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手机站m.dajiadu8.com,服务器懒得转移了,凑合看吧!没收益,所以空间有限,请见谅

首页

历史军事

红楼如此多骄阅读

设置

字体样式
字体大小

红楼如此多骄:章节目录 第419章 七月二十【上】 第420章 七月二十【中】

    这日下午。

    隆源帝看完焦顺最新呈上来的工业党小作文,意犹未尽的回味了许久,这才将手伸向了一旁需要批阅的奏折。

    打开头一份奏折的时候,他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但看到上面奏报的事情,却登时皱起了眉头。

    都总管太监戴权见状,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身子微微前倾,随时准备跪下来迎接皇帝的怒火——因为那份奏折是他特意摆在最上面的,大致内容是督察院奏报,京城士绅学生因周隆一案群情激奋,有意要去大理寺门前集会抗议。

    上面还列出了学生们的主要诉求,即:当堂释放周隆,严惩祸乱朝纲的奸佞小人。

    这里虽用了春秋笔法,但任谁也能看得出,所谓奸佞小人指的就是工部司务厅主事焦顺。

    以最近皇帝对焦顺的欣赏爱重,这份奏折无疑会极大触怒……

    “呵呵~”

    隆源帝突然一声轻笑,把那奏折随手丢到了地上:“螳臂挡车,自不量力!闹吧、闹吧,不闹上一场,又怎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奸佞小人?”

    顿了顿,又问戴权:“上半年国营工坊的总结,大概什么时候能呈上来?”

    “这……”

    戴权略一琢磨,立刻答道:“按照往年的常例,多在中秋之后提报。”

    “迟了,太迟了!”

    隆源帝不由分说的道:“着令工部三日之内,先把直隶的情况总结出来,并汇总刊文张贴在督察院、翰林院、国子监、以及京城各大书院,也好让他们亲眼瞧瞧自己嘴里的祸国殃民!”

    上半年的数据虽然没有呈报上来,但对工部和新政格外关注的皇帝,却提早得知了大致的情况。

    总体来说形势十分喜人,而最大的亮点,就在于六月份的数据。

    在工学授官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直隶境内大部分工坊在六月份均实现了超额产出,成本控制和成品质量上,也都有相当程度的改善,足以证明工学授官的正面效用。

    如今皇帝要求工部张榜列出数据,显然是要打读书人的脸。

    你们说焦顺祸国殃民,可人家只用了一个区区九品匠官的职位,就使得国营工坊迸发出了极大的活力,给国家创造的好处,只怕一百个、一千个书呆子也未必及得上!

    等戴权派出了传旨的小太监,隆源帝一面继续翻看奏折,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那自行车今儿又去了何处?”

    “好像是被容妃借去了。”

    “容妃?”

    皇帝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人选还算满意。

    原本他重振雄风之后,一直是采取抓阄的方式挑选侍寝对象,可自从上回在贤德妃那里,再次使用了自行车做道具,宫里的嫔妃就一下子开了窍,纷纷跑去皇后娘娘那儿借车子,然后再设法把消息递到皇帝跟前。

    皇帝虽然没打算天天拿这东西当道具,却也乐见嫔妃们争宠,于是便默认了这法子。

    …………

    转过天到了七月二十。

    因担心被学生们堵在外面,焦顺天不亮就到了大理寺。

    结果这才刚到了空无一人的大堂里,刘长有紧随其后的就追了来。

    焦顺心知刘长有这时候跑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于是忙让大理寺的人准备了一间值房。

    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值房,刘长有立刻噗通跪地,颤声道:“大人,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工坊、工坊里情况不对,今儿城门刚开,就有几个提举、大使差人来报,说是昨天工读生们召集了亲信,关起门来秘议……”

    刘长有说着,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又请示道:“卑职觉得风声不对,所以一面差人去各处探问究竟,一面赶紧过来向大人禀报。”

    啧~

    听到工读生们又有异动,怎么说呢,焦顺心下有一种靴子落地的感觉。

    其实这之前他心里就有些矛盾,一方面不希望工读生们节外生枝,破坏自己的苦肉计、反间计;一方面又觉得面对前程尽毁的危局,工读生们若是半点不敢反抗,也实在对不起自己这一年多的悉心栽培。

    “大人。”

    刘长有小心翼翼的请示:“您看要不要责令工坊戒严?再找杨吏目……”

    焦顺抬手制止了他话。

    杨洪庆要么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要么就是彻底被同窗们蒙在鼓里了。

    甭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厮以后都用不得了!

