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沿的阵地上，之前发起进攻的部队撤了下来，全部换上了二营的人。

    各个临时构筑的机枪掩体内，一处处草垛后方，一个个岩石掩体后方。

    几十个机枪手拉动枪栓，将子弹推进枪膛，视线正对着鬼子阵地的枪口，眼睛微咪，观察着敌人阵地上的动静。

    而一众老兵机枪射手旁，是年轻一些的冲锋枪手，他们每个人身上插着好几个弹夹。

    在即将面临的作战当中，他们将会与机枪手配合，着重攻击近距离的目标。

    二营长在最前线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后面，微微探出头去，认真观望着被炮火轰炸的敌军阵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新二团跟日军互换了攻守双方的角色。

    以往挨炮火轰炸，面临进攻的，是他们。

    而今，成了他们炮轰敌人，朝着敌人的阵地发起进攻了。

    扭过头去，他看着那些即将跟他一起发起冲锋的战士，脸上充满了坚毅还有一些疲惫。

    二营是老营头了，老兵的比例大，这些人跟着部队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战斗，也经历了种种恶战。

    所有人的心理素质都是一流，即便此时被包围了，禁地十分险恶，没有一个露出紧张神色。

    有的人嘴里含着糖块补充体能，还有一些表情淡然的抽着香烟，表现的十分轻松。

    “炮声的频率下降了，能发起进攻了。”二营副提醒道。

    新二团的步炮协同，步兵和炮兵，双方都有一些总结约定出的规矩。

    比如说炮火的频率下降，就是炮火覆盖即将到尾声的意思。

    此时敌人被炮火压制不敢露头，步兵发起进攻能够迅速靠近敌人阵地，等炮火一停。

    步兵就已经离敌人阵地很近了。

    要是不怕被自家的炮火炸了，跑得再快一些，都能冲到可以把手榴弹扔进敌人战壕的距离了。

    “进攻……”

    二营长用嘶哑的声音喊出了进攻的命令。

    同时响起的还有全营战士们的怒吼声：“狭路相逢勇者胜”。

    顿时，十几挺重机枪同时全速嘭涌出子弹。

    战士们抱起手上的武器，如同泄洪的大坝洪水，从掩体内跃出，猛地向前冲去。

    由轻机枪手和冲锋枪手组成的突击队跑得最快，他们几乎是踩着己方的炮弹在冲锋。

    落下的炮弹最近的，距他们只有十几米了，就差被自己人给炸翻了。

    二营长都不得不骂：“都给老子悠着点。”

    日军阵地上。

    第一步兵大队，牢牢控制着前沿阵地的两道防线。

    依托着提前挖好的战壕工事，之前的进攻，他们还都能守得住。

    甚至还让其大队长三木熊二，生出了些许疑惑：这样的进攻烈度，充其量比中央军的硬茬子厉害点。

    第三步兵大队，是如何做到不到一个小时就丢了三道防线，全队被打垮？

    他甚至在接到了山下大佐的电话时，还信誓旦旦的保证：

    “只要他们第一步兵大队在此，除非八路插上翅膀，否则不会有一个人能活着通过。”

    然而，当炮兵连开始真正的发威，将炮火集中在一线阵地，大队长三木熊二才知道这支八路的厉害。

    炮火就像是农民挥下来的锄头，把整个一线阵地的都翻了一遍土。

    躲在战壕里也无法保证安全，三木熊二气得大骂：“混蛋，八路是疯了吗？”

    这种炮击的密度，起码是一个炮兵营，换算成皇军，那就是一个炮兵大队的火力。

    他还是用过去的认知来看待八路，如此烈度的炮击，在联队一级的规模对抗中，就是皇军也无法拿出来的。

    八路那样的叫花子部队，竟然拿得出来，他们是挖了一个军火库吗？

    炮火打完了，步兵就要上来，是共通的战术。

    三木熊二当即就让人接通后面炮兵阵地的电话，请求炮火支援。

    哪怕不能摧毁敌人的炮兵阵地，也要把敌人的步兵阻挡一下，给他们争取反映的时间。

    “抱歉三木大队长，在之前的炮战中，我们的炮兵阵地被八路的炮火覆盖损失惨重，现在正紧急转移阵地，无法立即提供炮火支援。”

