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恕我直言，三少爷他不是习武的材料，与其受这份苦，不如让他跟几位掌柜学习经商之道……”

    “结果还是这样么，哎，我们杨家到底受了什么诅咒？族中小辈的资源远比城中一些小家族的强，甚至还专门开设了武堂，从外面请来武师，但一位成材的都没有。”

    “天命难违，易儿尽力了，如冯老所言，我们杨家的长处在于经商，等易儿的伤好了后，就让他跟随城中几位掌柜从最基础的开始学习吧。”

    “可这个世界，终究是以武为尊，空有钱财，懂得经营，最终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了！练武，固然重要，但也得讲资质，我们杨家没有这个命，让他锦衣玉食，平凡地过一生有什么不好？等易儿年纪大一些，再说个媒。沐家那丫头就很不错，就是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能从瑶州回来，看不看得上咱们家……”

    ……

    房门口，三人正在轻声低语着。

    但谈论到激动处，江蓉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一些。

    他们全然不知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杨易已经清醒。

    杨易双眼恍惚地望着床帐。

    浑身是伤，几处缠着纱布。

    即便是安静躺着，伤口也隐隐作痛。

    这些伤是经过冯潜特训留下的。

    也正因如此，他被冯潜断定，不是习武的材料。

    终其一生，大概率也只能在锻体层次徘徊。

    可以说杨家大部分子弟都是这样的资质。

    身为族长之子的杨易，也没能逃脱这个宿命。

    “这是在寒鸟图腾创造的幻境里？”

    所谓幻境，是潜意识拼接而成的世界，或真实存在，或虚幻臆想。

    当然也可能是二者杂糅。

    眼前发生的一切，杨易很熟悉，是真实存在的。

    按照原本的发展，接下来他就要因为习武的事和家里闹僵，然后独自一人去栖霞宗求学。

    杨易突发奇想，如果我不按照老路走，会怎么样？

    在幻境中，属性面板也会觉醒吗？

    如果没有面板的存在，他两年后大概率还是杂役弟子，然后狼狈回家。

    如果属性面板觉醒了，那即便待在家里，修为也可以一日千里。

    “反正都是幻境，不如看一看不一样的选择？”

    躺在床上的杨易突然起了玩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进入幻境，还是泥丸神炼术为他护住了神识，他的意识空前清晰。

    一个月后，杨易的伤养好了，他没有固执地想要继续练武，而是听从了江蓉的安排，跟随杨家几位掌柜学习经商之道。

    三年后，杨易凭借着前世的经验，成功当上大掌柜，在族中声望颇高，甚至盖过了自己的大哥杨儒。

    围绕着两人的杨家家主之位的争夺也逐渐拉开序幕。

    而这个时候，杨易的金手指还没有觉醒。

    不过在这三年，尽管期间经历了很多有血有肉的故事，他始终记得这里是幻境。

    又是过去一年。

    杨易成功挤掉自己的大哥，成为杨家下一任的掌舵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赖兆跟现实世界一样有所行动了，但不一样的是，幻境中的杨易，并没有继续修炼，修为堪堪突破炼骨境。

    面对着赖兆的咄咄逼人，杨家只能屈服，随后整个白沙城也都落入了赖兆手中。

    有趣的是，沐烟景搬来了丹谷的师姐妹，差点当了救世主。

    但最终还是因为实力问题，铩羽而归。

    杨易与她在这段时间共过患难，两家仓皇逃出青州后，他们便在两家人的祝福声中喜结连理。

    婚后的生活同样时光飞逝。

    沐烟景生下一个女儿，便匆匆离去，离开时还说着什么天灾即将要来临，她要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杨易苦笑，无力阻止，反正是幻境，也就随她去了。