    至于责令工坊戒严……

    如果是在没有得到密折专奏权之前,焦顺或许真会采取这样的对策,以避免节外生枝。

    但近来通过写工业党小作文,他已经和皇帝建立了更为密切的联系,而这也让他有更多的底气,可以面对当下的复杂局面。

    而且眼下的舆论之激烈和一边倒,也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若不然……

    干脆让工读生们闹一闹,也好中和中和?

    对于这些工读生,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其中虽有些莽撞人,可真正话事必然那几个沉稳聪明,基本上不可能会主动和学生们发生正面冲突。

    而且他们能一直保密到现在,显然也已经建立相当程度的组织能力。

    嗯……

    陈万三和李庆必须保下来!

    一想到工读生们有可能成事,焦顺的思维突然就跳到了另外的方向。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组织这次工人运动的人势必声望大涨,若不设法制衡一二,以后甩开自己这老师加上司‘独走’,只怕就要成为惯例了。

    虽然陈万三和李庆才是独走的先行者——这也是焦顺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要倾尽全力保下二人的原因。

    但只要双方不是铁板一块,就有从中辖制的可能。

    尤其焦顺还占据着师长和上司的双重高地,可以充分采取分而治之的策略。

    “大人?”

    眼见焦顺沉吟不语,刘长有有些慌急的请示道:“咱们到底要如何应对?”

    “先静观其变吧。”

    焦顺给出了一个让刘长有错愕的答案,随即又吩咐道:“你去外面瞧瞧,看今儿负责维持秩序的是哪个衙门。”

    刘长有欲言又止,可见焦顺态度坚决,还是只能领命而去。

    …………

    与此同时。

    作为行动总指挥,董恂也是一早就赶到了大理寺左近。

    不过他把抵近侦察任务交给了牛思源负责,自己则是坐镇距离大理寺百余步的一处茶摊,进行居中统筹。

    和昨天在台上的慷慨激昂不同,用斗篷裹住了纠察队制服的董恂,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蹙起的眉头,桌下紧攥的双拳,都证明了他其实远没有昨天表现出来的那样有把握,所谓的不打无把握之仗,也不过是为了宽众人的心罢了。

    这时牛思源带着两个身着便衣的工读生,快步朝着茶摊走了过来。

    眼见他面沉似水愁眉不展,董恂心头就是咯噔一声,勉强按捺着慌张情绪,起身笑问:“如何了?”

    牛思源给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分别占据了两侧的空桌,然后才坐到了董恂对面,悄声道:“不太顺,来的是巡城兵马司的人,带队的……是巡城御史。”

    董恂跌坐回长凳上,苦涩道:“怎么会是巡城御史?!”

    这几乎是他设想中最糟糕的局面!

    说起管理京城治安的衙门,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顺天府衙门,所以昨天董恂才会拿贾雨村的名头出来稳定人心。

    但按照夏朝现行的制度,除了顺天府以及下辖的两个县衙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衙门也是有权管辖京城治安的。

    那就是接受五军都督府和督察院双重领导的巡城兵马司。

    通常来说,类似学生堵门抗议这类情况,首选是由顺天府出面维持秩序,即便是惊动了巡城兵马司,通常也是由军职官员出面带队。

    而需要巡城御史出面带队的,往往是涉及官吏不法行为的抓博、稽查行动。

    所以董恂等人当初制定行动时,都认为遇到巡城御史的几率不大,可谁成想就偏偏抽中了这下下签!

    要知道,都察院可是攻诘工学和新政的急先锋,用屁股想也知道,在学生和工读生之间,他们会选择偏帮那一方。

    见董恂面色灰白,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牛思源轻声道:“现在可不是慌张沮丧的时候,箭在弦上,莫说是巡城御史,就算是天王老子咱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董恂深吸了一口气,又把桌上已经放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擦着嘴咬牙道:“没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是有御史偏袒又如何?咱们本就没想过能在这里占什么便宜!”