    “喂……喂…混蛋。”

    电话被挂断了，三木熊二吼了两声，无奈的放下了电话。

    他之前还纳闷，双方的炮声不断，落在一线阵地的炮弹却没多少，炮弹到底去哪儿了。

    现在有答案了，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炮弹不停的落下，轰鸣声就在耳边炸响，三木熊二听出了炮火频率的下降，立刻意识到八路要上来了。

    “快，都出来准备战斗。”

    响应者只有少量的老兵，大多数的士兵，还沉浸在轰隆隆的炮声中。

    整个人的脑袋都是懵的，命令就是在他们耳边喊起，他们都不一定能意识到。

    炮声一停。

    战壕里的日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颗颗冒着烟的手榴弹就扔到怀里了。

    五六十米的冲刺就是几秒钟的事，八路军战士就如猛虎下山，一口气冲进了战壕里。

    冲锋枪，轻机枪，对着他们所见到的任何活着的物体，喷射着致命的子弹。

    一次完美的步炮协同，第一道防线里的日军，几乎没有组织起什么有效的反抗，便被击溃了。

    大约三百多的兵力，能在其大队长三木熊二的带领下，撤退到二道防线的，只有不到百余个。

    其余人都倒在战壕里了。

    占领了一道战壕，二营长就忍不住催促，招着手让魏大勇往他这边来：“快快快，把炮架起来。”

    魏和尚扛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八二迫击炮往那一放，手脚麻利的架了起来。

    袁朗随后赶到，竖起大拇指用跳眼测距法测了一测，两千七百米，进攻部队比预定的多推进了一百五十米。

    对于他来说，这并没有任何区别，只要在火炮的射程内，一切目标都逃不过炮弹的轰炸。

    对迫击炮做了稍微的调式，袁朗伸出手：“炮弹。”

    魏大勇立刻递上了一枚，配合的相得益彰。

    炮弹从炮口落下，敌火通过碰撞引爆，产生强劲的推力，将炮弹从炮口射了出去。

    在这一刻，众多视线集中在了敌军指挥部。

    让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

    指挥部里，三井一郎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沿阵地，观察着此时的战况。

    之前，仅仅是听说第三步兵大队，四十分钟丢了三道阵地，整个大队都被打垮。

    他很难想象得出，究竟是八路太厉害，还是他的手下太废物，四十分钟怎么就能把三道阵地都丢了？

    换头猪当个指挥官，也不能那么废物。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看了第一大队的溃败，八路默契的步炮协同，凶残的火力。

    三井一郎不得不承认，是他错怪了手下。

    面对如此敌人，哪怕把号称最精锐的近卫师团拉来，也不敢说能行。

    “将军，第一步兵大队恐怕挡不住了。指挥部已经在敌人的炮火射程之内，如果为求稳妥，他们将很快向第二道阵地发起进攻。”

    山下俊秀再一次见识了让他蒙羞的敌人，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不断的冲击着他的脑门儿。

    但他还是冷静了下来，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整个第一步兵大队被击溃，八路的突围将会成为定局，消灭新二团的计划将就此破灭。

    三井一郎经过提醒，同样意识到了现在的困局，“把预备队派上去，加强第一步兵大队的防守力量。

    告诉三木熊二，为帝国为了天皇陛下，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

    他那个就像是炮弹在爆炸一样的嗓门，配上赤裸裸的威胁，简直能把人吓尿。

    领命的参谋浑身一颤，立即摇响了电话，给前沿阵地传令。

    几分钟后，一颗突兀的炮弹炸响。

    “打中了，我们打中了。”

    二营长用力的挥舞着拳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炮弹一发入魂，直接干掉鬼子指挥部。

    周围的战士无不欢呼雀跃，一个个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打中了，打得好。”

    透过望远镜观察的李云龙，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多前，苍云岭的那一发入魂。

    “打中了！”

