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泷野又打开了教室里的灯。

    明亮的日光灯管纵横排列，一下子照亮了鬼屋的里里外外。

    “谁在里面？”

    他站在教室后门，看着通向出口的唯一通道。

    那声嬉笑模糊不清，如果不是确实看见了天花板上那团突然亮起的白光，他都要以为是自己心里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了。

    咣、咣、咣——

    泷野在后门拍了几下，再次发问：“还有人在里面吗？”

    里面又没有任何回应了。

    “我关门了——”

    又等待了大半分钟，他再次关掉所有的灯。

    没过几秒，黑暗中又亮起了一团白光，照亮了教室天花板的一角。

    “嘻嘻。”

    “……”

    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泷野，立即确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只是隔着层层叠叠的复合板材，他也无法分辨光源的具体位置，更别说根据那飘忽和渗人的笑声来定位了。

    沉默了几秒，泷野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将门重重地带上了。

    咣！

    “诶？”

    寂静的黑暗里，传来一声脱口而出的意料不及，低声且短促，又复归寂静。

    过了一小会儿，天花板上的光团忽然变得黯淡了一些，接着开始移动。

    起初，脚步声并不明显。

    但只过了十几秒，寂静且黑暗的教室里，回荡起了越来越急促的奔走声响。

    天花板上的光团一晃一晃的，无意间显露出光源的移动轨迹——是朝着出口来的。

    “哈……”

    没过一会儿，急促的呼吸声也变得和脚步声一样明显；

    忽明忽暗，不断摇晃，也能见到照在地上的光了。

    “……”

    恶作剧者越来越接近，关了灯和门，但仍留在教室里的泷野，屏气凝神，在黑暗的通道出口耐心等待着。

    然而下一刻，脚步声忽然停下，呼吸声也随之消失。

    接着，灯光也灭了。

    “……”

    暴露了？

    他怔了怔，没有一点迟疑，立即打开手机的照明灯，一头钻进通道里。

    从出口往回走，两侧封闭的狭窄通道里，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没有任何分支岔路，之后才是四通八达的迷宫；

    泷野追进去，途中没听见一点声音，也没再见到光照亮起，但一直走到教室中间的位置，都没有发现任何身影。

    “……”

    他喘着气，环顾着前后左右的黑暗。

    消失了？

    啪嗒。

    身后的通道里忽然传来一点动静，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泷野立即回头，奔向自己不久前才经过的地方，很快就发现了异响的来源。

    ——一截还在摇晃的石膏断手。

    大拇指的部分已经摔断了，沾着红色颜料的指节飞到了一旁，地上还有一些细碎的白色残渣。

    他举起手机，前后看了看，除了盖着白布、由几张课桌拼接而成的手术台，什么也没有。

    走到手术台旁，他掀起遮盖的白布，底下的人体模型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果然不在这里……

    泷野摇了摇头，放下白布，同时也在考虑着要不要继续陪对方玩下去。

    学园祭结束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小时。而他之后除了要去千代那里吃晚饭，也没有其他安排。

    采购并处理食材，再做成寿喜锅，开饭的时间应该和往常一样，在六点左右。

    ——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多小时的闲暇。

    “我回去了。”

    泷野忽然自顾自地说了一声，接着便转身朝后门的出口走去。

    吱呀——

    啪嗒。

    “……”

    泷野怔了一下，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教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被关在教室里了？

    ......

    没有反应。

    等待了足足五分钟，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就和她躲在里面的那个时候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越水打算再等待几分钟，却注意到走廊的另一边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已经是放学后师生散尽的时间，她不想被别人发现，又悄悄打开教室后门，钻了进去。

    “唔……”

    匆忙之间来不及打开手机，她关上门，刚转过身就在黑暗里撞到了什么。

    冷冰冰的，至少不是人的身体。

    “……”

    她打开手机，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体模型，忍不住笑了一声。

    已经发现是她了吗？

    面对泷野的无声回应，越水正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时，外面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咦，教室的后门没有上锁？”

    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二年A班的另外一位执行委员，名为千菅隆世的男生。

    “……”