    顿了顿,又道:“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咱们再次再仔细嘱咐嘱咐,千万别被……”

    他本想说千万别被巡城御史住到把柄,可转念一想,这科道言官本就是反对工学、工读生的急先锋,己方便再怎么克制,只怕也跳不过鸡蛋里挑骨头的命运。

    不由叹道:“唉,大家尽量别被抓到把柄吧。”

    “那动员更多人的事情……”

    “把消息压一压!若是有人得了消息要来,也一定要极力劝阻!”

    原本还畅想着振臂一呼万人景从,现如今却反倒要设法阻止工人们前来,以免引发更多的麻烦。

    董恂的心情难免又低落了几分,苦笑道:“若是咱们被巡城司拿了,也不知能不能见到李庆和陈万三。”

    牛思源沉默以对,虽然也一样忐忑万分,可他却比董恂多了些不得不为的动机,故此是断然不可能退缩的。

    两人正相对无言,忽然又有一个工读生飞也似的跑了过来,也顾不得隐藏身份,隔着三五丈远就直接大喊道:“会长、牛兄,老师从大理寺出来了,点名要见那巡城御史!”

    董恂和牛思源同时霍然起身,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又不约而同的招呼道:“走,过去瞧瞧!”

    等他们赶到大理寺门前的时候,巡城御史陈垨恰好与焦顺见完礼,正鼻孔朝上摆出一副倨傲的嘴脸,拿腔拿调的道:“本官职责在身,焦主事若真有什么要务,不妨直言就是。”

    他重重点出了个‘真’字,大有焦顺一旦说不出个正经理由,就直接翻脸的意味。

    焦顺倒并不在乎他的态度,一面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大门两侧,一面朗声道:“焦某听说今日有学生要登门抗议,又听说巡城兵马司的人在门前维持秩序——以焦某看来,压根无须如此兴师动众如临大敌!”

    陈垨闻言嗤鼻一声,打官腔道:“这只怕不是焦大人該管的,我等此来是受大理寺所請,需不需要自然也是大理寺说了才算。”

    说着,就欲拂袖而去,似乎多跟焦順说上半句都是在自贬身价一样。

    “陈御史此言差矣!”

    焦顺再次大着嗓子扬声道:“学子们这次前来,半是为了周隆,半是为了焦某,焦某又怎能坐视不理?”

    陈垨转到一半的身子,又重新转了回来,冷笑着反问:“那焦主事又意欲如何?”

    “请陈御史在维持秩序时務必要仔细小心,千万不要伤及无辜!”焦顺一拱手,慨然道:“太祖皇帝曾说过,真理越辩越明,焦某自认问心无愧,坚信就算学子们一时受人蒙蔽,早晚必能看清事实!”

    “而倘若这期间,有人因为反对焦某而因言获罪,却是焦某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焦顺这一番话,倒把陈垨说愣了。

    不过他毕竟也是官场老油条,很快想到焦顺多半是担心有人故意制造冲突栽赃自己,所以才提前当众剖清。

    他暗暗冷笑,心道以如今的舆论风向,哪里还需要故意制造冲突?

    只要让学生们多抗议几天,朝中自然有人会借机攻讦!

    当下陈垨毫不犹豫的道:“这你尽管放心,来者皆是国之英才,有陈某在此,自然不会让他们受损分毫。”

    “陈御史可敢立誓?!”

    焦顺兀自放心不下,紧追不舍道:“立誓保证今日门前绝不回出现官兵无端伤人,肆意滥捕的事情发生?!”

    “你当陈某是什么人?难道我还会出尔反尔不成?”

    陈垨有些恼怒,见焦顺紧盯着自己,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却也懒得与他多做纠缠,干脆道:“好,那我陈垨就当众立誓,今日门前绝不回出现官兵无端伤人,肆意滥捕的事情发生!若违此誓,人神共灭!”8)

    【明儿为盟主加更,顺带蹭个515(???_??)?】

    眼见焦顺用言语逼迫陈守立誓之后,二话不说转头就回了大理寺,董恂和牛思源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陈守以为自己方才的誓言,是为了学子们而立,但董恂和牛思源又怎会看不出来,焦顺这是刻意在为工盟保驾护航?!