    这个时候，杨家已经在皇都站稳脚跟，武者保险业务开展颇为顺利，他还和皇室的几位成员成功搭上线。

    可以说即便没有武力，杨易的生活也超越了绝大多数人。

    年仅二十五，就已经过上了富贵安逸的退休生活。

    但，时间线进展到这里，世间的万物就像被神之手拨动了指针一般，快速流转。

    直至最后，杨易也不知道天灾有没有降临，意识就陷入了混沌之中。

    不知过去多久。

    杨易再度清醒，耳边同样是杨永宁、江蓉和冯潜的低语声。

    自己还是受伤躺在床上。

    一切又回归到了远点。

    杨易觉得有趣，之前阮白藏和他说，寒鸟图腾的幻境容易让人迷失。

    他还以为幻境中会有什么特殊的布置，没想到只是一圈又一圈的轮回……

    经历过平凡的一生，经历过面对赖兆时的无力，这一次杨易选择了继续去栖霞宗练武。

    但遗憾的是，金手指还是没触发。

    杨易在杂役弟子摸爬滚打了两年，随后，在一定先知意识的帮助下，侥幸晋升外门。

    之后的修炼波澜不惊。

    杨易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考虑到这里是幻境，索性就玩一票大的，直接写信回家，用金钱为修行开路。

    他的这一行为自然引来了一系列危险和麻烦。

    不过这里毕竟是幻境，杨易彻底放开了，开始钻营起心思。

    和徐孟华打好关系，随后以此为跳板，给鲁奇留下好印象，为将来进入勤山院做准备。

    杨易知道庄呈露是宗主的义女，擅长丹道，于是开始献殷勤，希望借助后者的力量，突破入劲。

    这一过程凶险万分，庄呈露的追求者众多，他险些挤得头破血流。

    幸好有好几辈子的阅历，和寻常人几辈子都花不完金钱开道，才最终杀出，成为了庄呈露身边最亲密的人。

    没办法，没有属性面板，阅历和金钱就是他所能依靠的全部了。

    为了往上爬，吃软饭并不寒碜。

    最终，他花了五年时间，从炼血突破到了旋力境，成功加入勤山院！

    而与现实不同的是，这次幻境中的栖霞宗没有遭遇掌院背叛，虽有一些小风波，但这些和一名小弟子是无关的。

    杨易突破旋力境后，也算在栖霞宗站稳了脚，渐渐地，也更大胆了，他盯上了宗主闭关的密室，以及密室后面青冥宗的遗迹。

    这自然危险，但这里是幻境，杨易很想知道，他在幻境中打开密室，究竟会发生什么。

    曾经发生过的事再发生一遍？还是会有别的收获？

    一些细节即便曾经见过，但由于不起眼，很可能就潜藏在了记忆深处。

    这里的幻境并非无迹可寻，说不定就能呈现出当初所遗漏的情报。

    杨易并不知道幻境要持续多久，但既然来了，就好好体悟一番。

    他隐隐觉得，阮家先祖给寒鸟图腾留下这样一个设定，并非只是考验族内后辈的意志力这么简单。

    但要想靠近宗主闭关的密室，杨易必须还得懂得阵法才行，他虽然继承了小衍息术关于阵法的诸多感悟，但碍于本身资质太差，这些感悟无法落到实处。

    考虑到实际情况，他只能放弃独自一人进入密室空间的想法，转而去找庄呈露搭档。

    两人成功开启星门，进入青冥宗遗迹。

    杨易开始搜寻起机缘来，得了几种洗筋伐髓的宝物，同时在圣山脚下的月牙湖旁留下文字，提醒后来人不要轻易深入。

    他还找到了连月英的残念，想通过她之口，探听到青冥宗主宗的位置。

    但可惜，现在中不知道的事，也无法从这里得到答案。

    杨易感觉自己像是被某人惊醒了一般，等意识再度沉浸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栖霞宗。

