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一周后，和艾羚组队的某位主打指挥位的学员生病，也许事情会完全不一样。

    还记得那是艾羚所在的小队第一次参加T1.5训练赛，面对各个PDL的队伍，如果以三人编制出战，显然会对他们很不公平。

    李森无奈之下，代为参加了那天的训练赛。

    而艾羚的名气也就是在这天打响的。

    一晚上六局比赛，她场均击杀达到九人，队伍更是吃到三鸡。

    让李森自己评价，其实这还不是极限，因为自己试图引导出艾羚的实力，并没有完全发挥，很多机会都让给了她。

    不过进圈路线也好，小范围交战时对队友的指挥调动也罢，这些还都是由自己一手包办的。

    而和艾羚陪合起来，只有四个字能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那就是“如指臂使”。

    刚开始第一局还需要观察思考后指挥她走位，第二局开始，艾羚就仿佛心有灵犀般，总是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侧面威胁最大的位置。

    她需要的只是正面队友恰到好处的出枪，以及她出手扩大战果后，其余队友能一拥而上终结战斗。

    这些对李森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到第四局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开始以一队人去包夹两队正在交火的人。

    艾羚那边偷一枪，自己这边作势压一下，另一队正想趁机脱身，半路上又被换位置的艾羚截胡……

    比赛对局越打越多，训练赛成绩越来越好，艾羚的脸上也如同飞霞般越来越红，衬着她明亮的双目，让人由衷体会到她的开心。

    六场比赛全部打完，当时的PDL训练群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打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战神到底是谁。

    因为李森当时用的是生病那名学员的号，倒也有不少人去打听他。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李森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还没来得及看完所有群内艾特自己的内容，他的电竞椅就被人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艾羚双手扣在椅背上，俯身盯着自己，眼里除了方才比赛带来的兴奋，更多的还是不解。

    “你为什么要退役？”

    为什么要退役，这句话李森也时常问自己。

    “打不动了。”

    彼时，他刚经历过队友们集体放弃、卖出名额的暗潮，心内并无半点想要复出的念头。

    “你骗人，如果你这样都叫打不动，那今天训练赛里的对手们都应该退役！”

    “……”

    那名生病的学员总共缺席了四天，李森就这样顶替位置打了四天。

    T1.5的训练对手换了三波，从PDL主力替补阵容，到替补与主力混杂，到最后全主力阵容，艾羚的战绩并没有出现任何下滑。

    当然，李森顶替指挥的消息已经传开，之后群聊里的消息，便只有询问艾羚的了。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在自己的建议下，她开始佩戴口罩出入基地。

    而随着一起比赛的次数增多，艾羚和自己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李森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只知道回过神来，她和自己说话的语气措辞，早已没有教练和学员间的那点隔阂。

    虽然自己时不时会端起架子，不过在她意识到自己潜藏的身价，并和金鑫熟稔起来以后，这点架子也越来越难以端住了。

    当一款竞技游戏被玩到职业级，选手们感受快乐到就远远不止游戏本身的体验了。

    不如说，对职业选手而言，比赛胜负带来的兴奋感，远远超过游玩本身。

    日常排位里的二十多杀吃鸡，甚至没有赛场上五杀吃鸡来得更爽。

    高强度的对手，配合无间的队友，艾羚对绝地求生越来越着迷。

    但她还在读大学。

    到七月底期末考试的时候，艾羚来训练的时间明显变少，只是蒸汽平台上不断增加的游戏时间告诉李森，她仍对职业之路有想法。

    而在暑假开始以后，李森遭遇了第一次逼宫。

    艾羚堵在房门前，说什么也要让自己复出。

    原话是什么来着？

    “你不复出，那我也不打职业了。”

    当然，自己解释过“联盟规定退役再复出至少需要期满一年”后，艾羚也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不过之后她训练起来明显没什么心思，很是敷衍，就差直接退训了。

    其实自己当时也不太有所谓，如果艾羚本身对职业并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也没必要强求。

    但是金胖子知道以后，自己遭遇了第二次逼宫。

    这次金鑫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自己床铺前诉说，他为了NPC能发展壮大，已经押上全部身家，贷款出来租下边上其它几栋别墅，再加上装修和设备，流动资金眼看要枯竭。

    虽然签出艾羚后的转会费是分期付款，但考虑到艾羚的身价，依旧是个回血的好机会。

    没想到七搞八搞，艾羚一不留神到了退训边缘，这煮熟的鸭子眼瞅着要飞，能忍？

    没办法，李森只能出面，先把艾羚骗上贼船再说。

    “你先去PCL赛场上积累一年经验，我一旦可以复出，会立刻找你做队友，一起冲击世界冠军！”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可惜艾羚当时还太年轻，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自己。

    休学，签约，出道一气呵成。

    李森很清楚，等艾羚上了职业赛场的道，再想退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纯粹点说，自身对成绩的向往，队友们对自己的信任，粉丝对自己的期待，这些东西都需要她做出成绩去回应。

    市侩点说，顶级选手一年那么多工资奖金，还有直播分成、商业代言等，在她站到那个位置以后，世俗的洪流自然会裹挟着她走下去。

    当然，一年以后，艾羚堵上门来的之时，他也是相当狼狈地躲了好一阵子。

    道歉自然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李森还私下当了很久M&M的分析师，虽然有利用对方数据端口的嫌疑，但总归是勉强获得了艾羚的谅解。

    这一晃就过去了两年。

    到前段时间，自己因为种种因由，真的复出，艾羚第一时间冲上门兴师问罪，虽然被自己用“比赛抽签”给躲了过去……

    李森从浑浑噩噩的醉态中醒来，晃悠着站起身，走到洗手间冲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脸，摇摇头，走回到电脑桌前。

    他从杂乱的桌面上精准地拾起一枚硬币，举到眼前看了看。

    这枚硬币并不是钱币，而是街机厅的那种游戏机币，一面毫无颜色，中间刻着一颗星星；另一面则印有一圈黄色的圆环，中间是个大写的“L”字母。

    星星就放弃，“L”字就去请她！

    暗自做下决定，他将硬币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