    “明明是抱着侥幸心理，在找今天的报纸有没有儿子的消息才对……”

    “你懂什么，郁金香！”

    老罗曼诺夫冷哼一声，傲然不屑。

    “成熟的男士，自然该养成每天细看报纸的习惯！至于那小子，他闯出什么名头，是他自己的事情，谁会在乎……”

    “啊啦，可你这每天看报纸的习惯，是从几个月前那件事后才开始的吧？”

    名为郁金香的太太，年轻时定然也是位美人，她微微一笑，柔声道：

    “说起来，我今天整理旧报纸的时候，发现那一天的报纸头版被人剪掉了呢，也不知道被谁偷偷放进钱包之类的地方，偷偷收藏起来了……”

    “……”

    上尉老脸一红，扭过头，忿忿然小声叨叨，“竟然还偷偷翻我钱包，上了年纪的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嗯？”

    刀切砧板声骤然停顿。

    “对不起。”

    老男人果断认怂，起身鞠躬。

    咔嚓咔嚓，菜刀继续切芹菜。

    “说起来，诺夏那小子，都已经走了快两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毕业，回来探望我们。”

    老罗曼诺夫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叹了口气，“本部精英营，貌似要呆三年来着吧，这样一算，就起码还有一年多才能……”

    “老爹老妈，我回来啦~！”

    熟悉的声音，骤然传入耳畔。

    郁金香与老上尉同时望了一眼玄关方向，然后又转回头，一个继续切菜，一个继续看报。

    “啊啦，看来是想念过头，出现幻觉了呢。”郁金香微微摇头。

    “没道理啊。”老男人也在心里嘀咕，“不过最近，貌似的确越来越惦念那个臭小鬼……”

    咚咚咚！

    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喂喂，开门啊，老爹老妈！”门外的嚷嚷声，这一次变得无比清晰，“干什么呢，外面可下着大雪裂嘞，你们是要冻死你们儿子么？”

    不是幻觉？！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面色同时一变。

    当啷！

    菜刀坠地，郁金香来不及解下围裙，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向大门；

    罗曼诺夫上尉也急忙放下二郎腿，去趿拖鞋，但却忙中出错，左脚踩右脚绊了一下，“哎呦”一声，嘭地摔了个狗啃泥。

    “儿砸！！！”

    那一边，郁金香拧了半天门锁却打不开，干脆暴力地直接踹开房门，不顾灌入的风雪，满脸惊喜地向外看去。

    结果发现站在自家庭院里的，除了诺夏之外，还有二十多名海军，正满脸愕然地望着自己。

    “……”

    郁金香神情微僵，但下一刹，便惊讶掩口，柔柔弱弱地道，“啊啦，原来还有这么多人一起来的吗，诺夏，你也真是的，也不提前说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将身后的大门扶正，脸上绽放出如同郁金香一般温暖亲和的笑容，“怎么，这些都是你的同僚吗？”

    “……”

    庭院内依旧死寂一片，众海军呆愣在原地，一脸茫然——不是吧太太，您这变脸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刚刚踹门的彪悍一幕可还历历在目呢，大伙儿谁都不瞎好伐！

    ——混蛋小子，快做点什么缓解下老娘的尴尬啊，郁金香笑吟吟地看了眼诺夏，后者瞬间从自家老妈的眼神中读出了这意思。

    “咳，老妈，介绍一下，这些的确都是同僚，也都是我的下属。”

    诺夏摘下墨镜，轻咳一声，转过头来，对着众人沉声道：

    “谢谢各位送我到家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肚子也饿了吧，要吃饭的就自己去找地方吧，什么大餐都行，我出钱。”

    他朝一众海军使了个眼色。

    “是，诺夏先生！”

    所有下属瞬间会意，敬礼齐声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祝您和您的家人团聚愉快！”

    “啊啦，就让你的同僚们，去外面的餐馆吃晚饭么，这像什么话？”

    郁金香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围裙，嗔怪着道，“我这边正好在准备晚餐呢，就让大家留下来，一起聚餐多好呀……”

    “不用麻烦您了，太太！”

    众海军打了个寒颤，毫不犹豫地同声回应。

    他们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真要敢继续留下来，掺和进少将的家庭晚餐里，那今晚怕是要被摁头溺死在土豆烧牛肉里了……

    一行人向诺夏告辞，转身逃命一般地离开了庭院。

    “真遗憾呢。”郁金香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愁眉不展地轻叹一声，“明明还想着人多一点，晚餐也能热闹些来着……”

    “差不多得了，老妈。”

    诺夏撇撇嘴，帮着把踹下来的大门挪到靠墙处扶稳，“人都走了，就别演戏了，真要给二三十号人做晚饭，我怕天都黑了，您的菜都没见端上……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脸蛋的两边，已经是被郁金香一手一个揪住了，声音瞬间变得囫囵模糊起来，“好……好疼，您干什么，放手啊……”

    “放手？”

    看着腮帮子高高鼓起的儿子，郁金香咬牙切齿：

    “突然一声不吭就回来了，害的老娘在那么多人面前失态，混蛋小子！你都不知道提前寄个书信打个电话的吗！”

    “家里又没电话虫啊，我总不能打给16支部基地吧……至于书信，这回是临时起意回来的，哪里还记得这出……”

    诺夏与郁金香那淡绿色的瞳孔对视，无辜地眨眨眼，“而且，准确来说，老妈，您刚才那不算失态，应该叫猿形毕露才对。”

    “去死！”

    “咚”的一声巨响，屋内的老罗曼诺夫上尉，艰难爬起身，好不容易刚来到门口。

    就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家儿子，被一脚踹的高高飞起，惨叫着将庭院中堆起的一对雪人砸了个粉碎……

    ————

    片刻后。

    诺夏一瘸一拐地沿着廊道进了客厅，他的身后，是同样一瘸一拐的老罗曼诺夫上尉。

    “高了不少，也帅气了不少。”

    身后的郁金香将门“镶嵌”回原处，跟过来围着诺夏啧啧称奇，“真是男大十八变啊，我都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能生出这么养眼的儿子来……”

    怎么就没想到了，有我的优良基因在，儿子还能长歪到哪里去？老罗曼诺夫表情严肃，心中却在腹诽。

    “老妈，我离家的时候可就已经年满十八了，那时候就已经很帅了好吧。”

    诺夏则是一脸无奈地耸耸肩，“不过的确长高了许多，家里的门是不是该改造下了，刚才进来我明明弯腰了还是磕到头……”

    家门两米二，自然不算矮，奈何他如今在身高辅助药剂的帮助下，个头已经蹿升到两米四五了。

    “对了，老爹。”他又扭头看向身后的老男人，奇道，“你怎么腿也……”

    “前阵子追剿海贼，在战斗中受了点伤，还没完全将养好。”

    老罗曼诺夫上尉板着脸，冷声道，“这是我们海军份内之事，不提也罢，我且问你，你不是还没毕业么，刚才那些跟着一起来的海兵，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隐隐听到，你说他们是你的下属？”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