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的幻象走到卿云图书馆地下书库中央，手一挥，灵力之风卷开覆盖书柜的帷幄。

    ——一如既往，A级灵光物《灵光秘殿真形图录》仍旧安稳地沉眠于柜内。

    此书原本早已不存，人间只存在三个抄本，一存米旗国大博物馆，一存唐国北方的“玄都大学”。卿云图书馆保存的是第三个抄本，“乙抄本”。

    旧唐上古诸神与其眷族最后的真形记录于此书。过此以降，诸神便披上道貌岸然的皮肤，成为神州大地寺庙宫观之中平易近人的塑像。

    根据唐国和调查员协会之间的协定，这个A级“乙抄本”仍然登记于协会的收容物目录，但不入协会的收容所，而是由卿云图书馆代管。

    ——这自然是唐国的仁人志士与调查员协会坚持斗争之后的成果。

    柜子锁上的封皮叠着B级十万泉的蛇形符印。

    徐述之把开锁的钥匙递给陆澄道，“按照调查员协会和唐国的协议，你阅读A级品《灵光秘殿乙抄本》之事，我仍然需要向他们报备。”

    陆澄一笑——自己亮明白帝行走的身份，协会也只能忍气吞声。自己就是看了《乙抄本》，他们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好。我光明正大地读唐国书，没什么不可以见本球人的。”

    陆澄道。

    无论来者何人，B级蛇形封皮仍旧产生了敌对反应，幻化成群蛇，尽忠职守地袭击开锁的陆澄。

    但群蛇只是徒劳地穿过陆澄的身形。这只是他的幻象，群蛇扑风捉影而已。

    《乙抄本》落入陆澄之手。

    他向徐老点了下头，幻象随即化成风，风携带着《乙抄本》返回咖啡馆。

    林洋的幻象却暂时滞留在地下书库，她向徐述之嘲讽道，

    “徐述之，你满意了吗？

    ——陆澄终于按照你的意愿，成为了你们最得力的工具。”

    徐述之从容道，

    “我坦白，唐国需要你们的神秘力量护航。

    我一生为唐国利益行事，的确不赞同你们拥有如此耀眼的能力，却置身唐国之外。

    但是，你们已经加入唐国阵营，我就会发动我能掌握的所有唐国力量来维护你们。

    我相信，这也是陆澄自我的选择。

    你想把陆澄变成一个普通人，隐藏在一切超凡者的视线之外。

    可是你既不愿意改变他痴迷冒险的人格，又不愿意摧毁他刨根究底的头脑，他最终仍然要回到这里。

    ——哪怕陆澄没有丝毫超凡能力，只要一个陷入危难的女高中生上门求助，他也会接下死亡任务。钱只是表面原因，他的潜意识里享受冒险。

    ——既然做一个普通人也无法阻挡异常事件上门，那只有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存在，来谋求最大的安全。

    ——林洋，你也一样。

    仅仅靠对米旗国和协会的忠诚，林家洗不掉你们家族的海盗原罪，你也洗不掉‘红莲’后人的痕迹。”

    ——果然，普通人时，陆澄身为自有商铺的小业主竟然无法存活，全是徐述之暗中指示帮派捣乱；

    张筠亭当初找上凡人陆澄的店门求助，也必然出自徐述之的引导。

    徐述之身为当时的情报科大佬，全程掌握了“墙中鼠”案子的情况，却故意压下案子，任由事态扩大。

    他搜检过陆澄和客户的来往记录，从里面选择了张筠亭。她是墙中鼠事件的经历者，是清纯清白博人好感的女高中生，又是陆澄报纸小说的仰慕者

    ——陆澄是无法一个漂亮女孩子、受苦者、热心读者和有钱人四位一体的客户求助的。

    ——老匹夫，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歹意。林洋心道。

    她冷哼着，问徐述之另一件事道，

    “不光人才，一切组织的运作都需要资金。

    调查员协会有列强的会费，有三大帝王家族的财富支援。

    你们的‘天文研习社’找到金主了吗？”

    口头上不情愿，但事关家族生死存亡，林洋权衡利弊，已经切换到唐人调查员组织的领导位置，思考建设问题。

    徐述之望着林洋，笑而不语。

    林洋想，这老匹夫还化缘到自己头上了，这tm比封印一个陆澄的记忆费钱多了。

    “我会让南洋林家成立一个对口的基金会，秘密提供‘天文研习社’的启动资金，先投入三百万银元吧。”

    她道。

    林洋从来就不相信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支持，怎么能保障一个全新的调查员组织。谁想命运轮到自己这个扶弟魔来发这个疯了。

    陆澄讨伐培理成功后，获得的折山女修道院地契估值也就是一百万银元。

    幻海市每年的安保费用是一千万银元，含治安委员会、警务处、武装商团、幻海站诸项开支。林洋这就拿出幻海年安保费三分之一的数目。

    “——林家虽然富可敌国，所敌也不过是一个小国，能调动的资金只够‘研习社’开张的钱。研习社的长久运作，还需要另辟财源。”