    糟糕了。

    越水立即犹豫起来。

    要趁还没被锁在教室里的时候，赶紧跳出来表示自己的存在吗？

    但和老师一起被锁在这里，一起度过接下来的一夜，似乎也不错……

    只是忙碌了一下午，她的肚子已经快饿扁了。如果放弃这次吃晚饭的机会，意味着她还要忍耐至少十二个小时的饥饿。

    好难抉择啊……可以吃老师吗？

    思绪万千，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越水很快做出了决定。

    独处一夜固然美妙，挨饿也无妨，但她不想让自己喜欢的男人也跟着一起忍受饥饿。

    “里面不会还有人吧？”

    忽然响起的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准备开门的动作。

    诶……

    外面不止一个人吗？

    越水怔了怔，也想不起随后响起的女声身份是谁。

    似乎不是A班的学生。

    “怎么可能，都什么时候了？”

    “还是确认一下吧，阿隆……”

    “嗯……那梦子先在这里等着吧，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嗯嗯。”

    吱呀——

    推开教室后门，看到里面站着的人影，千菅隆世顿时吓了一跳。

    “呜哇——”

    “阿隆！”

    “没事……只是人体模型。”

    他很快恢复冷静，摸开了教室的灯。

    “真是的，谁把人体模型搬到这里来了……喂——里面还有人吗？”

    “……”

    灯光明亮，恶作剧的始作俑者与一时兴起的反击者在通道里相遇，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只是越水一笑，泷野也跟着弯起了嘴角，接着又指了指后门方向。

    “没问题吧？要不还是算了……”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

    “梦子不想体验鬼屋了吗？明天学园祭一结束，这里就要拆除了，梦子想要体验没有扮鬼的人的鬼屋，只有现在这一次机会了。”

    “呜……”

    听到女生在劝说下再度动摇，泷野顿时头疼起来。

    看样子，门口的两个学生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了。

    “……”

    越水无声地笑了一下，拉了拉他的手臂，又朝身后的通道指了指。

    进去？

    嗯。

    已经错过了现身的时机，泷野只能选择继续躲着。

    先找个隐蔽的地方，等班里的男生执行委员和应该是他女朋友的学生经过，再原路返回、从后门出去，只能这么办了……

    越水走在前面，轻车熟路，没发出一点声响，走了几步又回头指了指他的室内鞋。

    脱掉？

    她摇摇头，又走回来，牵起他的手。

    “跟着我的节奏……”

    啪嗒。

    灯管全灭，视野里一片黑暗，泷野感觉她的手忽然紧了紧。

    “呀——”

    “梦子，别担心……”

    “为什么突然关灯啊！”

    “开着灯的话会被巡逻的人发现……只有我一个人也就算了，我可不想梦子也被抓住，受到处罚。”

    教室后门的两个人也开始行动了。

    “但是这样的话，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用手机吧。”

    “我知道了……”

    天花板上亮起一团晃动的光。

    “怎么办？”

    泷野只觉得耳边一热，越水已经凑了上来，声音低哑。

    “用手机照明的话，就会像这样被发现……但没有灯光的话，通道里什么也看不清。”

    “……”

    “老师，该怎么办呀……”

    “……”

    他沉默了两秒，“真的吗？”

    “诶，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越水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甚至还有些兴奋。

    “……”

    她忽然笑了起来，“嘻嘻。”

    “阿隆！我我我好像听见了奇怪的笑声……”

    “嗯，我也听见了……”

    “阿隆不是说已经没有人了吗……这这这是鬼屋里的道具吗！”

    “我不知道……”

    “诶？！”

    “我一直在执委会帮忙，鬼屋不是我负责的……布置的细节我也不清楚。”

    泷野希望两人能就此退却，但这样的期望很快落空，千菅隆世又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劝住了女朋友。

    后方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水也拉着他继续往前，在黑暗里摸索着。

    她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即便没有一点光照，也能不偏不倚地前进，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前进片刻，她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

    “什么？”

    “暗门。”

    “……”

    “进来。”

    黑暗之中，泷野一边往前挪着步子，一边摸索着通道的内壁，手里忽然摸了个空。

    看来就是这里了。

    他朝那边挤进去，却迎面贴上一具柔软的身体。

    “老师，这里空间很小……”

    越水张开双臂，迎接着他无可奈何却又积极的投怀送抱。

    “不贴得近一点的话，暗门就关不上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