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第十六年十一月六日凌晨三点，罗刹和草原边境的买卖城。

    雪花漫卷全城，气温骤降到零下三十度。唯有鲍里斯的一万带着鸟嘴防毒面具的狼皮雅嘎卫队，可以在极寒之中行动如常。

    而买卖城周围也密布了鲍里斯一伙人经营多年的工事——

    铁轨连接城市四围各处，装甲列车游曳在轨道上，超大口径的轨道巨炮则盘踞在各处节点的堡垒之上。

    谁能想到，没在泰西战场上投入的钢铁洪流，会在这个世界边缘的草原出现。

    凭东瀛的国力，他们最精锐师团的装备和这些当年罗刹帝国的大国重器仍然存在着代差。但是参谋部的军令如山，东瀛帝国装备上有所欠缺，但有人数优势，还有最重要的精神力！

    东瀛第2师团也抵达了买卖城战场。二万人的大军吸收了喀喇沁河惨败的教训，装备了极地服，上百门重型火炮全部就位，准备攻坚。

    原本国际社会禁用的毒气、细菌，东瀛人也可以在一个充斥异常的诡异城市肆无忌惮的投放。

    士兵们都注射了细菌部队秘密开发的高浓度觉醒药剂，可以克服那些魔物的恐惧光环，忘我死战。

    “嘣！”

    也不知道哪一方先开的火，总之，黎明之前，战役开始了。

    整座买卖城陷入火光和冰雪之中，不断有防守方的工事崩塌，也不断有进攻方的血肉糜烂。

    十六翼鬼车的阴影和黑暗融为一体，掠过震耳欲聋，火光映天的交战带，飞行到了战场上方。

    沧月公养伤旁观，林洋这次担任鬼车驭者。

    陆澄从鬼车的背脊上俯瞰全城——在盛天魁的龙票里，他无数次见过眼前的情景，几乎能把这里的每一栋建筑，每一条道路背诵下来。

    现在，他的夜眼看到原来的唐人区已经衰败不堪，处处都是倾塌失修的房屋，这是多年来罗刹人和草原独立分子洗劫的结果。这个区内已经没有什么人烟，唐人不是逃跑，就是被屠杀，只有一队队雅嘎在巡逻；

    萨满区倒是香火鼎盛，都是被鲍里斯当做人质扣留在此的一万草原领主和萨满们，把六百万牧民出卖给盛天魁的同谋者。

    鲍里斯在罗刹区。

    陆澄看到了那座赫赫有名的罗刹洋葱顶教堂，还看到教堂之后树立着一个巍然不动，摩天楼般巨大的百米赤色立方体。

    ——正是鲍里斯从巫王之墟劫走的赤帝幻方，现在是这里最显眼的地标建筑。

    买卖城的上空也游曳着一只巨象般的怪鹰——一头断，一头生。狼人形态A级猎人恩维是这双头鹰的驭者；熊人形态A级武人海山骑乘在鹰背，是弓箭手。

    恩维和海山向上方的巨大阴云抬首——鲍里斯向他们分享了“周知”。他们也看到，陆澄他们来了。

    海山弯弓，搭上九枚附着了鲍里斯A级诅咒的箭。

    此时，鬼车和独头鹰的直线距离相距一公里，超出了海山箭的射程。

    一旦进入海山箭的射程，林洋料想，体积如此巨大的鬼车必定来不及规避，无法幸免。

    她右转鬼车，还不是去罗刹区的时刻，先进入唐人区让陆澄夺回盛天魁的灵脉，得到一个立足点。

    “咻——！”

    一公里之外，海山的箭如同疾光射向鬼车！一连九发。

    ——这超出了常识，这九枚箭几乎可以媲美飞剑的移动。

    ——果然，鲍里斯拥有买卖城的公爵神力，让海山也分享了主场的加成，箭聚集了灵脉灵力汇成的风，射程和速度堪比炮弹！

    林洋扬手，激发自身的眷族气血，一道纵横交错的雷网织在鬼车八头前方，护住要害，拦截来箭。

    同时，她命令鬼车中新归附的鹰头呼唤海山和恩维骑下的另一个鹰头，“喔喔喔喔！”

    ——一道成为鬼车的一部分，共同成为A级神兽之魂吧！

    对过的鹰头鹰眼一迷，不禁摇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地面沉降！海山和恩维也跟着一晃。

    “咻——”

    “嘎嘎嘎——”

    海山的来箭有三枚撞上了林洋正面的雷网，湮灭。

    三枚分别向左右转弯，与箭镞上鲍里斯的诅咒一并射中了雷网根本无法覆盖周全的飞翼。

    鬼车有十八翼，总有翼会中箭。

    还有三枚射人的，被雷藏的魔剑和白晔的匕首分别挡开。

    鬼车嘶叫着、狂抖着下跌。车本体未受致命伤，只是鲍里斯的A级诅咒让鬼车痛苦不堪。

    众人在鬼车上跟着剧烈摇晃。陆澄一手拉着易安，一手拉着白猫。白晔拉着丁霞君。

    “轰！”鬼车沉重地砸在买卖城的穿城河南岸，十条街道的房屋尽数粉碎。

    “无人伤亡，算是平安降落。”

    林洋道，她已经尽可能保证冲击最小了。

    陆澄扫视这一带的碎砾，都是唐风四合院的瓦墙梁柱——如同预期，他们进入了唐人区。

    “轰！”

    穿城河同侧，不到一公里处的萨满区也响起了飞行物坠落的震动。

    敌人的双头鹰也跌下来了。

    ——但很快，敌方超凡人物就会向唐人区汇聚，他们“周知”鬼车的落点。

    “我们不要恋战，迅速靠近盛天魁商栈。”