    “这……”

    牛思源咽了口唾沫,涩声道:“难道咱们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早就被老师知道了?”

    董恂还只是单纯的惊诧,他却足称的上是惊骇了。

    因镇国公府私生孙的身份,牛思源暗地里颇有些自矜,虽还不至于俯视焦顺,但也认为只要自己得了镇国府的扶持,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所以当初也正是牛思源力主要瞒着焦顺暗中行事,谁成想焦顺竟然早就……

    该不会镇国公府暗中推波助澜的事情,也已经被他察觉到了吧?

    “想这么多做什么!”

    董恂亢奋的挥了挥拳头,咧嘴道:“既然老师已经诓住了这陈御史,接下来就是咱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大不了等事情结束之后,咱们再去老师府上负荆请罪!”

    牛思源依旧是心事重重,又担心在董恂面前露了痕迹,于是便主动请缨去打探学子们的动向。

    董恂则负责迎接陆续赶来的人手,并将他们分批安置在附近的巷子里。

    辰正【早上八点】。

    以国子监和云麓书院为首,近千名身着长衫的学子从四面八方汇聚,自什刹海街口喊着震天的号子,浩浩荡荡的杀奔大理寺而来。

    当先几名学子个个丰神俊朗,手提着长衫昂首阔步,时不时引导着众人振臂高呼。

    再往后,约百十人各自背着行囊书箱,里面装的却不是笔墨纸砚四书五经,而是临时筹措来的破靴子——明朝的‘破靴阵’是泛指士绅抱团对抗地方官,如今的学子穿凿附会,却是将丢靴子当成了必备的一环。

    这些‘掷靴手’除了思想坚定之外,体格上也大有要求,个个生的身强体壮人高臂长。

    但不论是前面器宇轩昂的,还是后面孔武有力的,都远不及正当中一个倚着拐杖奋步向前的伤号,更能吸引路人的眼球——任谁瞧见此人一身绷带,却还斗志昂扬咬牙向前的模样,都不免为之动容。

    连那几个带头的学生领袖,也忍不住频频侧目,心下暗骂这厮实在无耻,哪有身上伤的这么重,还能与我等并驾齐驱不落分毫的道理?

    但这不是拆台的场合,他们心里面再怎么鄙弃此人,也只能捏着鼻子与其同列。

    这浩浩荡荡的声势,隔着一条街都遮掩不住,何况还有牛思源负责侦查情况?

    待听说来了有近千学子,光是背着靴子的就有百人之众,董恂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免事情提前泄露出去,工盟总共动员的人手也才两百出头,何况还要分出一半去各处进行宣传,来跟学生们打擂台的勉强只有一百来人。

    这将近一比十的差距……

    牛思源见状,抬手拍了拍董恂的肩膀,沉声道:“老董,箭在弦上!”

    “x的!”

    董恂咬牙咒骂一声,旋即振臂高呼:“扯旗,集合!”

    远远听着读书人的号子,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工读生早已按捺不住,一听这话立刻从董恂身后抢出,将个红底黑字的横幅高高挑起。

    却只见上面写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几个大字。

    收到信号之后,埋伏在周遭的工读生们也纷纷率众聚集过来,因大多数都是受过训练的纠察队员,所以不一会儿功夫就排成了队列。

    董恂深吸了一口气,昂首阔步的走到那横幅正中,抬手指着上面的字大声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句话出自《礼记》,意思是:在大道施行的时候,天下是人们所共有的!我等虽自称工盟,却不只是为了工人伸张,而是要为天下人求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就听队伍当中有人纳闷道:“咱们不是要跟读书人吵架骂街么,这什么会长说话咋也文绉绉的?他算不算读书人?”