    经过这件事，庄呈露对杨易刮目相看，同时也对他起疑。

    很快青冥宗遗迹的事就被大长老等宗门高层知晓。

    不过庄呈露并没有选择把杨易的名字说出来，因为经过这些年的相处，她已经有些倾心了。

    对此杨易也有些无奈，果然在自己的幻境中，自己就是主角啊。

    他非但没有因为遗迹的事受罚，反而从庄呈露那得到了一份宗门奖励。

    当杨易拿到这个奖励时，他有一丝明悟。

    当初林炎发现断崖下魔气泄露，宗门也给了他一份奖励。

    难道是同一份？

    杨易很想知道这个奖励是什么，但幻境很快又跳过了这一段。

    他只感觉，林炎死后一道念想还游离在世间，可能就跟这份奖励有关。

    这应该是属于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了，杨易以前没有将其联系在一起，现在重温，很自然就有了这个猜测。

    不过，究竟是什么宝物，可以让一个锻体层次的武者死后保留有念想？即便真的存在这样的宝物，宗门也不该随意奖励出去吧。

    杨易不知其中缘由，可能是宗门的一些管事不识货，将宝贝当成了寻常奖励给了林炎，也可能是林炎的体质本身特殊。

    杨易不去纠结这些，他继续沉浸在幻境中，这一世很快过完，时间又回到了起点。

    经历过两次轮回，杨易的眼神多了一丝疲惫。

    尽管他知道，外界的时间可能并没有过去多久，但他在幻境中，是真真切切感觉经历了两次人生。

    “传承还没好么？”

    这一次，杨易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选择超脱认知太多的事，比如既不留下学习经商，也不去栖霞宗拜师学艺，幻境大概率不能提供太多有用的信息。

    出来的内容很可能是脑内臆想出来的产物。

    杨易不想像做梦一样天马行空。

    这道幻境的存在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他或许在指引着什么……

    杨易继续养伤，然后回到栖霞宗拜师学艺。

    这一次他跟现实一样规矩，哪怕没有觉醒属性面板，也不做出挑的举动。

    结果两年后，因资质太差成功被赶出宗门。

    离开宗门后，杨易也没有回白沙城，而是在柳溪镇定居下来，做着一些小生意。

    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被新搬迁来的林家看中，隐瞒身份当了上门女婿。

    而这次的幻境，栖霞宗遭受到了朱重海的背叛，杨易为了躲避祸乱，带着林茵茵逃往雷州，结果中途遇上劫匪，双双殒命，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时间第四次回归起点。

    杨易有点麻木了，尽管他清晰地记着，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但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

    他的思绪非常乱，之后的人生，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连家族生意都不想接管，安安心心当了个天天锦衣玉食的废物……

    之后又经历了几次人生，结局有好有差，不过没有觉醒属性面板，让他的上限一眼可以望到头。

    而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轮回后，情况终于有所不同，杨易觉醒了属性面板，并且沿着现实的轨迹，重新过了一遍人生。

    这一次，他没有在灵泉山被庄呈露用假草药骗钱。

    这一次，他在武学作恶后亲自擦屁股，给师兄弟们送上慰问。

    这一次，他提前粉碎朱重海的阴谋，成为了拯救宗门的大英雄。

    杨易在落霞群山中安静修炼，默默采集灵蕴。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眼前的景色变化，唯心不变。