    山下俊秀亲眼目睹了，那座指挥部被炮弹击中，打中了是他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那座指挥部距离第一步兵大队的一线阵地，起码有两千七百米。

    八路用迫击炮，竟然一发就打中了。

    就算用了更大口径，射程更远的迫击炮，那样精准的打击，也是极为可怕的。

    “什么，竟然打中了？”

    三井一郎的大嗓门儿，让整个指挥部的人都为之一振。

    举起望远镜，透过镜片看到了正在冒烟，再次遭到炮弹袭击的假指挥部，他的眉头直接扭成了川字，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八路的炮兵打的也太准了，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将军，发生了什么？”

    他的参谋长在询问。

    三井一郎不方便自卖自夸，给山下俊秀使了个颜色，便由这位知情人将整个谋划娓娓道来。

    从用假消息把八路忽悠进包围圈，到他们用一个假的指挥部，骗取了八路的主动出击。

    “设立在那里的指挥部是假的？”

    一名负责指导指挥部建立的参谋，吃惊的问道。

    在半个小时前，他得到命令，完全是按照旅团指挥所的规模，在那一处设立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前沿指挥所。

    他还以为旅团长要把指挥部前移呢。

    “没错，那就是个诱饵，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三井一郎得意洋洋的说：“八路竟然会以为，我们会把一个坑踩上两遍。天真，太天真了，哈哈哈……”

    得意洋洋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指挥部，众人不管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都附和着笑。

    等笑过劲儿后，作战参谋又问：“那您的下一步是……”

    三井一郎把望远镜递给了他，让他自己看。

    前沿指挥所被炸掉，似乎是一个信号。

    炮兵大队的炮火，在这一刻，向着一道阵地覆盖火力。

    大量的炮弹在反复蹂躏那片大地。

    今天不管是谁胜谁负，那片无辜的大地将会是最大的输家。

    它的身体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

    在一道防线阵地的面前，第一步兵大队在三木熊二的带领下，像八路发起了反攻。

    两翼阵地上，第二步兵大队的两个中队，从两翼包抄压了上去。

    如此形成了三面夹击的态势，就像一条吞天巨蟒，张开了血喷大口，要将美味的食物一口吞下。

    “原来如此，还是将军高明。”

    看明白了将军的布局，参谋恍然大悟竖起了大拇指，对将军的计划表达了高山仰止的仰慕之情。

    其余人等听了他的转述，也都纷纷惊呼并表达赞同。

    引诱八路主动出击，踏入准备好的陷阱，然后给予其重创。

    真是够高明的一招。

    听众人的吹捧，三井一郎颇有些飘飘然，但内心深处，他还是十分冷静惋惜的。

    低估了八路炮兵的能力，不然的话，八路肯定得打到二道防线。

    越是深入，就越难以撤退。

    落入口袋阵里的八路，就越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兴许都能将其围歼消灭，而眼下，估计只能将其重创了。

    日本人高兴的笑，八路就该哭了。

    撤下来的四营长，非常不甘心，来找李云龙请战。

    他是亲眼目睹了，二营如何势如破竹的占领了敌人一道阵地，又如何陷入了敌人的包围。

    “娘的，小鬼子耍诈。”

    能当上营长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四营长看到鬼子指挥部被炸，高兴的叫出声来。

    指挥部被摧毁，往往意味着指挥系统的失灵，敌人相互之间将丧失配合，整体战斗力锐减一半都是轻的。

    可是，眼下敌人指挥部被炸了，他们的部队丝毫没有慌乱，反而相互配合来了一出三面包围的大戏。

    这也意味着敌人的指挥中枢并没有被摧毁。

    四营长也顾不得再想了，当即提议说：

    “团长，二营他们麻烦了，我马上带人去接应他们。”

    李云龙没有搭理他，而是十分冷静的对身后的参谋说：“命令炮兵连，打他的两翼阵地。”

    “团长！”四营长声音中带着急切，二营都给包围了，团长怎么一点也不急呢！

    李云龙转过身来，自信的说：“别着急，二营没那么脆弱，继续看下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