怙主的另一条骨手把劳伦斯整个人连那伊尔匕首一并甩出去。

    但已经滴入骨架胸腹虚空的黑泥却甩不掉，黑泥四处扩张，从怙主的肋骨直到脊椎骨全部染成了漆黑的夜色。

    唯有骷髅头和四肢骨头还白着。

    怙主眼中的蓝火如风中之烛，微弱飘忽。它超脱了痛苦，但是它仍然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变得稀薄，自己在这个世界停留的缘法在减弱。

    “‘黑帝’圣杯，今天终于得见——果然是‘淤泥覆盖莲花，无明遮蔽法性’。想来，雪山那几个转世者传承，就是这样被你断绝。”

    但怙主还能说话，怙主的骨手也紧抓着劳伦斯那块肩肉。

    第二波黑色旋风再度从怙主的四肢里涌出，天年武器重新像斗篷一样盖住它。它再一牵怙主夫人的手，天年武器也覆盖怙主夫人和徘徊生死之间的藏狐，遮蔽起它们。

    劳伦斯鲤鱼打挺，翻起身子。他的头上仍然悬浮着那个诡异的吸尘器，手上也像握着救命稻草似的握紧伊尔匕首，另一手又掏出了一只打火机，向围上来的黑山羊幼仔来回晃动，

    ——“你们想领教‘纵火犯恶魔’吗？”

    黑山羊幼仔似是在虚境听说过此柱苏莱曼魔神的威名，像畏惧陆澄的鬼车那样不敢上前。

    而那些雅嘎尸兵、东瀛人尸兵，失去了怙主驱动，也像烂泥那样垮下来。

    其实，即便有“垃圾桶恶魔”相助，劳伦斯强行突破怙主第一道死亡斗篷，把伊尔匕首插进去，也折掉了十年寿命。

    “垃圾桶恶魔”是劳伦斯处理高危物质的手段。也如其名字，“垃圾桶恶魔”的内部容量只相当于一个垃圾桶，连怙主第一道死亡斗篷也吸纳不尽，只好由劳伦斯本人承受余波。

    第二道死亡斗篷，劳伦斯是无论如何不能突破了。

    他在强撑着精神，等“此世所有之恶”在怙主体内完全发作——这是世界上最强的A级诅咒，实境之内没有人能够驱散。

    发源于古波斯的明教认为世界是二元的，恶神创造了囚禁人类的世界，善神拯救人类上天堂。“此世所有之恶”，也就是伊尔匕首容纳的“黑泥”，就是恶神诅咒的具现。

    劳伦斯也感觉，怙主抓取自己的身体的那部分也有它的用意。以他的调查员经验，隐隐觉得自己失去的东西是一种针对自己诅咒的材料。

    但是，现在劳伦斯的状态只能耗着，无力去把那块肉摧毁或者取回来。“高浓毒蝇伞”的正面效力在消失，负面效果在发作。

    劳伦斯开始晕眩，他眼里，反而怙主开始变得高大，自己则缩小成一株蘑菇。

    这个硬汉的面庞已经汗下如雨。

    “劳伦斯，是我度不过此劫，还是你的命到此为止，看天意吧。”

    怙主收起劳伦斯的肩肉，不再作战，旁若无人，径直与怙主夫人离开了战场。

    观战的陆澄最清楚不过——怙主并不追求这一战能消灭劳伦斯，它已经得到了自己卖给它的那个巫蛊小人需要的材料，可以从容咒杀或者控制劳伦斯了。

    唯有那团意料之外的黑泥，让怙主也湿了脚。现在，劳伦斯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只取决于怙主自救的进度。

    “我要杀了劳伦斯！——陆澄，他的道具全归你！我只要他的头骨，祭奠瓦邦族人！”

    女黑豹德西玛又狂热起来。

    “我们也是‘族人’。相信我，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有别人看着——天上还有调查员协会的人。”

    陆澄只好发动了“话术B”，重复“族人”这个关键词，他说的是云层上的林洋。

    情感钢印再度生效，德西玛的杀意不甘心地蛰伏起来。

    大眼球嚯地打开，陆澄跳出去救援劳伦斯。

    格里夫也陪陆澄同去。

    “轰！”、“轰！”

