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殿，彭禹转动毛笔，思考李璟风的事。

    从颛云那里离开后，他去李府探望，亲自检查李璟风的尸体。

    的确在李璟风身上发现凌阳一系的寒冰玄气残留。

    可这真是凌阳侯一脉干的吗？

    他知道太微界曾经发生过什么。更清楚颛阳的武道天赋有多强。

    然而去云阳侯府远远观望，他能感知到，自己留在那些信物上的乾坤印记，在云阳侯府没有移动。

    一个月了，颛阳根本没出门。

    私心而言，彭禹不希望这件事和颛阳有所牵扯。

    似是**，也似是解答，彭禹低喃着：“李璟风这些年挑衅各大世家，惹来凌阳侯府寻仇，并非不可能的。”

    李璟风不知李家村毁灭的真相，这些年频频招惹凌阳侯等世家。当年彭禹和七公主敌对，因凌阳侯一脉和他不对付，也放任了李璟风的做派。

    李圣因为厌恶世家，同样推波助澜。指点李璟风搜集世家犯法的证据，然后进行处置。这些年在李圣的帮助下，李璟风剪除凌阳侯府不少党羽。

    要说凌阳侯府震怒报复，绝对说得通。

    唯一说不清楚的，是凌阳侯府的人再强也没办法一招毙命，弄死李璟风啊。

    那两位武圣都做不到！

    “还没想通吗？”旁边，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往他衣领里面钻。

    寒气接触，彭禹打了个激灵。

    “喂——别乱碰。”

    彭禹捏着他的脑袋，将“昆昊”拉开。

    以面具人的技术，可以操控神魂实体化。但碍于世界法则，他依旧是灵体，身体带着天然的阴冷。

    “昆昊”好像没骨头似得，懒洋洋趴在桌边，伸出手：“我要的钟呢？”

    彭禹手一划，两套钟器出现在殿上。

    一套是计时用的晨钟，一套是演奏的编钟。

    “自己挑吧，烦着呢。”

    “不行，我说过，要你亲自送给我。帮我递过来，我是魂体，没办法主动触及他物。必须你递过来，我才能触碰。”

    彭禹皱着眉头，很不耐烦的样子，拿起那套编钟塞入“昆昊”怀中。

    “可以了吧？”

    叮——

    编钟入怀的瞬间，“昆昊”身上涌动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

    这股气息在二人之间交感，彭禹明确感受到自己身上发生一种无法理解的变化。

    似乎多了点什么？

    警惕地后退，他盯着面具人：“你做了什么？”

    “帮你做下一个祝福，可以让你避开一些麻烦。”

    面具人端详彭禹眉心。

    在祝咒成功施加后，他眼眉间的黑气有些许散开。

    “祝福？你用的手段是神术？”

    不是古老时代的巫术，也不是仙人的法术，而是和炎帝同源，来自神灵的赐福。

    为神灵献上祭品，神灵赋予相应的福音。

    “差不多。”

    这个祝咒对“昆昊”消耗很大，很快他的实体化解开，消失不见。

    走之前，留下一句话。

    “关于你要查的事，放开手脚做吧。我想，李璟风那小子不会怪你。”

    “不怪我？”彭禹正要追问，面具人已经离去，空荡荡的大殿只有他一个人。

    盯着烛火，彭禹喃喃道：“我可是打算把他魂魄拉过来追问真相啊。”

    现在是鬼道大兴之后，孤魂野鬼有了归宿，有怨气便能化作鬼神。

    李璟风未成年横死，自然怨气重。只要彭禹愿意，就能用鬼道秘术招魂。

    但搅得死者不得安生，这样好吗？

    ……

    天亮之后，彭禹再度前往李府。

    除却李璟风的几个朋友外，欧晓芬也在。她打算把自己刚刚铸造的神兵和李璟风一起下葬。

    刚刚意气风发拿到“天下第一铸剑师”的名号，又把杀父仇人打入天牢。可回头一看，自己的好友却已暴毙。

    彭禹不认识欧晓芬，也不认识那几个友人。但想也知道，他们都是下界飞升的凡人。

    “老天师呢？”

    管事躬身道：“主人在隔壁和神罗王说话。”

    “神罗王？他来做什么？”

    不等通报，彭禹直接闯进去。

    “老天师想清楚了吗？如果我出手，李璟风不是不能活。”

    “你那种活死人的方法，也敢在老夫面前摆弄？若非神皇当下不方便处置，你手头那些邪门玩意，一个个老夫都要禁掉！”

    “可事情真相你不好奇？凌阳侯府你不想打压？听说，近日凌阳侯府又开始用奴隶做实验。”

    李圣目光微动。

    凌阳侯府是正经的神脉世家，瞧不上凡人，更看不起下界飞升的人。在研究自家功法时，他们会用下界凡人充当试验品。

    在地下城没有改造之前，凌阳侯府还会从那里头挑选修为强悍的罪民。但颛云插手后，他们只能偷偷摸摸找下界飞升的新人下手。

    李圣清楚此事，也早早把消息告诉昭王，打算鼓动昭王对凌阳侯府动手。但神皇显然不打算在此时横生波澜，屡次压了彭禹的方案。

    这次李璟风的死，是一个针对凌阳侯府的好机会。

    虽然李圣怀疑死因另有缘由，但不介意用李璟风的死为借口，把凌阳侯府打掉。

    可是，神罗王那种活死人，他绝对不能容忍。

    “活死人？也让孤听听，大王有什么好想法。”彭禹进来后，直接坐在神罗王对面。

    看到他，神罗王闭嘴。

    血盟会的技术很发达，其中有一种利用尸体制造活死人杀手的方法。在神罗王眼中，李璟风正好符合条件。

    但看到彭禹的表情，他很知趣地将话吞回去。

    “老天师，我也很好奇璟风的死因，不如招魂如何？”

