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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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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章节目录 第九百三十章:整顿科道

    大明的科道官,有许多不同的称谓,每一种称谓,都有其由来。

    科道指的是内部的划分,为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二者又称风宪官,其名源于风闻奏事之权,意为执掌法度之官。

    再往前回朔,给事中和御史,可以追朔到先秦时代。

    给事中原为侍宫中事,以备顾问,至隋唐立三省六部,给事中归于门下省,始掌封驳之权,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可驳正百司奏章,由此衍生出对六部百司的监察之权。

    和给事中不同的是,御史之官,自秦始置,便是监察官。

    先秦之时有史官,为侍史,负责记录国君同臣下奏对之言,因其长久熟悉朝政,善于收集消息,渐成国君监察臣下之官职,这便是御史纠察官邪,监察百司的权力来源。

    最初的官制当中,设监官与谏官,监官为御史,归御史台,掌弹劾、纠察官员过失诸事。

    至于谏官之职,据传源于上古舜帝之时,有纳言,负责向君上呈递下情,提出君上之过,予以匡正,秦汉时设谏议大夫,专司谏君上,议朝政。

    唐时谏官和给事中一同归于门下省,至宋时,专设谏院,职权进一步加强,掌纠弹之权,负责谏诤皇帝,绳纠宰相,更有风闻奏事之权。

    但是,随着制度的逐渐完善,监官和谏官的职权开始相互侵夺,宋时虽设谏院,可为防宰相控制谏院,谏官皆由皇帝亲自选拔,进而成为皇帝制衡宰相的手段。

    如此一来,监官和谏官便渐渐合流,有台谏合一的趋势。

    这种趋势,在大明建立后,最终确立。

    太祖皇帝立国,不在区分谏官,监官,而是设六科十三道,一察朝廷六部,一掌天下之事,然而无论是给事中还是御史,皆有风闻言事,纠弹百官,谏诤皇帝之权。

    所以这件事情,难就难在这里。

    原本,宋代之时,御史监察百官,但因其本身归宰相管辖,所以监察范围兵部包括宰相。

    为了应对这种状况,谏官才独立出来,虽仍归于宰相,但是因其有谏诤之权,能够以下驭上。

    这种权力,在皇帝的刻意引导之下,逐渐用于百官之长的宰相身上,成为皇权和相权斗争的利器。

    当初大明立国,设御史以小驭大,也有此意。

    但是,谁能料到,太祖陛下因为胡惟庸一桉,撤中书,废宰相,使得自秦以来的宰相制度彻底消失。

    如此一来,谏官失去了目标,谏诤之权,自然重新用到了皇帝的身上。

    平心而论,谏官自先秦时代始设,绵延至今,虽然名称官职多有变化,但是,谏诤之权始终存在,自然有其道理。

    皇帝并非圣人,肯定有犯错的时候,所以,皇帝也需要在他面前,能够不阿谀奉承,敢于说真话的人存在。

    御史存在的意义旨意,便是能够直言谏上。

    这一点,就连当初太祖皇帝也是认可的,不然的话,他老人家不会如此优容科道,时常强调要通畅言路。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谏诤皇帝并不是错,只管谏诤皇帝,才是错。

    想来,这也是天子刚刚那番话的意思。

    沉思了片刻,陈镒开口道。

    “陛下,谏诤君上,风闻奏事,监察百司,乃是科道言官之本分,依臣之见,如今言官之问题,如陛下所说,在对百司监察不严,对权贵有所畏惧,过分关注天家之事,另有少数人,以风闻奏事之名,不察实情,滥加弹劾。”

    “故此,臣以为要解决问题,当提振言官信心,保持监察百司之权,不受外力干扰,言官行使职权,不受权贵报复。”

    “同时,加强对言官的考核,许风闻奏事,但不许仅凭只言片语,妄下定论,更不可邀名买直,宫中之事,若不涉朝局,不违典制,言官不可借此故意触怒君上,以求直名。”

    “如此数管齐下,当可有所效果!”