    顺利突破化念后，杨易回到了白沙城，处处得先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赖兆赶走。

    这之后，他和阮白藏结伴进入青冥宗遗迹，提前阻止焦胜新等人破坏湖下的囚魔封印。

    和连月英畅谈，打开星门，带她回栖霞宗和断崖下的魔主相见。

    虽然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但两人时隔千年的重逢，倒也感人。

    这之后，杨易在断崖上方，问了大长老同样的问题。

    随后带着连月英的念珠前往瑶州。

    杨易在密林中直接杀了张小虎。

    在鹏岳城触发了游灵之术的反馈，全城陷入恐慌。

    前世有过经历，所以杨易对这些都没兴趣，像是走马观花一样，继续前进。

    时间像是受到他的影响，开始加速。

    为解丹谷之围，杨易提前就位，在半道就截杀了申屠耀。

    也去探寻过丹谷太上长老写信背后的原因。

    七年后的某天，真的是属于开启转轮之镜的天时？

    那人和是谁？

    谁来施展占卜之术？

    我又能在占卜中看到什么？

    杨易越是想深入探究，有关于此的记忆就越模糊，对此他已经见怪不怪。

    眼前的画面快速地翻飞，他来到崖庄拜见了匡德里，没有任何犹豫，将血饮分光剑留在了这里修复。

    一扭头，杨易就去找夏万程索要沧月刀。

    杨易躲避东莱宫的追击，成功登上前往大风王朝的船。

    一切如梦如幻。

    在大风王朝，他同样潜入了蔡家的封印阵法之下闭关。

    也记起了补缺连月英念珠的方法：

    武者施展而出的念力会长存于天地，只是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仿佛存在于另外一个位面。

    唯有造化境强者能够将这些散落的念力牵引。

    哪怕连月英生活的时代在遥远的过去，但说不定这世间还有她所留存下来的念力呢？

    一想到这，杨易突然多了一个疑问，世上强者这么多，就连上千年前的连月英都有可能有游离的念力长存至今，会不会有一天，这个世界被这些残念撑满？

    轰！

    像是茅塞顿开，当杨易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瞬间就清明了许多。

    武者无时无刻都在释放念力，而念力是武者意识的延伸……

    以这个逻辑下去，那世间各处都不该是平静的！

    如果平静，那也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念力长存，总有一日会满溢，而这些念力又带有强烈的个人烙印，满溢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

    或许，会出现足以席卷整片大陆的念力风暴？

    也就是，天灾？！

    杨易感觉有点对上了。

    但如果这就是天灾的来源，那不得不说，人类有点作茧自缚的味道。

    为了挣脱束缚，掌控命运而不断变强，但在变强过程中，长存下来的念力会成为隐患，加剧天灾的降临……

    一遍又一遍经历过往让杨易对时间有了新的认识。

    其实这些游离于世间的念力也并非只有造化境强者能感受到，只要你的实力够强，短时间内完成突破，就能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那一道道残念会给你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仿佛这件事之前发生过。

    这件事之前的确发生过，否则也不会有念力残留。

    但如果突破速度太慢，纯粹依靠时间推进，那即便是全念通神境，对周围存在的残念也不会敏感，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或许，这个世界并非是残缺了某物，而是积攒了多到消散不掉的残念！

    如果硬要说残缺了，那在这一次次残念引发的天灾下，残缺的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世界在永无止境地轮回！

    而且这种轮回并非是简单的重启。

    而是会在一道道带有强烈个人精神烙印的残念作用下，让世界回归到原点。

    杨易留下的残念，记得白沙城的大致轮廓，也记得栖霞宗的每一处景象。

    他见过落霞群山的寂静深夜，也见过出海时的雾霭清晨。

    他杀过很多人，每个人的长相历历在目。

    也猎过妖兽，摧毁过不计其数的山川、树林、岩石……

    这些都是残念中潜移默化记录下的信息。

    如果杨易的精神烙印足够强，又有一定的机缘巧合，那天灾之后的世界，这一幕幕将会出现……

    出现一样的城池，一样的景色，甚至是长得相像的人。

    难怪青冥宗总会重建，有些事物哪怕消失过，也会在强大的念想中重生。

    就跟杨易现在所处的幻境一样，或真实，或虚幻，或二者杂糅。

    世界一次次覆灭，一次次重生，轮回之中，有的元素念想不够强大，被替换掉了，有的却能长存。

    它们不断排列组合，形成新世界。

    但不管世界如何新，都永远抹除不掉前人的烙印。

    这是念力的创造性，也是念力的记忆性。

    他能创造万物，也能记住万物，不知不觉间，束缚着整个世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