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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府相公: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雪压梅花

    月华如水,倾斜在皑皑白雪之下,纵然午夜之时,也亮晃晃地仿佛拂晓之际一般。

    踩着满地碎玉咯吱作响,霍启贤兴奋之情无以言表,欢快的口诵那诗经绿衣之篇曰:“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踽踽而行的绿衣忧心忡忡的,不远不近的斜跨着一个小小的兰花包袱。泪眼蒙蒙的看着身侧摇头晃脑,兴奋雀跃的霍启贤手舞足蹈,心中生出无限的悲凉。

    诗经绿衣一篇原本古人怀念亡妻之篇。霍启贤不学无术,岂能得知绿衣二字背后的故事。吕夷简为自己取了如此名字,绿衣初始还以为老贼是真的在乎自己,于是他尽心侍奉,谁知今日弃之如敝履,就这般似物件一般的打赏于下人,怎底就凉薄至此?

    霍启贤吟诵毕,便用那斗鸡眼直勾勾的盯着绿衣,那一双长着黝黑长毛的大手也伸了过来。绿衣看着鬼魅一般,张牙舞爪的霍启贤急不可耐的模样,从后背生出一股凉意,颤抖着牙冠,瑟瑟的说道:“朝奉不是有贤妻在家,何故……何故再带绿衣回去哩。”

    命运如此,岂能怎样。心性淡薄的绿衣原本与世无争。自小糊里糊涂的进了教坊司,一众姐妹自是极尽魅上惑主之能事,更有甚者祈求月老牵线,得到官家几滴雨露恩泽,甚至于做才人,美人,昭仪而至嫔妃。而绿衣为求早日逃离那妓馆一般,专为风月而设的教坊司,纵然做那农家小女,也是她魂牵梦绕,日日憧憬着的,远不可求的希望罢了。

    而今眼看着霍启贤那令人生厌的目光,此刻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又能怎样,只不过能推脱一时就算一时罢了。霍启贤闻听绿衣之言,却满是得意的说道:“流年不利,为相公办咂了事情,而又做亏了买卖。启贤好叫相公埋怨,又无一二贯钱帛打赏下来,启贤几欲有了断炊之危。而那黄脸婆却日**迫,启贤一气之下将她卖于曲院街的瓦肆之中做厨娘了。”

    如此伤风败俗,道德败坏之举,被霍启贤这般从从容容的说了出来,不但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反而是一脸的豪气。绿衣闻听此言,并没有如同霍启贤预料的那般释怀起来,反而愈加的忧心忡忡的起来,那看着霍启贤的目光,仿佛看到得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恰似正望着一团正在发臭生蛆的臭肉一样。

    霍启贤其貌不扬,却是色中恶鬼。一旦吕夷简有所赏赐下来,便开始流连于青楼楚馆,勾栏瓦厮。挥霍一空。前番能够卖掉结发之妻,以后又怎能不会卖掉绿衣哩。

    绿衣无可奈何的被霍启贤牵着手儿来,心事重重的在满地积雪的汴河大堤上走着。也思虑过怎底逃之夭夭,一走了之。但那霍启贤好似看穿了绿衣的心思一般,紧紧的攥着那手儿来。

    汴水悠悠而流,听闻一直往东而去,汇入淮水,泗水,流到瓜州古渡口,绿衣想着继续过长江,入京口,沿着江南运河一直向南,再绕着太湖转一个圈儿来,也就到了那儿时记忆中的吴中家乡了。不知道爹娘还好吗?

    霍启贤的家位于春明坊一带,走过观音院桥也就不远了。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屋中一片狼藉,倒是墙角的几支老梅正在怒放,老虬枝老杆上压着厚厚的积雪,但却丝毫不弯曲,怒放着嫣红嫣红的花蕊,有着一股迎难而上的味道,好似要坚强的与寒风凛冽的天气抗争一般。

    寒梅尚且如此,绿衣何惧风霜。于是她硬着头皮,决定继续忍辱负重,说不定还有重回家乡,看上一年日思夜想的爷娘一眼的日子哩。

    ……

    离着天亮尚早,月亮已经落入那汴河之中。漫天繁星依旧灿烂,映照着厚厚的积雪,天地一片朦朦胧胧,隐隐绰绰。

    霍启贤不情不愿的起了一个大早,本想着天亮才前往柳家湾,为吕夷简购买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份。吕夷简的那些钱帛就在潘楼街的店铺当中,为了防范自己监守自盗,吕夷简专门雇了账房在管着那钱帛。想到这里,霍启贤不由的怒火中烧,往地上啐了一嘴。

    好在昨晚上他又在绿衣的包袱之中,搜刮出来的一二十贯的酒引来。另外还有一枚古朴的玉佩,这玉佩成色极好,像是两汉之物,故而他想着在东华门外的鬼市子那边买上一个好价钱,脱手之后,自己也在那股份有限公司插上一脚来。

    面如死灰的绿衣见这厮拿起了那枚玉佩,要知道这是自己的母亲为自己亲自戴上的。当时就连那人贩子都没有发现出来。一直都是贴身之物,就挂在胸口那里。

    昨天晚上,绿衣就怕这霍启贤看到玉佩生出什么歹意,故而她偷偷的掖在了包袱之中。谁承想,这厮不但翻遍了自己的身体,也还翻遍那行礼来。

    眼看着家乡留下的一点念想也被这厮装在了身上,绿衣情急之下,扑了上去,抢夺起来。

    “啪!”

    霍启贤狠狠的打下来一个耳光,看着晕头转向,跌跌撞撞的倒在肮脏的地面上的,已经嘴角流出鲜血的绿衣,眼中那还再有昨晚那般怜香惜玉的神色,朝着绿衣啐了一嘴,又恶狠狠的骂道:“贱人!”

    霍启贤原本想着就这般出门而去,转而又看到绿衣不胜凄楚的模样,害怕她一时想不开来,寻了短见。故而又催促着,大骂着,带上了绿衣。

    即将拂晓的时节,天冷的厉害。北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如同刀子似得,绿衣那原本粉嫩粉嫩的脸儿,被懂得通红通红的,扑簌簌的泪珠儿,在那翘挺挺的鼻儿两侧,结了两行冰渣。

    原本婀娜小蛮潘鬓沈腰的娇滴滴的美人儿,此刻变得神彩全无,行尸走肉一般,令霍启贤好不气恼,将那斗鸡眼挣得大大的,怒骂道:“把你那尿水子擦掉,俺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绿衣闻言,不由得又是泪如雨下,此刻万念俱灰的她,又怎能拿出一副顾盼生姿,风姿绰约的神情来,好叫霍启贤风风光光,被他人所羡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