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掌柜跃下春芳居时已非赤手空拳，他的双拳已经套上了一对用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就的金属手套。

    这对铁手也是C级灵光兵器，对上白晔的犀角龙鳞双短刀，分毫未损，擦得火花四溅。

    白晔只觉得汪掌柜的双臂如同两个沉重无比的大锤子来回朝自己抡过来，而且快得目不暇接，步伐和手像影子那样黏着自己。

    ——她失去了先机，来不及用白烟罗隐身再遁，来不及用意念驱动环绕短刀的幽灵骰子投点加成——只来得及在精神网络里向陆澄呼叫出一声。

    “铛!”、“铛！”、“铛！”

    千方百计闪避，白晔的双刀仍然挨上了汪掌柜的三下拳头锤击，一拳双手酸麻，再一拳她的犀角短刀磕飞，第三拳她的龙鳞短刀磕飞。

    到汪掌柜的第四记手肘轰上白晔脸面来，她抽不出后腰带的第三口拔都匕首。

    白晔的猫头鹰好好旋在天空干着急，两人的动作太快，猫头鹰的铁爪也没有扑汪掌柜脑壳的空隙。

    “疾——”

    近乎毁容的时刻，白晔瞧见黑暗里窜出一道比一切飞鸟都快的青光，扑向汪掌柜的后脑！

    那汪掌柜的手肘没有瞧上她的鼻梁，像鞭子那样回抽自己脑后，他的一枚C级铁手套正打在那青光的锋芒上！

    犹如针尖对麦芒。

    青光里响起嘤咛一声啸叫，也像白晔方才的两把短刀那样，被汪掌柜的这记刚猛的鞭手磕飞了入黑暗里。

    但汪掌柜那磕青光的C级金属手套也被切了开来——他的手背渗出几滴血——不是正常人类的殷红，而是红里带青。

    “好剑！”

    汪掌柜赞叹——C级兵刃都奈何不了他的铁手套，能毁掉他这只铁手套的兵器必定是B级刀剑，那么，能驾驭B级刀剑，并且犹如狙击枪一般把这B级人必定是一个B级武人！

    他的目中寒芒闪动——这剑的主人和烟罗里的游侠是一伙的！

    斯旺之外，秀帅的安北城又来了一方人马！

    可惜，他虽然有“鉴宝A”，方才和那口青光剑的接触只有一瞬，完全不及读取剑上的消息，只能拿住烟罗里的那个人，拷问同党了！

    汪掌柜回首，白晔已经喘过了气，把拔都匕首抽了出来——这口匕首的奇异之处，似乎在于和各种虚境力量都能无缝融合。

    黑船之役，拔都匕首吸取了大量蛸神眷属的精华，如今拔都匕首裹着一团黑气，黑气里都是降C级以下调查员理智值的眼球。

    幽灵骰子也开始环绕拔都匕首。

    白烟罗里，白晔模仿着中学二年级少男的语调叫道，“小爷这回不一样了，三刀决胜负吧。”

    ——一轮昼夜，她也只有投掷三次幽灵骰子加成出刀的精神力。

    汪掌柜一只铁手套已被陆澄的剑毁了，他把流青血的手塞入衣里，挥了挥另一只C级铁手套仍然完好的手，道

    “——狙击可一不可再。再没有人救你。”

    话音未落，汪掌柜已向白晔扑过来，拔都匕首的眼球丝毫不能动摇他的精神。

    “铛——铛——！”

    “锦屏人忒看得韶光贱！”白晔喝道！

    这一轮拔都匕首却和汪掌柜的铁拳势均力敌了！

    白晔的幽灵骰子如她所愿，翻到了“四点+六点”——乃是“锦屏”，十倍加成与物理减震。

    汪掌柜的眼睛滴溜直转，忽然涌出兴奋至极的喜色！——他走南闯北，本以为阅遍了旧唐传世的灵光物——但在今夜，他居然见到了只在传闻里的B级品！

    ——这一次电光火石的接触，他不及鉴宝，但凭腹中之学，隐约觉得那古怪的骰子好像是前朝“鹿鼎公”失落的宝物！

    ——这骰子不仅能加成游侠出刀的力量，而且附有各种异能。

    只是，骰子的赌博终究不是游侠本人之力，不可持久。这烟罗里人还能出几刀？——但他可有的是余力！

    汪掌柜也不收拳蓄力再打，他那拳头看似势头已衰竭，从指头关节竟然发出新劲，像推土机那样顶着白晔的匕首继续向她冲过来

    ——白晔心中叫苦不迭，这个商人的八极拳不止可以成家，而且摸到了“寸劲”的至高奥义，静止不动的骨头都能发出力量！

    骰子最多十二倍加成，她已经投出了十倍力量的点数，还有多大几率投出更大的点？

    “陆澄，你不想人财两失吧！”白晔在精神网络里又呼叫道。

    “疾——”

