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晚上，骆千帆带着蒙蕾和赵凯参加同学聚会。

    还是那些老同学、老朋友。

    有的在乡村中小学当老师，有和骆千帆一样上了大学，然后散在全国各地工作。

    当然，没有人像骆千帆混得如此风生水起，大多像赵凯那样，是城市里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存在。

    过年回来，难得一聚。

    他们还特意邀请了初中毕业班的班主任张老师。

    骆千帆给张老师打电话的时候，张老师说他在县城办事，回来要很晚，让骆千帆他们不用等，他最后过来跟大家见个面就行了。

    聚会的地点就定在初中母校旁边的柏林大酒店。

    柏林跟德国没有半点关系，这个“柏林”取自于母校旁边的柏树林。

    柏树林里的数百棵古老的柏树据传是唐代栽下的，最粗的树干要四五个人伸展手臂合抱才行。

    树龄太大了，都败了顶，最上面的枝条已经死掉，在天空中展现着各种奇怪的姿势。中下部的枝条倒还旺盛。

    每棵树都像沙僧。

    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一个景点，接纳各地的游客，进门要买门票。

    骆千帆上初中的时候，这里可是骆千帆他们的乐园。

    午间，他们进到柏树林中挖掘一种红色的蜘蛛，回来吓唬女生。

    现在想来后怕，红色的蜘蛛一定是有毒的。

    骆千帆喜欢参加这个圈子的聚会，只要他不装，就没有人装。

    大家都只管卸去伪装，回到初中那个最没心没肺、欲望未成的时代。

    骆千帆永远都是主角，在饭店门口，一个一个跟女同学们握手“道歉”：“对不住啊，这次是带着女朋友来的，没有办法拥抱你……”

    当然免不了遭受女同学们的追打和蒙蕾的九阴白骨爪。

    赵小倩也来了，带着小悦悦。

    小悦悦看到骆千帆和蒙蕾，大老远就口齿不清地喊着叔叔阿姨，拽着妈妈的手蹒跚着往他们身边走。

    骆千帆赶紧抱起小悦悦，顶额头、亲脸脸、挠痒痒，把小悦悦逗得咯咯咯地笑。

    蒙蕾则拉住赵小倩的手，小声问道：“孩子奶奶对你怎么样？”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唯恐赵小倩受气。

    赵小倩说：“她对我挺好的。骆千帆说说得对，时间和距离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的确，赵小倩的婆婆像是变了一个人，很多事想通了，也释怀了。

    蒙蕾放下心来。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骆千帆左边是蒙蕾，右边是赵小倩，怀里抱着小悦悦，不时逗她，喂她好吃的。

    小悦悦特别安心，动不动就情不自禁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很有感染力。

    赵小倩自然而然成为饭桌上话题的中心。

    她的变化太大了，不光气色提升，整个人也自信起来。

    以前她给人的感觉是农村苦情戏的女主角，现在成了都市剧里的女白领，让餐桌上其他乡村教师们羡慕。

    当然，赵小倩没少夸骆千帆和蒙蕾。

    尤其骆千帆。

    众人都关心骆千帆给赵小倩每个月开多少工资。

    赵小倩说了个数字，她们发出惊叹之声。

    是一个令餐桌上大多数人都嫉妒的数字。

    大家纷纷问骆千帆：“骆驼教育还要人不？”

    从工资的话题入手，赵小倩给大家描述骆千帆有多厉害。

    骆千帆可以大说特说的地方太多了——如何在半年之间开了四家培训机构；如何把广告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如何兼任报社的中层干部，办了两份周刊等。总之要多厉害有多厉害。

    骆千帆一点都不谦虚，臭不要脸地抱着小悦悦站起来，三面鞠躬，指着在座的女同学们：

    “你、你、你、你……你们一个个地都说说吧，当初没有追我，后悔不后悔？不后悔的举手…”

    然后又快速甩手：“瞧瞧，瞧瞧，一个举手的都没有，蒙蕾啊，你瞧瞧咱这人气，多气人？”

    怀里的小悦悦似乎受到了感染，凭空一指，像模像样地“啊”了一声，很有“为虎作伥小跟班”的意思。

    众人已经笑作一团。

    骆千帆在小悦悦脸上亲了一下，说道：“瞧见没有，连小悦悦都替你们后悔！你们后悔也晚了，我这坨牛粪有鲜花了！

    “不过，名花没找到主的可以考虑一下另一位‘隐藏的大佬’赵凯、卷毛‘卷老师’……”骆千帆指着赵凯的方向说道。

    赵凯安静地坐在一旁，憨厚地看着众人说笑，偶尔给大家倒茶、倒酒、转桌子，完完全全是一个配角！热闹的时候，很少有人注意到他。

    骆千帆身上的光芒太多了，他比不了，也不会去比。

    总是要比的话，骆千帆出现的任何场合，他都应该回避。

    赵凯有一个优点，他不嫉妒骆千帆，愿意看到骆千帆的成功。

    骆千帆当然也很照顾赵凯的心理，会找机会推介赵凯，为他站台、捧场。

    骆千帆说：“你们知道吗，我这个人最可怜的地方是，无论到了任何地方，都会成为焦点，会被人拿着放大镜放到了看，毫无隐私可言，好烦恼。

    “我最羡慕赵凯这样的状态，你们不知道，这货很厉害，在报社开了专栏！

    “开专栏什么意思呢，就相当于你们在学校里当老师，特别牛逼，学校给你们开一个‘名师工作室’，就那种感觉！

    “全报社能在新闻版上开专栏的没有几个人，必须在某一个领域达到专家的水平，至少接近专家的水平。

    “报社还给他设计了一个漫画头像，只要是他写的稿子，就会刊登这个头像。

    “就在前几个月吧，他写了一篇专利造假注水的文章，写成了内参，一级一级报上去，报到了全国二老板的手里，二老板亲自给做了批示！

    “多牛啊！为这事，报社奖励了他一万块钱！年终给了他一个市级的荣誉，好像叫什么新长征突击手，奖金又两千。”

    “哇！”众人都为他鼓掌。

    这的确是赵凯可以吹上一辈子的得意之作。

    赵凯憨厚地笑着，谦虚地说：“碰巧，碰巧而已……”

    骆千帆说：“你特么就别谦虚了，牛逼就是牛逼！对了，他陆续带了好几个实习生，都是女孩子，个顶个的漂亮，跟在他的身后特别崇拜地喊着，‘赵老师赵老师’，嫉妒死个人呢……”

    “他在报社的收入也是很高的，正准备在虹城买房！毕业一年多就能在虹城买房的，没有几个人！

    “所以，关键来了，据我所知，他还没有对象，该争取的时候你们要争取，不要错过了‘骆太阳’，再错过‘赵月亮’，赵凯，我说的对不对？”

    ‘狗日的你别拿我开涮了。你们大家也都别相信他的鬼话，根本没骆驼说的那么好，就是一个工作而已！”赵凯成为话题的中心，很不自在，当然，心里也很得意。

    人总是需要被认可、被抬举的。

    聊得正欢的时候，门被推开，头发花白的张老师从县城赶了回来。

    众人都站起来欢迎，张老师笑容可掬地跟大家打招呼。

    骆千帆明显感觉张老师一身疲惫，且笑容苦涩。

    骆千帆特意把孩子交到赵小倩的手里，绕着桌子转过来跟张老师握手，可是张老师看了看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似乎对骆千帆很失望：

    “千帆啊，那件事情你做得……唉……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包间里瞬间冷场，只有小悦悦不谙世事地啊啊地叫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