    董恂恼怒的循声望去,却发现是几个妇人正在队伍当中指指点点,于是忙又若无其事的偏转了目光。

    为免冲突起来落人口实,工盟这边儿肯定是要保持克制的,可太软了也容易打击己方的士气,所以就专门动员了一批女将,个个都是粗声大嗓牙尖嘴利,以一敌十不落下风的‘巾帼豪杰’。

    想必那些读书人再怎么样,也不好意思当众和一群妇人计较吧?

    只是董恂万万没想到,这杀手锏还没用在正事儿上,就先误伤了自己。

    “二姑,你老快消停些,这到底还想不想让你家狗蛋进学当官了?!”

    虽然很快就有人出面制止了这些妇人,但董恂反复斟酌的演讲稿,却无论如何也念不下去了,干脆把手一挥道:“走,让那些酸丁瞧瞧,咱们工人也不是没种的!”

    这话倒对了众人的胃口,于是纷纷跟在横幅后面鼓噪而前。

    论人数,工盟自然比不得对面浩浩荡荡的大头巾,但仗着队伍整齐划一【抛开妇人们不算】,身上的制服也是笔挺飒爽,因此等到双方在大理寺门前碰头时,竟也勉强拼了个四六开的局面。

    而前排的学子们,见对面竟杀出这样一支军不军民不民的队伍,一时也都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下意识止住脚步熄了口号,这下声势不免又弱了三分。

    “你们是哪个学院的?!”

    其中一名学生领袖打量着‘大道之行’的横幅,还以为对方也是某个学院的学子,只是装扮奇特了些。

    董恂闻言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大吼道:“新政利国利民,工学功在千秋!”

    后面百余人早都得交代,当下也忙跟着振臂高呼,仗着学子们此时前后不一人心不齐,竟后来居上盖过对面呼声。

    学生队伍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旋即进阶哗然,有喊的有骂的有不明究竟的,乱的一锅粥彷佛。

    再说那巡城御史陈守。

    刚开始听说东西两面都有队伍,他还暗赞学子们计划周详呢,如今听了工盟的号子才发现事有蹊跷。

    他看看两侧如临大敌的巡城司官兵,怒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官兵们也是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有人迟疑道:“这好像、好像是纠察队的制服,就是五军都督府和工部合办那个。”

    众人闻言愈发面面相觑,伤残军官出任军代的事儿,官兵们自然也都听说过,故此对这纠察队也是略知一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双方还是同属一个衙门下的兄弟队伍。

    陈守眉头一挑,脱口道:“是那焦顺提议组建的纠察队?!”

    说着,又扼腕跺脚满面亢奋的道:“好啊、好啊,他竟敢私调官兵入城,当真是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大人。”

    旁边一名小校忙提醒道:“纠察队好像不算官兵,就是专管防火防盗的工人。”

    陈守原本以为抓住了焦顺的把柄,正喜滋滋琢磨着该怎么拿下这个白送的大功劳,听到这话脸色登时就又垮了。

    那小校又指了指逐渐靠近,并开始朝工盟丢靴子的学生队伍问:“大人,咱们是不是该管一管?”

    “管什么?”

    陈守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心下巴不得学子们一拥而上,将这些不知死活的泥腿子打的抱头鼠窜。

    “这……”

    那小校讪笑着提醒:“您方才不是发誓……”

    陈守一愣,旋即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好个奸佞小人,竟敢算计本官!”

    他倒负双手在台阶上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又断然道:“义之所在,陈某又何惜此身?纵然应誓,我亦……”

    “陈御史!”

    就在他打算食言而肥的当口,刘长有突然从门内闪出,躬身一礼道:“我家焦主事感念您勇于任事,已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写在了密折上,午后便要送入宫中呈予皇上过目,还请陈御史静候佳音。”

    “我、我……”

    陈守一下子恍似被噎住了,伸着脖子瞪圆了眼睛,眼瞧着刘长有自顾自退回了衙门里,这才愤然骂道:“好恶贼,当真是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他勐地转身一巴掌抽在那小校脸上,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莫非你是盼着本官应誓不成?还不赶紧把人给我隔开!”

    那小校不敢抱怨,只能忍气吞声的招呼官兵们下场,在双方队伍中间建起了一条隔离带。

    已经挨两靴子的董恂见状,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回头对牛思源叹道:“亏得恩师早有安排,否则都不用刻意偏袒,只要巡城司的人坐视不理,咱们的人就得吃大亏!”

