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师的黄巾力士弓上搭箭，无论是陆澄开门的大眼球，假骆广奇，还是斯旺骑乘的阿加莎水银马都向他掉转了头。

    天师忙向众人道，

    “这一番太过顺利，老道心中不安。

    所以，让黄巾力士处于最大警戒状态。”

    他从袖中拈出一枝C级万泉灵签，名曰——“浪里乘槎”，道，

    “这是我天师府传承的‘鬼谷百签’，方才我用‘占卜B’求得一枝。签意是：如船行大风暴中，遇事须防危险。”

    假骆广奇暗拍了下汪掌柜背脊，暗示过会由这个3A级商人专心对付4B级巫师章天师。

    汪掌柜微微颔首。

    ——陆澄想，作为巫师，这个天师的灵觉实在不错。希望等会章天师也能给斯坦尼添够麻烦。

    “这里的一万怪鸟都是‘辛’的眷族，绝不会攻击我们；

    桥上的七怪也不必担心——它们看起来是不同的动物神，其实都归附了赤帝。”

    斯旺道，

    “给诸位普及下我们泰西调查员圈子的高端禁忌知识吧：

    上古时代，人类的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部落神，那些林林总总的部落图腾背后都是虚境的大小神灵。

    最初一批部落神选择的都是单一的动物或者植物、石头的形态。

    但当部落之间由于战争、联姻，重新整合和扩大之后，新的部落神就发生了变化，从简单到复杂，也越来越怪奇，违背人类的常识。

    我推测——这里的七怪分别象征七个归附契商王朝的部落。契商王朝灭亡后，它们的部落神一并留在陵墓。

    比如说，这只有羽翼的青铜狗尊

    ——显然，纯粹的狗形态是这个小部落归附契商巫王之前最初的神灵的形态。

    而契商王朝崇拜的赤帝是以鸟类形态呈现。

    归附契商王朝之后，这个部落的狗神就插上了一对鸟的翅膀。

    其他六怪，也毫无例外，都插了一对鸟羽翼。

    ——有我的三足乌在，它们对我们是无害的——我们不是盗墓者，而是拜访者。”

    说着，斯旺已经策阿加莎马跑到了飞桥的另一端。

    桥上青铜器形态的七怪转动金瞳，只无可奈何地瞧着斯旺嘚瑟，竟没有丝毫的拦阻。

    “所以，汪掌柜，上次陆澄的调查纯粹是浪费时间和资源。没有成果的努力等于零。”

    斯旺当然知道陆澄在大眼球那边听着，她的嘲讽可不会让上一次收获满满的陆澄恼羞成怒——正因为有三足乌的斯旺的调查进度如此迅猛，陆澄才不得不拦阻斯旺到现在，先取下汪掌柜这个宝贵的议价筹码。

    陆澄不和斯旺计较，他只是决定，当斯坦尼算计斯旺的时候，他会给斯坦尼开绿灯。

    假骆广奇如影随行地紧跟着斯旺——他简单的迈步就和阿加莎的马蹄一样快——借斯旺这个蠢货的光，迅速通过这些碍事的七怪。那个九尾狐才是进入摘星楼的钥匙，他的第一个目标。

    斯旺已经越过了飞桥最末的赤帝猴，即将迈入九尾狐铜像之后的禁区。

    还与天师一道在飞桥中段，百米之外的汪掌柜又叫了一声，

    “不要进入九尾狐铜像之后的领域。”

    陆澄终究还有一点良心，借掌柜之口向斯旺提醒了最后一遍。

    斯旺置若罔闻，报幕员般嘹亮的声音盖过了汪掌柜的提醒，

    “九尾狐，哼，现在是八尾狐——

    诸位，人类世界怎么会存在九个尾巴的狐狸呢？

    ——显然，在上古时代，曾经有九个部落各自崇拜各自的一尾狐狸神。

    但最终九个部落结成了部落联盟，为了显示成员之间的平等，九个一尾狐狸的图腾变成了一个九尾狐狸的图腾。

    而在这背后，是一个狐狸神吞噬了九个狐狸神的力量，晋升为九尾。

    神力越缝合，形态越古怪。”

