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布尔沃即将沉沉入睡之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谁敲响了。

    “咚咚……”

    这轻轻的两叩，就像是一直敲进了自己心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为之震动。

    沙发上，他倏然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恍惚间让人几乎快要以为刚才听见的响动只是错觉。

    但他很清楚地明白，不是。

    这一段沉默，只是来者出于礼貌地等待着自己做出反应。

    他并没有让不速之客等待很长时间。

    虽然房门是从内反锁的，他仍然很自然地答复道：“请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片比夜色更深重的阴影，从门口的缝隙中涌入。

    然后，一道人影从阴影中迈出。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布尔沃依旧对如此莫测的魔法术式感到惊惧。

    ——自己，竟然连对方的魔法属性都查探不出来。

    这一秒，他的脑海中蓦然出现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

    似乎看上去，和暗之魔法有些相像……

    “艾柯丝小姐，幸会。”

    出于对强者的尊敬，他站了起来。

    维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间办公室内的景象。

    桌柜存放的东西并不多，陈设也全都比城卫队总部大楼要低几个档次，有种刚从仓库里翻出来不久的陈旧感觉。

    他清咳两声，“不要称呼我为‘小姐’，直接称呼我‘阁下’就好了。”

    布尔沃对他的要求感到不解。

    不过，强者有些独特的怪癖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改口了。

    “艾柯丝阁下，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自上回匆匆一别之后，他没有再收到任何有关于艾柯丝的报告。

    这么大一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很怀疑艾柯丝小姐是否遮掩了自己的真实容貌，长期隐匿在王都中。

    否则，拥有如此美貌以及实力的人，在外界不可能连一点踪迹都找不出来。

    维恩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他大大咧咧地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将一腿搭在另一腿上，并很随意地招呼道：“还站着做什么？坐啊。”

    反倒像是他在招待客人一样。

    布尔沃浑身紧绷，神色警惕，看起来抱有很大的戒心。

    但在艾柯丝尚且还算友善的举动下，他也渐渐放下了戒备之色。

    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将这样的人推到对立面去。

    “听说布尔沃大人，最近正准备有大动作了？”艾柯丝问。

    布尔沃心神一凝。

    ——自己之前明明没有外泄，她为什么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了？！

    此时距离自己解散会议，也不过只有短短一小会而已。

    难道是因为她和国王陛下……

    不、不可能。

    如果是自己猜想中那样的话，恐怕当初在发现自己和诺曼时，就可以将他们这些叛贼当场处决。

    看到他瞳孔一聚、目光闪烁的样子，维恩就知道他大概在脑补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但他无意解释，只是稍一点明，就将话题引到了别的方向。

    “对诺曼·莱尔德的调查进行到哪一步了？”

    听到他忽然提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布尔沃有些意外。

    但他还是坦白道：“诺曼他们已经离开了王都，现在追查的线索全部中断，相信很快联合调查队就要结案了。”

    从不同部门抽调出的人手，也不可能一直耗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像这样不了了之的案件其实有不少，到最后无非也就是让档案室的卷宗变得更厚一点罢了。

    维恩沉吟一会儿，问道：“据他所言，他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复仇而已，难道他就没有想要复国的想法吗？”

    如今米利斯坦公国的故地，已经变成了反叛军的大本营。

    可是，反叛军中的派系却并不止是米利斯坦公国的遗民，仔细分析下来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们的人员构成十分混乱。

    其中有对贵族制度不满的恩洛斯人，有从境外招揽过来的流亡人士，甚至还有一些路匪豪强。

    能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大概也就只有共同反抗圣恩洛斯王国的残暴统治这一点了。

    目前，圣恩洛斯王国依旧强大，所以很大程度上掩盖了他们自身的不足。

    在一个强大的外部敌人的压力下，内部的所有异见都要为【安全】这一生存前提让路。

    但是在那之后呢？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主张。

    对诺曼·莱尔德来说，若想要恢复莱尔德家族的荣耀，还有比重新建国更加吸引人的诱饵么？

    是的——

    这是个诱饵。

    将他与反叛军其他势力切分开来的诱饵。

    为了能给平民提供发展机会，维恩可以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是，他绝不会放任与温彻家族有着血海深仇的莱尔德家族继续搅风搅雨。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凭心而论，如果换做自己是诺曼·莱尔德，遇上了温彻家族的人绝对有一个杀一个。

    可是他是维恩。

    如果有谁要杀克莉丝的话，那自己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理解归理解，怜悯归怜悯，但他绝不会因为这些恻隐之心，而去伤害自己的家人。

    闻言，布尔沃微微一怔。

    “他并没有说过希望重新建国。在这一点上，我相信他。”

    维恩淡淡地笑了。

    看样子，布尔沃和诺曼的私交比想象中更亲密呢。

    只是，“相信”这样笼统的话语，可以说服你自己，却说服不了别人呐，布尔沃大人。

    他不再多言。

    倘若将来能化解这一段仇怨的话，那自然是万事大吉。

    但要是不肯放下仇怨……

    那也只好请他们接受来自主角团的制裁了。

    说起米利斯坦公国，布尔沃眼神微黯。

    “其实，莱尔德大公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感叹道，“如果他还在位的话，西南行省现在的生活一定会好很多倍。”

    维恩嗤笑道：“他不是在雾月之战中身亡了吗？你又没有和他见过面。从传闻中认识一个人可不是好习惯。”

    然而，布尔沃却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件即使是他也对此感到极其震惊的秘辛。

    “——在三十五年前，莱尔德大公曾经隐瞒身份在清溪学园就读过，与乔治一世称得上是同窗好友。”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叫做门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