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中仙: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五章 寒刀赤胆,英雄本色
行祠寂寞寄关门,野草犹知避血痕。
一败可怜非战罪,大刚嗟独畏人言。
驰驱本为中原用,常享能令异域尊。
我欲比君周子隐,诛彤聊足慰忠魂。
古北口外,杨无敌庙,一个衣着朴素、身形粗壮的青年低声诵读庙外一座石碑上镌刻的诗文,黝黑的面孔上显出由衷的敬慕之意。
杨无敌本名杨业,即民间众口传颂之杨老令公,原为后汉名将,降宋后得太宗恩遇,故甘心效死以报,遂屡立奇功于边塞,令外地闻风丧胆,皆称其“杨无敌”而不敢直呼其名。
只可惜如此一位忠勇名将,却因主帅王侁无能贪功而全军覆没于陈家谷一战,自身亦因伤重力竭而为契丹所俘,最终更绝食三日而亡,留下千秋忠烈之名。
这一首《谒杨无敌祠》的作者亦是大大有名,却是本朝文学大家苏辙苏子由。
二十余年前,苏辙以贺辽主生辰使职衔出使辽国,途经古北口时,瞻仰这座杨无敌庙,有感于脚下之地在唐朝时尚属中原疆土,如今却已沦为番境,心中不由悲痛莫名,更恨偌大宋国竟无一良将,改变宋弱辽强任人欺凌的现状,遂做此诗凭吊杨业这位曾止辽国小儿夜啼的一代名将。
这青年只是粗通文墨,一首诗虽读得下来,对诗中之意却似懂非懂。
但他平生最是崇敬杨老令公,想着只要是赞颂杨老令公的,自然都是好诗。
然而这青年接下来的行径,却又殊为不合他对杨老令公的崇敬之情。
这座祠庙规模不大,里面也并无庙祝,只是附近的乡民自发的定期前来整修打扫,供奉香火,此刻则是空无一人。
青年推开虚掩的庙门,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供桌上摆放的几样供品。
在这乡下地方,即使大家敬慕杨老令公,平时也备办不起酒肉,几个托盘里不过放了些时鲜瓜果和面食。
因为才摆上不久,这些供品还都没有腐坏变质,落在这青年的眼中,也就显得分外诱人。
他有些心虚地前后左右都看了一看,然后向着供桌后面的杨老令公神像拜倒下去,口中小声念叨:
“老令公,当初您是为报君恩而甘心赴死,如今小人仇五也是为报恩而去和贼人拼命,大家算是志同道合。
“只是小人如今腹中饥饿,只恐挥不动宝刀杀不死贼人,因此冒昧前来向您借些供品来充饥,还请老令公不要见怪。”
说罢,他抬头看了看那庄严肃穆的神像,又磕了一个头道:“既然老令公不曾显灵阻止,便是应允了小人所请,小人在此先行拜谢!”
磕过头后,这自称“仇五”的青年自觉心安理得,便起身迫不及待地上前抓起供品,左右开弓不停手地送到嘴里,只片刻间便将所有供盘一扫而空。
揉了揉这些天来首次有了暴涨感觉的肚子,仇五再次向着神像拜倒,探手从身后解下一个长条形的包袱,打开之后显出一柄首尾四尺左右的连鞘长刀。
他左手抓起斑斓古旧的刀鞘,右手握住缠裹皮条的圆柱形刀柄,伴着一声清脆悦耳的铿然铮鸣,一段明如秋水的刀身弹出鞘外。
长刀宽刃直身的造型颇有古风朴拙之美,光可鉴人的刀身散发出乏人肌骨的森然寒气,令整间祠庙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仇五手捧这这柄显然绝非凡品的宝刀,向着神像祷告。
不知是否是吃饱了肚子的缘故,他这回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语调铿锵有力:
“老令公,去年小人流落至此地,因盘缠用尽而衣食无着。幸得前村卖茶水的刘老汉发善心施舍了一顿饱饭,才不至饿死在街头。
“仇五虽是一介武夫,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的道理,因此今年带了好不容易攒下的几两银子来答谢恩人。
“岂料等小人到了本地,才知道刘老汉因交不出卧虎山贼人摊派的钱粮,一家五口尽遭屠戮。
“小人已倾尽所有为刘老汉一家料理了身后事,剩下的便是拼了这条性命,到卧虎山为恩人讨还血债。
“此刻仇五便在老令公尊前,以这口家传的‘朝露宝刀’歃血为誓,若不能杀尽贼人,便再无颜立于天地之间!”
说罢,长刀的刀锋在左掌的掌心轻轻一拖,立时便划破一道伤口,鲜血随即涌出。
他右手握刀垂于身侧,鲜血横流的左手则在口鼻处横向一抹,下半张脸登时一片血红。
一个面相敦厚老实的青年,转眼变得犹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在手掌出血的同时,那柄长刀的刀锋处也沾了一缕血痕。
随着他将长刀斜垂,那一缕血痕竟有如活物般沿着刀锋向下游动,在刀尖处汇聚成一颗豆粒大小的血珠,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地上。
而那长刀的刀锋,则又恢复了刚刚出鞘时的晶亮光洁。
仇五收刀入鞘,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胡乱缠裹了伤口,随后将连鞘长刀背在身后,出庙门义无反顾地扬长而去。
只是从他进庙到出庙的这一会儿工夫,老天爷却已变了一张面孔,由方才的响晴白日变成乌云密布,随即更淅淅沥沥地下起连绵小雨。
仇五步履从容没有丝毫迟疑,不多时便消失在弥散于天地之间、如烟如雾的蒙蒙细雨之中。
便在仇五出庙渐渐走远之后,他以为空无一人的庙内却走出一个面容团圆、体态轻肥的青年道人。
他站在庙门处放眼远望,双目却似能看穿无边无际的雨雾,看到前方越走越远的仇五,脸上露出些赞许之色,低声笑道:
“不想贫道初临贵境,便遇到一个如此有趣的小家伙。不过,仇五……朝露宝刀……这人名与刀名似有些耳熟。先不管了,反正这世间的好人已愈来愈少,今日难得遇到一个,怎都不能让他轻易死了。”
一语甫毕,这道人举步走出庙门,走入充塞天地之间的细雨之中。
只是他的体外似乎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力场,不管那一根根、一缕缕的雨丝从哪个方向飘来,只要进入他体外一寸的范围,便会即刻折向笔直落向地面,身上并不会沾湿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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