    说着，斯旺的马蹄已经踩过了禁区线，来到了九尾狐铜像边上。

    假骆广奇也贴着进入禁区。

    ——自作死，不可活。陆澄不想管她了。

    不过，斯旺肚子里倒是有点学问——必定是她从米旗博物馆，泰西人盗掠我国的那本《灵光秘殿真形图录》抄本偷看来的知识。

    ——陆澄忽而想到了他从潘逸民那边得来的“鬼车”——潘家把九个侯级鸟神融入一个灵光物，谋求升A的手法，似乎和斯旺所谓的缝合神灵暗合！

    他的开门眼球又转到了章天师的脸上。

    ——章天师面无表情，他的黄巾力士将那九枚紫黑诅咒箭拈得更紧。

    ——陆澄从年珠月那里确认了天师就是潘家捕猎鸟灵的合谋者，大半落网的鸟神都拜天师的B级诅咒箭所赐

    ——潘家得到了制作‘鬼车’的鸟神本身，那天师得到了什么分赃？

    鬼车九头，除了三个夏塔克魔鸟，六个旧唐鸟神曾经都顶戴着一个侯级神职。陆澄知道‘潘逸民’只掌握了一个“幻海南城城隍”，谋夺第十个头的“巡海夜叉”时被自己挫败。

    那么，除此之外，另外五个鸟神的侯级神职去了哪里？

    没有等陆澄细算天师猎鸟的分赃，斯旺向三足乌吹了一个口哨，三足乌小辛掠过七怪飞桥，蹲到斯旺的肩头，她道，

    “这一段日子，我听你们的年珠月教授讲授了旧唐的上古史，已经逐渐理解了一切

    ——末代契商巫王是和崇拜九尾狐的有苏氏部落联姻。所以，在这里守护帝陵的九尾狐就是契商王后的象征。

    ——末代契商王自称‘天帝辛’，必然和真正的王级神，那个陨落的赤帝之子‘日神辛’有密切的联系。

    ——不管日神辛是天帝辛的守护者，还是天帝辛是日神辛在人间的代理者，我手头的三足乌青铜尊‘辛’就是开启巫王之墟所有秘密的钥匙！”

    然后，斯旺把那三足乌捧到九尾狐的脸边。

    三足乌辛也用乌鸦脸蹭着九尾狐的脸，有十分愉悦快美的声音从那九尾狐青铜雕像里传来——这次不再是陆澄上次听到的婆婆音，而是一个千娇百媚的雌性呻吟。

    这一次，陆澄本人从开门的眼球里喊出来，

    “斯旺，即便你最终了解了巫王之墟所有的秘密，又能怎么样呢？

    ——按照你和我们唐国的协议，你对少帅和调查员协会的保证，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归唐国所有，你一件也带不走的。”

    斯旺大笑起来，

    “我们泰西人从来遵守法律——但也请你仔细阅读我和年珠月签署的那些条文——唐国的东西，的确归你们唐国。

    ——但这里的东西，真的是唐国的吗?

    这是虚境！不属于世界上任何国家！你们唐国有任何政府在这里设置过行政机构吗？有垦殖的居民吗？

    ————虚境的发现，遵循的是‘发现国及发现者先得’原则！

    从天方、波斯、西域、天竺、到南洋、所有的虚境，都是发现国及发现者先得！

    这里，也不例外！

    虚境属于全人类，但发现者应该得到与她的勇敢、睿智和知识相称的奖励！”

    ——陆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个女人的脸皮竟然比自己还要硬！

    汪掌柜、天师、假骆广奇俱朝斯旺白眼——不算陆澄，四人组有三个唐人。

    ——要是按发现者原则，斯旺也不能独吞！

    斯旺眼睛一转，方才自己太狂妄了，忙道，

    “这里的发现者都有份！我们按贡献分配，我拿的战利品份额绝不会超过50%！”

    墓中其他三人的怨气稍平，毕竟唯有斯旺掌握着破解所有秘密的钥匙。

    “不过，为了诸位的利益。参与分配的人，我们几个就够了——不需要额外的人再做贡献了。

    ——诸位都知道，我的伯父，沃坦·雷文，我的导师，鲁道夫博士，都名列调查员协会的高桌十二人。

    ——我会保证协会和唐国政府承认我们的成果，默许我们的收获。没有人会把你们得到的东西从你们口袋里拿走！”

    乘热打铁，斯旺恶狠狠地下了指示。

    愿者上钩，章天师的黄巾力士“疾”地射出一枝诅咒箭，径直冲着汪掌柜头顶的陆澄开门眼球而来！

    陆澄本已高度戒备，但他的戒备只够趋避那一枚B级箭。

    ——黄巾力士的箭速达到了亚音速，凑在眼球后面窥探的陆澄只来得及把货郎担的门关上，挡下那口冷箭。

    “轰！”

    陆澄无恙，但汪掌柜头顶上那只大眼睛彻底消失了。

    天师淡淡道，“斯旺小姐，就我们四个，够了。”

    ——他不求诅咒箭狙杀陆澄，只求把陆澄排除在外。

    那假骆广奇指着远处巫王之墟的天之痕道，“那个裂口也要堵住。”

    斯旺一笑，还在蹭九尾狐脸的三足乌应声叫唤，

    虚境宫殿飞起千只怪鸟，汇聚成一朵满怀恶意的彩云，封在那五帝五芒星阵之下——如果陆澄敢进入，他过了五芒星阵，还要过千只怪鸟的迎击。

    如果他还不识相，斯旺就让三足乌把飞桥七怪全招呼出来拦道！

    “我和陆澄在上一次交手试探过，陆澄那枚宝钱，每次开门需要消耗三十万灵光，他前后耗钱开门二次，应该还能再开一次门了。”

    汪掌柜道。

    “陆澄的开门眼球再出现，我的黄巾力士就再射下一次。”