    牛思源表面上连连点头附和,实则心下却又沉重了三分。

    有了这条隔离带,破靴虽还时不时从头顶飞来,但却少了‘短兵相接’的危险,于是工读生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开始高呼支持工学、支持新政、支持严惩周隆的口号。

    对面的学生自然也不甘示弱,或怒斥工盟大逆不道,或痛斥新政祸国殃民、工学纲常沦丧。

    更多的人则是大声疾呼,要求大理寺立刻释放周隆,然后再将国贼焦顺收押入狱。

    初时因为工盟口号喊的争气,一度在气势上压制了学生们,但学生当中也不是没有聪明人,逐渐组织众人稳住了阵脚,重新压盖过了工盟这边儿。

    尤其读书人本就善于言辞,当场针对工盟的口号做出了驳斥,又编了几句朗朗上口的顺口熘,嘲笑泥腿子们妄谈圣人大道,荒谬可笑至极。

    而且眼见破靴子丢的差不多了,部分学子竟开始蛊惑围观百姓的法子,隔着人墙好一通指鹿为马,结果还真就有路人信以为真。

    眼见四下里目光有些不善,更有些顽童在父母的纵容下,往工盟队伍里丢起了泥巴,董恂不由得暗暗叫苦。

    因为大理寺这边主要是为了虚张声势,能言善辩的工读生大多被派去搞宣传了,这边能还嘴的压根也没几个,而那些擅长撒泼的妇人对上学子是大杀器,却总不能让她们去和街边顽童对阵吧?

    正百感交集,忽听身后的号子陡然弱了不少,又掺杂了不少纷乱的杂音。

    董恂心下就是一跳,只当是有路人受学子蛊惑,真的开始围攻起了工盟,结果回头望去,就见有个年轻的绿袍小吏,正奋力在队伍当中穿行。

    偏这人董恂竟还认得,正是工部司务厅司务秦彻。

    董恂愣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只以为是焦顺还有安排,于是忙一面喝令众人避让,一面亲自将秦司务迎到了队伍前面。

    “秦大人,您这是……”

    “不急。”

    秦彻打断了董恂的询问,展示了一下捧在手里告示,笑道:“且等我忙完了公务再说。”

    说着,绕过巡城司的人墙,找到那陈御史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陈御史便黑着脸把带队小校喊了过去。

    不多时,只听巡城司的官兵齐声大吼:“有上谕,都静一静!有上谕,都静一静!”

    饶是他们喊的声嘶力竭,也足足用了半刻钟街上才安静下来。

    这时只见那秦司务上前展开手里的告示,抑扬顿挫的念起了大白话:“我工部自试行新政以来,喜报频传!在工学授官的消息传开之后,仅直隶一省,仅六月一月,官办工坊平均增产接近四成节约成本逾两成,预计比去年六月多上缴国库两百七十余万两!”

    “今,特奉上谕张榜公告、晓喻官民!”

    却原来这些时日不断有人攻讦新政和工学,捎带脚自然也没少抹黑工部,就连尚书侍郎们都跟着受了不少夹板气。

    于是在得到皇帝责令三天之内张榜的口谕后,三位堂官干脆连夜组织人手,整理出了直隶境内六月份的增产数据,赶在学生们堵门闹事的当口,把告示送到了大理寺门前!

    如此一来,新政是恶政、乱政的说辞,立刻不攻自破。

    于是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大理寺门前再次沸腾起来。

    学子们阵脚大乱,虽不乏喊着‘钱财如粪土,大道值千金’的死硬派,但仍免不了声势大坠。

    工盟这边则是一浪高过一浪!

    董恂一边振臂高呼,一边对忍不住又对牛思源赞叹道:“老师毕竟是老师,深谋远虑绝非我等能及!”

    牛思源口中诺诺应是,脸上却难掩忐忑。

    好在董恂激动之下并未察觉,反而拉着他吩咐道:“牛兄,如今势头已经稳住了,你快派人去各厂召集人手,再把消息传给宣传组那边儿,咱们务必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才能对得起老师的回护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