    作为风宪官的大头目,陈镒的这番话,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甚至于,仔细去听就会发现,他的核心意思,其实还是要加强言官的职权,保持独立性,在此之上,才是对言官的限制。

    然而,闻听此言,一旁的王翱却皱眉摇了摇头,道。

    “总宪此言,有些过于保守了。”

    “提振言官信心,固然是要的,但是,这话说着容易,做着却会遇到困难重重。”

    “保持监察百司之权,不受外力干扰,如何保持?”

    “言官行使之权,不受权贵报复,又该如何保证?”

    “还有,风闻奏事和仅凭只言片语妄下定论如何判定,言官言事,是否为邀名买直,又如何判断?”

    “若有言官仍旧只奏宫中之事,该如何处罚?”

    “这些问题若不解决,总宪所言,便是空谈矣!”

    朱祁玉坐在御座上,看着王翱抛出来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眼中浮起一丝笑意。

    看来,陈循对王翱的弹劾,也不是没有效果的。

    至少,眼下这位首辅大人,比以前是有了长进的。

    所以说,有些时候,碰碰壁不是什么坏事,反而能够让人更加清醒一些。

    内阁之设,是为了调和内外,缓和皇帝和外朝部院之间的直接冲突,这也就意味着,内阁要同时面对外朝和皇帝。

    这听起来是一句废话,但是,越是简单的道理,却越容易被人遗忘。

    所谓大道至简,便是此理。

    既然是要同时面对外朝和皇帝,那么,内阁要考虑的,就应该是双方面的反应。

    对待外朝,要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威望,树立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这一点没错。

    但是,对待皇帝呢?

    难道仅仅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

    天子又不是小孩子,靠哄一哄,就能够听话的。

    皇帝是君上,是天子,是万民之主,无论是内阁还是外朝,在皇帝面前,皆是臣子。

    既是臣子,便当为君分忧。

    内阁,尤其是如此!

    甚至于,说句不客气的,对于内阁,说圣宠是立身之本,也不为过。

    但是,朱祁玉不得不说的是,时至今日,内阁诸臣当中,并没有人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说有的话,那或许是曾经出任内阁次辅的陈循,有深刻的体验。

    或许,也正因于此,他才能最准确的击中内阁的痛处。

    很多人都将朱祁玉提拔有实务经历的大臣入内阁,视为是打压清流的一种手段。

    只能说,的确是,但是,又不止是如此!

    作为一个皇帝,朱祁玉着眼的必然是朝廷大局,他所做的事,是为了朝廷着想,并不会单纯的为了打压谁,来损伤其他人的利益。

    对于中央朝廷的官员来说,调和内外的能力可以在长期理政当中培养,但是,有些特质和思路,却是培养不出来的。

    朱祁玉之所以有地方经历的官员,是因为他们普遍有着解决问题的思维,以及落到细处的可操作性强的建议。

    这才是他对内阁的要求。

    除了调和内外,作为皇帝和外朝的缓冲地带之外,内阁更重要的作用,是以备咨询。

    换句话说,是给皇帝提建议。

    翰林清流,才学充足,但是,很多时候却是泛泛而谈,纸上谈兵,听着很好,但是实际执行起来,却会遇到很多的问题。

    这才是根本原因所在。

    内阁本质上服务的是皇帝,无论是调和内外,还是票拟奏疏,本质上都是以皇帝为中心。

    但是,王翱这段时间以来,却一直背道而驰,想到通过拉拢清流官员的方式,来扩大内阁的地位。

    这种手段不能说错,但是,却违背了朱祁玉提拔他的初衷。

    如果说,朱祁玉需要的是一个通过清流摇旗呐喊,进而调和内外的内阁首辅的话,他让陈循来当就可以了,何必要多此一举,提拔王翱呢?