    天师道。

    然而，天师和其他人并不知道，陆澄的第三次开门的眼球已经睁开——现在，这只新眼球贴在汪掌柜的后背衣服之下。

    现在，陆澄通过汪掌柜的猫影在见闻巫王之墟的一切。

    ——天师的诅咒箭射出，陆澄及时关门，惊魂犹悸了十秒，又消耗三十万泉，恢复了与汪掌柜，也是巫王之墟的联系。

    没有猫影的许可，汪掌柜无法开口。当他开口，已经代表陆澄在误导众人

    ——其实陆澄的天宝金匮在第三次开巫王之墟门后，还剩下三十万泉，可以再开一次——尽管也只能再开一次了。

    “唐国有句古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说得就是陆澄。”

    斯旺对这个出局者最后嘲讽一番。她仍然意犹未足，打算以后在自己的探险回忆录里再把陆澄这个失败的对手浓墨重彩地丑化一番，让世界人民都知道这个小瘪三的可笑姿态。

    不过，现在该抓紧时间干正事，迈出最后一步了。

    她指示三足乌辛向九尾狐有苏族神请求，

    “——打开巫王之墟的主殿，‘摘星楼’的门户吧！”

    “汝知‘摘星楼’之物耶？汝能承负‘摘星楼’之物耶？”

    九尾狐发出上古之音。

    ——斯旺是大探险家。如果一切都知道，哪有探险的必要！——她根本不知道“摘星楼”里有什么！

    ——她已经知道了巫王之墟所有的东西，只差主殿“摘星楼”。不打开主殿，她的求知欲不会满足的。

    斯旺不假思索道，

    “打开吧。我能承负！”

    ——她是雷文家的天之娇女。有整个调查员协会为她的调查买单呐！

    无论旧唐的巫王之墟过去有多么辉煌伟大，都无法和如今的泰西列强相媲美。

    唐国的时代早过去了，斯旺只想把唐国的古物变成她的收藏品，就像其他泰西收藏家搜罗其他匍匐在他们泰西列强之下的古代文明传承一样。

    此次调查之后，她一定会迈入收藏家的门槛！

    “如所愿。”

    九尾狐的一条尾巴活化，像钥匙那样和主殿“摘星楼”上胳膊粗的大锁连接。

    ——百座簇拥主殿宫殿上的怪鸟响起和鸣，犹如青铜编钟肃穆的敲奏。

    尾巴仍然连接在锁上，“摘星楼”的朱门却缓缓打开——

    黑暗包裹摘星楼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唯有进入其中，才知道究竟。

    斯旺的炼金手套闪耀炼金术的光华，她的整个人全副武装地覆盖起基岩铠甲，另一手另外抱着三足乌，

    “你们也敢进入了吗？”她道。

    随着斯旺和她的阿加莎，假骆广奇、章天师和黄巾力士、汪掌柜，以及附身汪掌柜的陆澄进入摘星楼

    ——

    这是一个与第三层巫王之墟完全不同的分离空间！

    不见楼阁的拱顶，只看到星辰漫空的穹宇。

    也不见楼阁的地阶，只见足下的群星。

    摘星楼内部远比外部的视觉外观大上无数倍。

    他们四个人仿佛四粒微尘漂浮在宇宙之中——也真像微尘一样毫无重力地在摘星楼浮动起来。

    除了头顶、足下，可望不可即的群星，摘星楼只有五个悬浮于空的巨大棺材般的立方体。

    每个立方体都如一座幻海的摩天楼。

    立方体上都毫无装饰，各是纯粹的一色。细看，是无限同色的像素块聚合，可以无限切分下去，不知道基底何在。

    以人类现时代的工业技术无法制作如此宏大而精微的建筑物。

    凭三千年前的契商王朝更不能够，这是虚境神灵的科技！

    四个立方体在四角，等高，各是黑色、白色、青色、黄色；一个立方体居中，如同凹下的低谷，赤色。

    四个人各飘到一个立方体的顶端，就像一个渺小的人站在一栋摩天大楼的楼顶。

    汪掌柜和附身的陆澄立在白色立方体上；

    天师立在青色立方体上；

    假骆广奇也就是斯坦尼，立在黄色立方体上；

    斯旺，立在中央的赤色立方体上；

    她抚摸三足乌辛，期望得到更多的信息，但至此三足乌辛也完全没有了头绪。

    斯旺徒然地目睹摘星楼的奇观了，不知道下面该如何进行。

    “如果，那个立方体上也占据一个人，不知道会如何？”

    她凝视着那个无人占据的巨大黑色立方体，有点后悔太早把陆澄赶走了；

    “再咨询下九尾狐吧。”

    说着，假骆广奇从黄色立方体飘离出摘星楼。

    这个时候，九尾狐的一个尾巴和摘星楼的锁连接，被陆澄又斩了一条尾巴，只剩下七尾。

    斯坦尼的手选了九尾狐剩下的一条尾巴，与这个友好的开门者接触起来！

    他轻轻念叨，

    “长生天佛母的眷属，现在，接纳我，接纳佛母在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行走‘通天巫鲍里斯’意志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