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张珏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那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何止是后悔，简直就是后悔！

    连肠子悔青了的那种。

    经过长达一周的审查之后，site14站点终于恢复正常运作，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回到了工作岗位。

    对张珏和杨雪两人的表彰，也被提上了日程。

    由于入侵事件牺牲了不少人，表彰大会也一切从简。

    在几个站点骨干的见证下，乐山给张珏和杨雪一人颁发了一面锦旗。

    还真他|妈只有一面锦旗？

    张珏当时就想破口大骂。

    然而乐山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由此反应，笑道：“张顾问，原本基金会是打算给二位每人500万元奖励的，但是，你都把它们捐出去了。”

    啥玩意儿？！

    自己把钱捐出去了？！

    张珏愣在当场。

    他竟然把自己的钱捐出去了……

    500万……

    两辈子加起来，张珏还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心眼的事。

    难怪乐山当时没有阻止他，这个老小子，坏得很！

    难得看到张珏吃瘪，杨雪掩唇而笑。

    丝毫没有将张珏把她的钱也捐出去当回事。

    对她来说，钱和人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张顾问，我们合个影吧。”已经正式接任站长的黄兴文说道。

    张珏叹了口气，手里拿着锦旗，露出了有史以来最难看的笑容。

    ……

    审查完成，表彰大会完毕，乐山所代表的基金会总部的稽查小组还剩最后一项任务——将原site14站点站长杨文柏进行记忆删除以及覆盖。

    等执行完毕后，他将忘记自己是曾经是一个SCP基金会站点站长，忘记这里的一切，他会认为自己是为国家做神秘工作后退休的老干部。

    站长办公室内，杨文柏用粗糙的手摩挲着他那已经十分老旧办公桌，眼中闪过丝丝不舍。

    张珏、杨雪、乐山三人站在门口。

    看着老人家微微佝偻的身躯，杨雪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张珏搂过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乐先生。”杨文柏忽然说道，“我能和他们两人说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乐山点点头，“今天晚上我们会离开这里，在这之前把程序走完就没问题。”

    说完，乐山向张珏点头致意，然后离开了办公室，留给他们三人谈话的空间。

    “叔叔——”乐山走后，杨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

    自杨文松失踪后，杨文柏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杨文柏拉住她的手，笑着摇头：“不用这么伤心，我又不是怎么了，我就是有点舍不得这里而已。”

    他们叔侄情深，张珏不由叹了口气。

    让一个人奉献，其实不难，难的是奉献一辈子。

    让一个人奉献一辈子，其实也不难，难的是他的奉献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们所知晓，

    所有在基金会工作的人，大抵如此。

    他们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但很有可能因为一个失误，就葬送了一生。

    杨文柏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雪哭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正常，她看了看自己的叔叔，欲言又止。

    杨文柏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等记忆被覆盖，你便是问，我也回答不了你了。”

    杨雪嗯了声，鼓起勇气道：“叔叔，你能告诉我，父亲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杨文柏点点头：“我猜到你想问这件事，之前你一直认为你还小，我不告诉你，是想要保护你，但现在看来，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就算告诉你，也无妨。”

    杨文柏拉着杨雪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点着。

    张珏这才知道，他竟然是会抽烟的。

    杨雪看着自己的叔叔，并未催促他。

    许久之后，杨文柏略带沙哑的声音才响起。

    “我和你父亲是同时加入基金会的，但我们的性格不同，也早就了我们不同的命运。”

    “我喜欢跟人打交道，他则沉默寡言，喜欢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研究。”

    “没过几年，我升为了主管，而他，也成为了站点里最年轻的高级研究员——当时，他比你还小一岁。”

    “很快，基金会总部发现了他的才能，越来越多的项目开始入驻site14站点，无论多么困难，他都能将之收容，整个B6层的设计，预留的密道，还有极端保险措施，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site14站点已经没什么项目能难倒他，于是许多其他站点的人慕名而来，请求他的帮助，对于这些事情，总部也是默许的态度。”

    “最后，有个女人找到他——当时我的级别还不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只知道是一个女人。”

    “第二天，他来向我道别，将你托付给了我。”

    “现在想来，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意识到，此行将会非常危险，很有可能……回不来。”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三年时间过去，他杳无音讯，我打电话向总部询问情况。”

    “然后，最令人感到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说到这里，杨文柏忽然停下了叙述，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烟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着。

    正常人是不需要一次性摄入这么多尼古丁的，解释只有一个，他现在非常紧张。

    张珏不禁有些好奇。

    作为SCP站点的站长，杨文柏什么恐怖的项目没见过，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在这么多年后，依然能让一向沉稳的他如此失态。

    烟很快抽完，杨文柏用力将烟蒂怼在烟灰缸里。

    张珏看到，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看他这样，杨雪非常自责：“叔叔，要不你还是——”

    “不。”杨文柏制止了她，“让我说完。”

    杨文柏执意要说下去，杨雪也没办法，她望向张珏。

    张珏耸了耸肩，老头子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大半辈子，如果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就再没有勇气和机会说了。

    只见杨文柏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当时我已经是站点的副站长，可以直接与总部的工作人员通话，我向他们询问你父亲的情况，可得到的答案却是——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