    白晔的眼中，那汪掌柜眼中的喜色忽而化成了怖色。

    那穷追不舍的铁拳又挪开了她，拦向从白晔身后飞过来的又一条青光！

    ——不是又一道青光！而是和方才狙击汪掌柜的同一道青光。

    汪掌柜本以为把那口神秘人投掷的剑打落尘埃，谁想——这口剑早超越了灵光兵器的常理！

    ——这是“飞剑”！

    ——这是“飞剑”！

    ——这是“飞剑”！

    世界上最后一口飞剑被前朝秘藏于大内。

    那口剑的剑光为紫。这口剑的剑光为青。

    天下竟然出世了第二口飞剑！

    ——这口剑的第一次刺击只不过是小小的试探，被汪掌柜的拳头磕出去后，像鹞子那样转了一个圈，这次飞到了汪掌柜的正面和他硬怼！

    ——汪掌柜的身影从白晔的眼前移开，她只见到，汪掌柜的人和陆澄青色的飞行的剑交缠在一起。

    汪掌柜不住地后退，飞剑不住地追踪，激斗的光弧绵延了整整一百步，照耀一整条街！

    ——汪掌柜的八极拳武道犹如霍振声的迷踪拳一般精深，但陆澄的这口自动战斗的飞剑，也同样吸收了智多星、雪姐，还有历代持剑豪侠名将的武道。

    并且，一口飞行的剑超出了局限在平面移动的人，同样的武道造诣，永远是剑灵来选择攻击的方位和进攻的时机。

    白晔一时也瞧得愣住——幻海一别，现在陆澄本人都不需出动，单是他的一口剑就能制住一个B级暴力系！

    智多星的传人成长得太迅速了——他真的能帮她完成组织寻找到智多星的那个计划吗？

    “白小姐，别愣着，现在飞剑主攻，你助攻。我要加大压力，把汪掌柜的所有家当都逼出来。”

    陆澄在精神网络淡淡道。

    ——同为商人，他已经猜出了一半汪掌柜的拳头如此厉害的道理。

    ——这也不是汪掌柜自己修炼出的武道。

    和陆澄类似，汪掌柜一定也驾驭着一只八极拳造诣极深的B级伥鬼。

    伥鬼可以离开本主活动，也可以附身本主。

    是那个八极拳武人伥鬼在代汪掌柜使用身体。

    失忆前的A级商人陆澄曾经操控过六只B级伥鬼。二只被林洋毁了伥约跑了，四只被飞将军吞噬。

    斯旺再吹捧汪天祥，汪掌柜也不可能比A级时的陆澄高一个层次，B级伥鬼是汪掌柜驾驭的极限了。一个A级商人是承受不了A级伥鬼反噬的。

    ——但陆澄仍然不理解的是，汪掌柜和自己三成猫眷化一般强健的体魄。

    一个商人没有那样体魄，根本不可能完美地发挥暴力系伥鬼的力量。

    陆澄的飞剑刺破汪掌柜的身体，看到了红里透青的血。

    他不知道为何联想到斯坦尼那伙人诡异的绿血。

    当然，也可能是陆澄多心了。但无论如何，汪掌柜超出了普通人类的定义，染指了虚境力量，只是非人程度深浅的问题。

    白晔回过神，以白烟罗重新隐形。

    今夜，她还有二次B级骰子可以投，轮到她来决定汪掌柜的命运了。

    汪天祥的脚步不断后腿，仅剩的那只铁手套在夜风里一块块碎裂——

    他和斯旺密谈，看似不带保镖，实际提前让控制的一只B级武人伥鬼附上了身预备不测。

    没想到未尝和斯旺撕破脸，却遇到了神秘劲敌——以他的见闻，来人之强，只在秀帅、那位草原大萨满，和“玉麒麟”之下！

    他控制的B级八极拳伥鬼，是战前被自己设计欠下了永生永世还不清的债务，只好卖给自己尽力还利息。

    眼下，这八极拳伥鬼已经竭尽全力，抵挡百招，在这口青色飞剑下却始终寻不出一线生机。

    ——更不用说，那个神秘人的游侠走狗还没有下杀手。

    ——他们是要取自己的性命，还是看自己的底？

    “如你们所愿吧。”

