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吃惊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得意，毕竟谁能猜到眼下的局面，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定下了。

    接过张燕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张角继续说道

    “没错，就是袁隗，他派人找到了刚从先师南华子处学成归来的我，将我请到了京师。

    他问我对于汉室治理的天下有什么看法。

    我记得那时我的回答是，天下乱象已显，需要明主能臣才能救世。

    而他却告诉我，明主能臣也不能挽救这个世道了。

    他说现在已经是王朝末年了，汉室德威已失，需要一个新的国家才能开创盛世。

    我当时大吃一惊，因为他已经身居高位，而且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很多事情。

    可是他却不愿意为这大汉再去付出什么，他说了很多话，最后将我说服的是他想为这天下苍生谋求一个未来。

    而这大汉已经是一个垂垂老朽，病入膏肓，没有办法再去做什么调整改变了。

    那时我们都是三十来岁，正是一个人精力和思想最为巅峰的时候，于是我们为了给这天下的百姓谋求设计了一个很大的计划。”

    张角一口气说了许多，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晕，看得出他对于当年那段往事，依然有着强烈的情绪。

    他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

    “他安排我以一个济世救民的高人形象出现在了这冀州，帮助老百姓看病救命，暗中提供了很多的金银给我。

    不然我哪来的财力去支撑免费治病。

    而他的安排也符合我的心意，毕竟我是真的希望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他一边在暗地里资助我，一边在明面上鼓励、认同我师父南华子的学说，这才有了‘太平道’的雏形。

    要是没有他的帮扶，这‘太平道’怎么可能创下这么大的局面，早就被官府取缔了。”

    张燕在他身后吃惊的捂住了自己小嘴，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听自己的父亲说起这些往事。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父亲凭借着自身的感召才能将太平道发扬光大，谁能想到这私下里还有这么多隐秘。

    就听张角说道

    “他不但在暗处帮扶我发展了太平道，在明面上他也结交了很多高官，借助着各种关系，安插了很多他的门生。

    不论在这大汉的哪个地方，都有他的身影，他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编制了一个大网，将这个大汉包围了起来。

    西凉有董卓，幽州有公孙瓒，江东有陆康，西南有张衡，而他坐镇中央，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这几年天时不好，经常大旱，地里颗粒无收，而当今的皇帝又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所以他认为该发动了。

    于是三年前我在巨鹿传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織言。

    本来我们计划的很周密，可惜最后出了岔子，被那唐周害的提前了一个多月起事，不然眼下的局面就不是这样了。

    也许我们已经攻打到洛阳城下了。”

    赵华奇道

    “他袁隗就这样信任你？要是你真的打下了这江山，他袁隗又该如何自处。”

    张角自嘲的一笑道

    “不是他多信任我，而是当初他就定下了毒计，骗着我和我那两个可怜的弟弟喝下了绝嗣散，我们终身都不会有后代的。

    所以就算我们能打下这江山，又能有什么用，他这么多年布置，随时可以举起恢复大汉江山的旗帜。

    你以为我们起事的兵器、粮草都是谁提供的？还不是他和那些世家提供的，到时候只需断了我们的粮草。

    再召集起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将我们击败，最后再演上一出禅让的好戏，这江山还不是姓了袁？

    所以他不用信任我，只需要我能按照他策划好的事情做就够了。”

    赵华有些不解的问道

    “既然你已经发现被他骗着喝下了绝嗣散，你为何还要配合他，按照他的安排做事？”

    张角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了一种光辉，眼神里满是坚定的说道

    “因为理想，因为他知道我的理想就是为这天下的百姓谋求一条生路，让百姓能生活下去。”

    赵华无情的说道

    “可是你们三兄弟起事以后，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更多的百姓活不下去了！”

    张角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气息再一次变得激动，双手猛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力量一般，有些歇斯里地的说道

    “这都是必要的牺牲，只有这些牺牲，才能换来美好的未来，这都是命！”

    只是他眼中不停留下的泪水却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是真的没想到这次起事造成了这么大的破坏。

    按照他所想，黄巾军很快就能攻破洛阳，将皇帝干掉，到时候袁隗振臂一呼，召集人马和自己加装大战几场，自己就投降认输。

    这样袁家得了天下，就能实现这二十年的谋划，袁隗就能有足够的权力和意愿去实现二十年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了。

    可是眼下的情况出乎了自己的预料，这才是他想来看看赵华的原因，他已经不在相信袁隗给他描述的未来了。

    当他听到了张燕给他描述的陵川县的情景，说出了赵华的理想，他就相信赵华可以实现他的目标，只是现在已经晚了。

    只能按照袁隗新的计划去行事，但是他要将一切都告诉这个年轻人，希望他可以有所准备，取得最后的胜利，这是他现在活着唯一的动力了。

    张角用颤抖的手擦干了眼泪接着说道

    “小友，且听我说完他们的计划，希望能对你今后有所帮助吧。”

    赵华点了点头，他发现张角已经有些灯枯油尽的感觉了，可是又不能打断他，只能听着他继续说道

    “现在事态已经失控，所以袁隗改变了计划，他听从了李儒的计策准备将大汉的底蕴彻底消耗。

    首先就是军队，他要消耗掉大汉现在的可战之兵，接下来就是搅乱大汉的朝堂，虽然现在的朝堂已经很混乱。

    可是朝廷的威信还在，他准备将这威信消灭掉。最后就是用武力夺取这天下。

    所以董卓就是来消耗你们的，只不过小友你躲开了这一劫，幸好，幸好啊。

    而且他已经开始散布新的織言了，你可知是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

    可笑之极，袁家嫡子字公路，其心可诛！

    只不过我见过那袁家嫡子，任侠的性格，却不是做大事的料，不过袁家另一子，袁本初，倒是能成就一番事业。

    小友，你切记，袁家人都不可信，与袁家交往过密的那些人你也要小心提防，切记，切记。”

    说完这些，张角好像一下轻松了不少，他问张燕要过水囊又喝了几口，盯着赵华道

    “小友，我曾听燕儿说过你的理想，不知你能不能再说的详细一些，让我这行将就木的老人，去想象一下那理想中的国度，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赵华看着这个老人一脸渴求的看着自己，心中有些不忍，是啊，张角虽然被袁隗利用，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可敬的傻子。

    他一心为了自己的理想，为百姓谋求一条生路，甘愿被袁隗利用，明知自己最后就算真的帮助袁隗夺取了江山，也是难逃一死。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他认为对的事情，这样的一个人，他真的是傻子吗？

    不，他只是一个殉道者罢了。

    一个为了追寻自己理想，为之付出一切的可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