    林洋接着道。“研习社”没有成果之前，她不能出更多的钱了，否则必招致林家的各位股东抵触。

    “有林家带头，唐国其他有势力人物的资金想必也会很快跟进。”

    徐老道。

    ……

    凌波咖啡店的二楼书房，陆澄本人把《灵光秘殿真形图录》“乙抄本”和书桌上的通天巫头骨并排放置。

    此书非一切人类精神所能承受，但陆澄有一座幻海城灵脉为依托，有二等公的神格，有五成眷族之体，如千古屹立的磐石，此书无法摧残陆澄之心神。

    陆澄小心翼翼翻过此书的二百张书页——

    经历了众多冒险，他已知道在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至高帝神共有七尊。《灵光秘殿》是旧唐古人所著，书分七卷，一卷叙一尊帝神及其眷属，详于影响旧唐最深的帝神与其眷属。

    也就是说，“青帝龙神”、“白帝虎神”最详细。

    乙抄本对应的二卷分别记录了这二尊帝神，从它们与眷族的真形、神能、沟通的仪式、到显圣的记录。

    上至帝神的化身帝君级神灵、其次王级神、再次公级神、更次侯级神、乃至夜游神级、差人级的存在都无不涵盖。

    陆澄从甬城张家的《缀白裘》里获得过和公爵级的馗神、青帝使者、济癫大师的沟通仪式，但与《乙抄本》的知识相比，也只是只鳞片爪。

    他还读到比自己这个白帝行走的上线少司命管辖的司命殿，更完整和壮观的神职列表。

    一共三百六十五种神职，数目繁多，品阶分明，涵盖了自然、实土、部族、行业、器物、概念各个领域。

    从此，灰猫判官那边有本升官谱，自己也有一本升官谱，休想蒙骗他；

    然后是历代与唐土中原为敌的边疆各部崇拜的“长生天佛母”，还有她的配偶帝神‘黄帝’；

    接着是曾经在上古与青帝、白帝大战的“赤帝”；

    而“黑帝暗魔”与“海主白鲸”两卷只有寥寥几个条目。它们经营的人间势力与唐土联系较弱，旧唐古人对它们的认知难免浅薄。

    ——任何一位帝神都试图掌握虚境的所有超凡力量。但它们受到其他帝神的竞争，在某些领域的能力异常繁盛，而在另一些领域则相对贫瘠。

    黄帝在“混沌”领域、

    长生天在“虚空”领域、

    海主在“斗争”领域、

    赤帝在“光明”领域、

    黑帝在“暗影”领域、

    青帝在“生命”领域、

    白帝在“死亡”领域，都有其他帝神难以企及的主导优势，这也是它们最核心的神职。

    但是其他帝神也能在它们最不擅长的领域获得一些神职，即便十分微小，也是伺机进取的立足点。

    陆澄把早年从卿云图书馆获得的那张《白帝殿》营造图纸，归并回“乙抄本”的“白帝卷”。

    “白帝卷”是陆澄决心彻底掌握的抄本部分，是他增长神秘知识的首要功课。

    掌握此卷，自己就掌握了如何做一个真正的虚境白帝公爵，不止是个人的实力，而且能召唤、统御、吸纳、转化一个虚境公爵麾下一切部属。

    他发现，即便在精神抗性上已经不存在问题，乙抄本也并非向每一个阅读者开放每一部分。

    如果一个阅读者和虚境本来没有联络，当他阅读时，必须首先选择书中的一位导引的誓约神灵。

    一旦缔结誓约，阅读者只能得到该神灵所属的那系帝神眷属的呼应。

    如果那位神灵格外自私，即便是本系神灵的其他眷属，阅读者也无法读取。

    ——曾经，末镇赵家那位获得《灵光秘殿》“血月主”书页的族长正是这种极端案例。

    ——一旦获与“血月主”结下誓约，其他部分对赵家族长就如同废纸，他是彻彻底底只属于“血月主”的人了，专精如何在人间制造血月主的恐怖国度了。

    而现在，陆澄早已经是白帝直系的猫眷行走。他可以无障碍地阅读白帝卷的任何一个部分，并且和白帝卷记载的任何一尊神灵呼应。

    但对于乙抄本的其他六卷，他也只能阅读，无法得到呼应。

    不过，“青帝卷”可以交给青帝直系眷族林洋读取，读完分享。

    ——此时，林洋的幻象已经在卿云图书馆消散，她的心神返回咖啡馆。陆澄裁开“青帝卷”的部分，交给自己姐姐。

    为了陆澄的安全和他还没有兑现的那个香火，林洋已经替他买单了三百万银元，就毫不客气地收下陆澄的礼物。

    其他帝神的卷目再说，但对“长生天”那卷，陆澄倒有另辟蹊径的方法可以试试

    ——他的一手摩挲着通天巫的角兽头骨上，一手重新翻阅起《长生天卷》。

    “通天巫”桥梁是长生天与人类的桥梁，那么“通天巫”的头骨能否成为陆澄与《长生天卷》沟通的桥梁呢？

    ——本来寂然的长生天卷和头骨都起了反应。

    那书页在陆澄的精神世界里活化。

    精神世界，戴着通天巫角兽面具的陆澄进入了一座汪洋般广袤的黑魆魆的森林。

    他看到无数同样戴着角兽头骨的萨满也在这片森林里出没——角有曲直大小之分，类有鹿、羊角、牛、犀之别——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他们存在的年代。