    汪掌柜咬牙道——他那塞衣里的伤手终于重新探了出来

    ——为飞剑擦开的伤口早完全愈合，手上拿着一本账簿，封面上写着“阎王债”三个毛笔字。

    翻开来，《阎王债》的第一页贴着一张年代悠久，占满书页的大票据

    ——是海水江涯腾云游龙图饰，票据上加盖着前朝的玉玺，有两种文字——一种唐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种是蚯蚓般的草原文。

    丁霞君在精神网络里提醒道，

    “这‘阎王债’上贴的，就是前朝赐予‘盛天魁’的最高国债凭证‘龙票’！”

    ——这个纸面政治家，倒也真下功夫研究过前朝的各种制度。

    陆澄的直觉，这张“龙票”恐怕不止是前朝给“盛天魁”的唐国第一的皇商凭证，恐怕也是“商人”的A级凭证！

    这才是汪掌柜的真正本行。

    陆澄等的也是这个时刻。

    ——如同陆澄使用《及时雨菜谱》那样，汪天祥的手放在了《阎王债》的一页欠条上，那里有三个小人图标。

    ——一个摆八极拳架式的小人光芒熠熠，必然是汪掌柜使用中的B级武人伥鬼。

    另外两个淡淡发光的小人图标——一个是亦人亦鼠站立的怪物，另一个是一只长着人脸的“骆驼”。

    “父债子还、夫债妻还。死亡绝后，部落公还。部落耗散，为伥鬼还——‘毗竭罗萨满’，请上我身还债”。

    抵挡陆澄飞剑的是八极拳伥鬼。汪掌柜本人还是分得出心神，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两个小人里选了那个鼠人“毗竭罗萨满”。

    “吱吱”的叫声从汪掌柜的脖子后发出，一团青烟冒出，化成一个亦虚亦实，头戴鼠形冠的半身，悬在汪掌柜的左肩——汪天祥好像又长出一个头，一对手似的。

    这个时候，他本人抵挡陆澄飞剑的另外一只铁手在百招之后完全碎裂干净，只剩下八极拳伥鬼操控的血肉之躯。

    汪掌柜又用手指点了点《阎王债》上的八极拳小人，念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揽下全镖局之债务，就化伥鬼还——‘没遮拦’，显形吧。”

    汪掌柜的右肩也好像又长出一个头，一对手。那个追打白晔、支撑陆澄的飞剑的悲惨B级武者终于显出了本人英雄末路的模样。

    汪天祥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尊三头六臂的神像。

    ——汪掌柜不再用本人的手来硬抗飞剑，而是由伥鬼“没遮拦”本伥的灵体来吃陆澄的飞剑。

    ——虽然，汪天祥避免了本人受伤，但是没遮拦的灵体更被飞剑克制。

    ——陆澄却让飞将军减缓了对没遮拦的攻势。

    并不是他的同情心发作，而是另一个毗竭罗萨满的叫声开始发挥了效果。

    “吱吱吱。吱吱吱。”

    全县城的老鼠都跟着毗竭罗叫了起来。

    ——陆澄明白这座城野鼠之多的原因了。

    ——这就是秀帅这边撒在城里的耳目，这个毗竭罗萨满伥鬼是拥有“召唤·鼠”能力的B级巫师。

    汪掌柜用这个伥鬼的能力监视着全城的动向。

    现在，他是在找白晔幕后的陆澄，也是用这不同寻常的鼠叫在呼叫援兵

    ——驻扎在安北县城的两个营都是汪掌柜的援兵。

    “白晔，今晚就到此为止吧。记得捡走你的两把刀，别让汪掌柜摸上。”

    陆澄道。

    白烟罗的风刮过，白晔捡回了犀角和龙鳞。老鼠的耳目看不到隐形的她。

    ——今天只是试探，汪掌柜这个A级商人，也只是秀帅的手下之一。陆澄还要入摘星村，不能和汪掌柜真的撕破脸。

    陆澄撒在全城的一百只猫扑杀了周围监视的老鼠。

    陆澄身边的黑猫也扑杀了在同福茶馆监视的老鼠。

    然后，一只黑色的大眼在陆澄脚底陡然睁开——白猫财主打开了直通丁博士和顾易安那个院子的通道。

    “疾——”

    飞将军忽地从汪掌柜眼中撤走，瞬时飞得没有了影子。

    他有全城的耳目，但这飞剑来去自如。

    ——另一头，陆澄把返回的飞剑收入黑书包，跳入脚下财主的仓库空间，原地消失。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