    他之所以让王翱来当这个首辅,看重的就是他的背景干净,能力出众。

    所以说,他通过阁议和分票权掌控内阁,这没有错,想要加强内阁的话语权,也没错。

    但是,朱祁玉想让他真正做的事情,他却没做到,自然,内阁被冷落,甚至他自己被弹劾,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说到底,和外朝六部这些固有职权的衙门不同,内阁是朱祁玉这个皇帝抬举起来的,所以,内阁首先要能够做到自己提出自己独到见解,帮助皇帝减轻政务压力的本分,接下来才是在各种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平衡内宫和外朝之间的矛盾。

    这二者都做好了,内阁才能够真正稳得住。

    王翱现在的表现就很好,陈镒刚刚提出的观点不能说错,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有些虚,没能落到实处。

    这当然不是因为陈镒不够务实,而是务实的手段,都并不符合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以他的身份不方便说而已。

    那么这个时候,如果朱祁玉出面,来提出这些问题,就会被当成君上对臣子的斥责,一个闹不好,就会引发君臣之间的冲突。

    所以,就需要有人,来当这个喉舌,说出朱祁玉这个皇帝不方便说的话。

    内阁,该刚硬的时候要刚硬,该柔和的时候要柔和,若是仅仅只在皇帝和外朝之间和稀泥,未免也太辜负内阁之名了。

    面对王翱的这番质问,陈镒倒是心平气和,道。

    “既是商议,自然是各有各论,首辅大人若是有不同的见解,自然也可以提出来,大家一同商讨。”

    他刚刚说的话,本就是抛砖引玉,想要探一探天子的态度。

    之前在朝会上,他和王文两个人,争着抢着认错,其实本质上,是在争抢整饬官场风气的主导权。

    不错,从陈循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们二人其实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背后隐藏的机会。

    显而易见的是,最后还是本职负责监察百官的都察院,在这一点略占上风,具体来说,就是陈总宪多出来的那三个月俸禄……

    但是,陈镒早就该料到的是,天子的好处,没那么容易拿。

    尤其是,科道御史,一向并不怎么受天子待见的情况下,想要攫取这份权力,如果又不想被用完就扔的话,那么,必然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问题就在于,天子,到底想要科道付出什么代价?

    谏诤君上?风闻奏事?

    在摸不清楚天子的真正用意之前,陈镒能够给出的,也只有这等含湖其辞,泛泛而谈的回答。

    而且,就算是摸清楚了,以他的身份,也并不适合直接了当的放弃这些权力,否则的话,最先被言官们弹劾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因此,这个时候,王翱出面接过话头,陈镒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天子也道。

    “总宪说得对,大家各抒己见,一同商议,此事繁难,就算说错了也无妨,首辅,你觉得总宪说的过于保守了,那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底下几个大臣的目光,随着这句话都望向了王翱。

    轻轻吸了口气,王翱微微躬身,拱了拱手。

    母庸置疑,这对他来说,既是机会,也是考验,无论说的对错,自此之后,他对于内阁的作用,将会有更进一步的认知。

    当然,王翱既然出言开口,那么,也不会是全无腹桉,沉吟片刻,他开口道。

    “陛下明鉴,臣以为,总宪大人所说的总体思路,并无问题,只是还需要细化。”

    “科道们如今过分关注天家,风闻奏事,动辄谏诤,以搏直名,无非还是因为陛下仁慈,不忍因言罪人,以致科道猖獗,不肯一心用事。”

    “总宪大人说要加强科道的考核,又说宫中之事,若不涉朝局,不违典制,言官不可借此故意触怒君上,臣以为太过含湖,不够清楚,容易被人钻空子。”

    “依臣之见,若要解决问题,可以从这几点着手。”

    “一则,如总宪大人所说,限制风闻奏事之权,科道奏事,不得只凭只言片语,妄下定论。”

    “二则,科道上疏谏言,需言之有物,不可空谈义理,纸上谈兵,以搏名声。”

    “三则,六科十三道,当谨守本分,顾朝廷百司,天下各道之事,朝中大事,非下廷议令群臣共议者,不可妄上奏疏。”

    “四则,六科给事中及十三道御史,不可擅用谏诤之权,妄议君上,非议天家。”

    “若君上有过,天家有失,给事中及十三道御史可禀明上官,由都给事中,佥都御史,副都御史,都御史等官联名同奏,若诸上官皆不愿上奏,科道方可独奏。”

    “若独奏,则下廷议,查实为妄议者,独奏之言官不得以风闻奏事为由,躲避责罚,若查实为实谏匡正君上者,则责其上官推诿渎职,予以降黜。”

    “此臣浅见也,请陛下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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