    “招魂，鬼道？”

    “孤王对此有些了解，您放心，孤亲自动手，绝对不会损伤李璟风魂魄。而且——”

    要是李璟风愿意，可以转修鬼道。

    看看神罗王，再看看昭王，李圣很明智地选择更能接受的一方。

    李璟风尸体被彭禹带走，就在他离开李府时，看到停在外面的王辇。

    冷笑一声，他走上去：“怎么，大王还没离开？”

    “本王对招魂术很好奇，你招魂时能否就近看看？”

    “我要去蒙天阁作法，大王觉得合适吗？”

    “高侯的地方，本王不合适，昭王殿下同样不合适？作为昆吾神王，不要忘记你的责任和使命。”

    “神王之责，在于庇护河山，保护子民。而不是拿子民做实验。活死人？也是父皇当下腾不出手。不然——呵呵……”

    昆烈忙着应付大幽劫数，在此之前不希望有任何变数。甚至近日重新闭关，不再露面。

    他对彭禹只有一个要求，在大幽劫数前不能削弱大昆的势力。

    为此，彭禹再想对付凌阳侯势力，也只能作罢。

    彭禹心中不爽，起身下车，神罗王突然道：“你近日小心些。”

    “怎么，大王还打算对孤动手，或者弄作活死人？”

    彭禹拂袖一甩，带着李璟风尸体去蒙天阁。

    目送他离开，神罗王有些无奈。

    自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能不能听懂，暗中提防，就看他自己了。

    神王默默看着自己手腕，黑色的蛇纹缠绕三周。

    那是鬼帝留下的咒术，在血盟会的幕后干尸投向鬼帝时，神罗王已无法反抗。

    而且——

    忧心忡忡望着昆吾天宫，神罗王低喃道：“陛下，在那位展示的未来中，你的确没办法救世啊。”

    ……

    颛阳在家里憋了好几天，估算着日子，李璟风事件已经结束。

    趁三月春光明媚，打算找彭禹出门玩。

    然而见到彭禹的瞬间，他脸上笑容消失。

    桃花绽放，落英缤纷，彭禹在树下抚琴，本是一副和谐的美景。然而树梢躺着一位闭目养神的剑士。那人浑身缠绕阴森鬼气，正通过灵桃神木补养。

    “你来了？”

    彭禹停下来，笑吟吟招呼：“我的琴曲如何？”

    颛阳频频往桃树上看，含糊应付两句。

    但等坐下来，他还是没忍住，指着树上问：“这是什么情况？”

    看了一眼李璟风，彭禹笑眯眯道：“我将他招魂后，他打算修行鬼道。我便将他留在身边，教导他。”

    鬼道？

    颛阳心中一凛，差点忘了，当下不是百年前了。鬼帝立道后，人可以再“活”一世。

    “但这里是天宫，秽物鬼邪岂可在天宫活动？不怕陛下问责？”

    “神皇闭关，天宫由孤王做主。孤王提拔一个侍卫，需要找别人请示？何况，老天师都没反对，你着什么急？”

    李圣？他当然不会反对了。

    颛阳死死盯着李璟风。

    受到他的目光，李璟风睁开眼。

    按照彭禹的建议，他的魂魄修行“鬼神法”，尸体转化“僵王体”。眼下正在磨合阶段，还不能自由活动。

    看到颛阳的厌恶，他冷着脸，继续闭目吐纳桃木精华。

    “我是为你好，李圣不反对，不代表陛下不反对。他厌恶巫蛊邪法，更是自身中招，等他回来怪责，怕你讨不了好。而他……届时会被陛下的怒火灰飞烟灭吧？灭”

    “放心，我有办法解释，”彭禹掏出一部金册，递给颛阳，“你看。”

    乾坤金册？

    他蓦然生出不祥预感。

    打开金册，翻到彭禹那一页。

    在他的名讳之后，有好大一片空白。再往下，是李璟风的名字。

    看到金册上的名字，颛阳的脸扭曲了，又惊又怒：“你选他当护道人？一个死人？”

    “死了又如何？他的尸体化作僵神，鬼魂成为鬼神，两种鬼道秘法同修，眼下距离鬼王之位也只有一步。”

    “那就是还没成鬼王。一个连第五境实力都不到的废物，你拿来当护道人？你保护他，还是让他保护你？”

    “至少可以告诉某些人，他由我保了，以后别再对他动手。”

    颛阳气笑了：“这话是对我，还是对大哥？”

    彭禹没有回应，收起金册，继续抚琴。

    “你会后悔的！”

    “这话轮不到你教我，我才是乾坤宗传人。”

    颛阳歇了玩耍的念头，负气离开。

    等他走后，彭禹忽然问：“当日杀你那人，现在想起来了吗？”

    李璟风挠挠头：“记忆不怎么清晰，但我感觉是当年太微界的那个人。凌阳侯府的底蕴如此浑厚吗？竟然还有这等高手？”

    彭禹幽幽一叹：“或许吧，毕竟也是千年的世家。”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