    两柱天雷打下，林洋把劳伦斯身边的两个黑山羊幼仔瞬时焚灭。

    见格里夫到了，劳伦斯不再维持战斗姿态，跌坐下来——像陆澄曾经那样，每一次折损天年之后还会伴随一场身体衰竭的急性重病，现在劳伦斯的病伤是统统发作了。

    可他的眼睛仍然停在陆澄脸上，不敢怠慢地观察。

    “抱歉，劳伦斯先生，我来晚了。我才擒拿了鲍里斯的手下德西玛，之前我还擒拿了另一个手下弗拉基。他们都很棘手。”陆澄道。

    ——陆澄的脸色煞白。这倒是真的。他耗尽了绝大部分精神力用在话术上忽悠德西玛。看起来的确是与那女人恶战一番，身体大亏的样子。

    “不愧是我期待的唐人调查员，陆澄先生。”

    劳伦斯道，

    “我只能驱赶走怙主。十分遗憾，我需要休养。这个战场上我再也无法发挥作用，只能依靠你和林洋完成战斗了。”

    他也看了看天空上的雷声，也知道林洋来了。

    如果没有必要，刚才劳伦斯宁愿偷袭，也不想和怙主决斗，这不是游侠的作风——但是他不能指望着这两个唐人调查员出手对付唐国自己雪山的公爵神灵，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冰风暴也仍然刮着。

    “J机关的雷藏去追踪那个唤雪者。去找到雷藏，把他营救回来，我们就撤离战场。再拖延，鲍里斯的第二波援兵就到了。”

    劳伦斯补充道。

    陆澄想了下

    ——他已经控制了二个鲍里斯的A级手下，能否抓到第三个是添头，但损失了己方的A级武人，陆澄争来的局面又会变劣。

    虽不情愿，雷藏还不得不救。

    “嗯，我赞成劳伦斯的判断。

    我还有一个小请求，下面的战斗，您的这把匕首能否借我使用？”

    面对这口狮鹫柄匕首，陆澄便心生感应——天赐良机，昔年黄金家族的四大匕首重聚一地。劳伦斯手中的就是第四口伊尔匕首。

    “抱歉。这口匕首是调查员协会登记的A级收容物，没有协会的批准，我无法移交给任何人使用。

    实话说，匕首的虚空舍利之中储存的‘黑泥’已经寥寥无几了。即便移交给陆先生，也无法产生针对怙主的效力。

    但我相信凭你的能力，即便没有额外的力量，也能顺利完成任务。”

    劳伦斯给了陆澄一个软钉子。

    匕首里储存的“黑泥”其实还有一半，劳伦斯要留着刺杀鲍里斯。

    他还牢记唐人和雪山的渊源，生恐陆澄鉴宝黑泥，琢磨出援救怙主的方法——那个阻挡米旗国渗透雪山的公爵神灵，是务必要除去的。

    “我们上鬼车吧。”

    陆澄不动声色道。还有外人看着，他不便直接把劳伦斯扔给黑山羊幼仔当点心。

    劳伦斯不交伊尔匕首，陆澄也不带劳伦斯去货郎担用那里的医疗设备医治，也免得他撞见德西玛。

    鬼车一降又一升，陆澄把劳伦斯抛上鬼车之背，众人随后上鬼车，远远抛下逡巡林中，仍然不可计数的雅嘎。

    他们来到了冰风暴的源头

    ——一个老年黄帽萨满在一顶如同白云的帐篷前跳神歌舞，帐篷前插着一个旗杆般的九马尾节杖，一道冰风龙卷围绕那九马尾节杖升起，上到云层，吹向四方。

    ——那个黄帽萨满，盛天魁的骆广奇见过，是“哲尊”，鲍里斯之前草原最强的萨满，A级炼金师，有召唤草原元素之灵的能耐。

    陆澄发动“鉴宝A”，从鬼车上他就看出，那九马尾节杖是A级品，是鲍里斯在巫王之墟召唤冰雪的道具。

    “协会判断，是‘黄金家族’的‘九旄大纛’，当年大汗号令草原各部的象征物。”劳伦斯强提精神道。

    四株二十米高的巨大的黑山羊幼仔分别占据白云帐篷一角守卫。

    ——这四株B级黑山羊幼仔和之前的不同，浑然不畏惧悬空的鬼车。

    每个黑山羊幼仔的枝条如同人手，各持一团元素。

    一个黑山羊幼仔握持一团雷电，一个黑山羊被悬浮的无数巨石环绕，一个黑山羊的周围游动着瀑布般的水流，一个黑山羊的周围飘荡火焰。

    “大地、雷电，巨石、火焰，都听我的号令——这些黑山羊幼仔曾经是草原最好的萨满，他们为了草原的未来，迈过了临界点。”

    黄帽萨满看到了天空的鬼车，他不止是对陆澄他们说，也是对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另一个人说

    ——雷藏傲兀地走出来，魔剑之尖指着萨满哲尊，还有那四个人树合一的前B级萨满，喝道，

    “还差你们五个，我又可以完成一次百人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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