    接着，陆澄还观察到森林里的每一株树都是怪异的生命，在蛇鳞般的树皮上每株树都雕刻着或者生长着古怪的脸。

    陆澄加入萨满的行列，逐渐汇入林中一处空地，也学着其他萨满的样子，环绕一座各种虚境和实境存在的骷髅头聚成的骨塔而坐。

    在骨塔的基座下还有堆积如沙的各种爬虫皮、昆虫蜕壳。

    然后，有温柔美妙的声音从那古塔里传来。

    不止那些角兽面具的萨满侧耳倾听，所有长怪脸的怪树也都摇展枝条，仿佛是天线在接受信息。

    “通天巫，这是你的新转世体吗？”

    忽然，那声音问精神世界的陆澄。

    紧跟着，其他萨满和怪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陆澄的面具上

    ——陆澄并不是宇宙中心，并不是所有萨满和怪树都关心他。但是关心陆澄的那些存在，陆澄难分敌友，也够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了。

    陆澄不吭声。

    一旦不妙，外部世界的陆澄随时准备把手撤开通天巫的头骨，从这长生天眷属的集会里遁逃跑路。

    “这的确是通天巫的第三十世转生体。

    ——新通天巫——这是长生天佛母的化身——‘度母’。”

    这个时候，陆澄听到一个熟悉的冰冷声音，他心里却像开了太阳。

    解围的是一个戴着雪域牦牛头骨面具的萨满。

    ——细看牦牛面具下是一个白海螺般的骷髅躯壳，这个解围的萨满旁边也还坐着一位身材较纤细，同样戴着牦牛面具的雌骷髅。

    ——是怙主夫妇！看来怙主已经向长生天奉还九旄大纛，驱散了黑泥。

    那虚空骨塔里的声音不再计较陆澄的身份，

    “每一代通天巫的习气不同。第三十世通天巫，你依旧可以聆听‘度母’的讲法。”

    陆澄轻舒了一口气，施礼合十，然后手迅速挪开通天巫的头骨，遁离回外部世界——不知道可以冒充通天巫到什么时候，但至少自己可以得到一个窥视“长生天”系眷属的管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老巢的他已经暂时稳住了协会，拉拢到了徐述之和那个“天文研习社”。

    接下来，就是提升自己和队友的实力，壮大团体的势力，直到可以北上面对“镇海站”和“秀帅”，夺取“封神计划”的那一天。

    这个阶段并非能巧取豪夺，一蹴而就，陆澄预计筹备半年以上。

    他走出了书房，向队友们道，

    “从明天起，大家该卖咖啡去卖咖啡，该上学去上学，该搞科研去搞科研。

    只要在幻海，没有人会欺负你们。”

    ——包括丁霞君，哪怕他摆明了是陆澄的人，幻海站有谁敢动他？

    甚至丁霞君因为和陆澄的密切关系，他还是协会不得不依赖的与陆澄沟通的管道。

    “那老板，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到幻海外面实习呢？

    ——我不是说去玄都，而是我们幻海周围的地方。

    ——要知道，这三个月，有黄猫城隍帮助，幻海的异常事件都被我和周绵解决完了，这里好无聊，特别没劲。”

    张筠亭问。

    “小张同学，安心念大学。你才大学一年级，是打基本功的时候，别整天想外出郊游

    ——你的《旧唐全书总目提要》学得怎么样了？唐国的各类文物搞明白哪一种了？”

    顾易安有些埋怨这个闲不住的小姑娘。

    不过，陆澄想，外出郊游，倒也是接下来自己要完成的一个小目标。

    ——他在确保自身和队友在幻海的安全之后，的确要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

    玄都可以准备停当才去，但有几件事非要在去玄都之前，由自己亲自出幻海办不可。

    ——徐述之说的那个“天文研习社”，就非要自己牵头，在江南金陵的鸡鸣山天文台召开第一届会议不可。

    ——还有向并州的盛天魁送还临死就义的汪掌柜的骨灰，向龙虎山交还天师一脉的印可，顺便笼络这两脉人物也加入“天文研习社”。

    但在外出幻海之前，陆澄必须要搞定一件事。

    “丁博士，我等你的新款鸡尾酒。如果有虚境药材要获取，我就去虚境购买。”

    陆澄道。

    ——他得让自己和林洋有再次可逆化变身的能力。

    ——在幻海他们强得不必变身，出了幻海就不同了。这个致命的软肋不解决，敌人仍然有把他们两个临界点的眷族永远送入虚境，彻底中断他们事业的可能。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