    陆澄道。

    团队依照来前预案，分出四组：

    林洋驾B级狗怪开道穿梭，和骆掌柜同行，有他带路上盛天魁的大本营。

    雷藏、德西玛和丁博士殿后，阻击后方追兵。雷藏、德西玛主攻，丁博士用斯旺的土系炼金术进入石人的岩盾状态，并且炼成街垒障碍物。

    劳伦斯与白晔两个游侠溜边两翼；

    陆澄、顾易安、白猫、黑猫、格里夫居中，策应各个方向。顾易安豆子似撒开C级家宅保镖上的百只幻猫，充当各处耳目。

    乐师格里夫拉起提琴，驱散鬼车的A级诅咒。

    ——至少三天，鬼车无法飞行，鬼车逐渐从鸟怪的形态还原成巴士发动机大小的金属心脏，搁在白猫财主前进的手推车上。

    现在格里夫的驱散只是遏制鲍里斯的A级诅咒蔓延，保证陆澄这件道具不会废掉。

    狗怪发动“穿越角状时空”，带着林洋和骆掌柜瞬时掠过无数方方正正的唐风院子。

    “嗤。嗤。”

    暗夜里，陆澄的两侧响起了雨伞军刺挥刺之声。

    仿佛无形的蜂巢意志指挥着唐人区巡逻的雅嘎小队翻跃两翼的屋脊，向陆澄他们涌来。

    劳伦斯游走在屋脊线上，动作相比喀喇沁河时已经迟缓不少，单是应付一只C级雅嘎就吃力无比。与其说是杀敌主力，不如说是吸引敌人火力的诱饵。

    一个高桌之人，纸面上与鲍里斯媲美的A级调查员，正因为状态严重下滑，似乎人人能占他便宜，成了敌人的第一攻击目标。

    可实际上，雅嘎并没有占到劳伦斯半点便宜。他毫发无伤，雅嘎们纷纷从屋脊上栽倒。

    真正收拾它们的，是凭白烟罗隐身的白晔的孔雀、鹿鼎双匕首。

    “德西玛，你是背叛鲍里斯了吗？”

    尾后，恩维仍旧骑乘着单头鹰坐骑，追随恩维的还有八只稍弱的B级黑山羊——是从喀喇沁河撤回来的魔物——都踩踏着唐风屋舍从萨满区追上来。

    ——他已经周知到陆澄这边鬼车失灵，无法影响自己这边的单头鹰了，B级黑山羊也不必担心被鬼车叼走了。

    海山藏在一头B级黑山羊的树冠里，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偷袭露出破绽的敌人。他的箭壶里还剩下十只A级诅咒箭，这批鲍里斯制作的最后存货。这回不能挥霍，要精确狙杀陆澄和林洋之外的敌人目标。

    和天空上不同，唐人区鳞次栉比的房屋飞檐和新冒出来的土垒，到处遮挡视线，只好射视距内的三个目标。

    殿后的德西玛冷笑道，

    “黑豹也是白帝一族，陆澄如果归顺鲍里斯，我自然回归。否则，免谈。”

    黑山羊树冠上的海山暗想，鲍里斯领袖可杀她而不杀，那自己倒也不能真射杀她。

    那雷藏的剑术很好，一箭未必奏效，且省省。

    海山的目光瞥到了四米高石人状态的丁霞君，哼，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小卒。

    “咻！”

    海山一箭直取丁霞君的心口。

    “钉。”丁霞君挨了这箭，撞到屋舍上，连屋外墙一道压垮，埋进去。

    他的基岩铠甲太坚硬，只有小小一截箭头插入铠甲的表层，皮都没沾上，更不用说诅咒了。

    只是海山的熊神巨力让丁霞君稍微身体酸麻了一会。

    海山错愕，竟然没有一箭射死B级非暴力系。

    他没有朝丁霞君石头头盔补第二箭的机会。

    德西玛举起波纹双刀，无比敏捷地向海山蹿过去。

    恩维用一条新的C级鞭子卷向德西玛，驯服的鞭子也没有碰到这猫科动物。

    雷藏的魔剑点在了鞭子上，一抽削断，轮到恩维做他的对手。他没有遇到鲍里斯，还是有胆色和其他A级暴力系单挑的。

    穿越十数巷子，把无数雅嘎悉数抛后，林洋、骆掌柜和狗怪出现在一道六尺宽长巷上，长巷两侧都是火燎过的斑驳墙面，和脱漆不全的标语。

    ——这里就是盛天魁的商栈，被罗刹人和草原叛贼洗劫之后的景象。

    倒没有草原分裂时跑不走的伙计们的尸体——都扔城外天葬，喂秃鹫去了。

    汪掌柜的肉体滴下一滴泪——这是他和骆掌柜度过人生最意气风发年华的地方。饶是他这样奸恶之人也不禁感怀。竟然这一番是陆澄替盛天魁来要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林洋催狗怪翻过坍塌的商号外墙，跳进中央庭院的十围黑色怪松之处——这个陆澄在精神世界看过无数次的地方，就是唐人区的灵脉中心

    ——自然，现在黑色怪松上也有敌人把守。

    ——一只白色鼯鼠盘踞在黑松之冠。陆澄向林洋交代过，这是在幻海出现过的“比较之兽”，那个时候还是B级魔兽，但现在林洋想，已经达到了A级魔兽的程度。

    白色鼯鼠向着林洋众人吱吱叫唤，唤起了从人到狗各自的伤心失败之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