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而又陌生的闷响声发出。

    被撞击的腾空的朱瞻壑，只见从黑暗之中钻出一名倭寇。

    翻着寒光的倭刀，贴着他爹的胳膊切开。

    砸在他脸上的血箭，就是顺着倭刀刀口溅射过来的，属于他爹的鲜血。

    朱瞻壑变得有些茫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爹会在这个时候赶到这里，且救下了他。

    “王爷！”

    “王爷小心！”

    “贼子大胆！”

    “……”

    朱高煦的亲兵们追赶了上来，眼看着自家王爷手臂嚯开一道大口子，顿时纷纷瞠目结舌，怒目相视，愤怒的嘶吼着。

    而身中一刀的朱高煦，也是一脸的痛楚，压着牙连连后退三步，方才止住势头。

    “真他娘的疼！”

    朱高煦咧着嘴，低声咒骂了一句，而后右手握着刀，双腿下沉扎稳马步，防备倭寇接下来的进攻。

    迟早耀司一击未曾得逞，脸上却无丝毫失落。

    甚至于，迟早耀司的表情，越发的期待和激动起来。

    “王爷？明廷的王爷？”

    “吆西！”

    “今日，就要你这条朱棣的狗崽子，先交代在这里！”

    赶过来的亲兵们，将朱高煦挡在身后，面带愤怒。

    “宵小贼子，安敢伤我大明汉王！此时束手就范，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妄自尊大、不知悔改，定教你走不出此地！”

    迟早耀司冷笑了一声，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

    一旁，小松君正在和那名年轻的明军纠缠在一起，做着生死搏杀。

    小松君很厉害，隐隐有将明军压下的势头。

    而那个躲过一劫的明军，正表情有些呆滞的看着这边，似乎是被刚刚那生死一击给吓到了，如今还在发愣的状态，神志不清。

    迟早耀司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撞上大明的宗室亲王。

    果然！这里就是明廷设下的一个圈套！

    王桑、徐桑！

    你们尽然敢背叛大倭民族！

    “明狗死来！”

    迟早耀司低吼了一声，如同先前的小松君一样，他手中的倭刀从雪地上划过，带起一大团的雪花，将双方之间的视线遮蔽住，而他的身影也借此机会隐没在雪夜黑暗之中。

    杀死一个明廷宗室亲王，应该能够让明廷震动，从此不敢再小觑大倭民族了吧！

    杀死明廷皇帝朱棣的一个儿子，也应该能让明廷不敢在对沿海倭患大动干戈了吧！

    隐入到黑暗之中的迟早耀司，目光始终锁定着手臂负伤的朱高煦，心中默默的畅想着。

    “倭贼受死！”朱高煦怒吼了一声，他现在很愤怒，戎马至今，他受过比现在更重的伤，但他从来没有被敌人如此的看不起。

    吼了一声，朱高煦就要提刀冲出去。

    身边的亲兵们赶忙拉住自家王爷。

    “王爷，倭人善于藏匿，小心有诈！”

    “王爷放心，我等定然将此贼斩杀于此，首级献于王爷！”

    “请王爷放心！”

    亲兵们死死的拉住朱高煦，让他不能动弹。

    夜风刮的很急，让朱高煦格外的愤怒和烦躁。

    他怒吼着：“放开老子！老子何曾怕过谁！”

    你怕你们家老爷子！

    亲兵们很是无奈，心中默默的解释了一下，却没敢说出口，只不过拉着朱高煦的手却是不敢松开半分。

    远处，官道上的最后战斗已经越来越小，更多的运粮队官兵以及预设埋伏的官兵赶向这边，追击逃窜的倭寇。

    出自日月堂的年轻政委们，对近来军中的不少新型武器很是熟悉。

    几名政委凑在了一起，怀里抱着一个个的小包裹冲了过来。

    几名运粮队的官兵，被他们要求在左右护卫着。

    等这些人冲到了林中深处，也就在朱高煦等人不远的侧后方，当即停下。

    政委们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一丝期待和……

    腹黑？

    只见他们将手中的包裹端起，抽出一根又粗又长的引线，然后目光测量了一下林中几处不透光的地方，将引线裁剪到合适的位置。

    一旁的人，就立即将引线点燃。

    一根根引线，在黑暗之中迸发出灿烂的火星，耀人眼目。

    “炸死你个娘希匹的！”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骂了一句，余下众人纷纷高声出口，表达着来自于大明优秀新青年们的美好祝愿。

    一个个包裹带着不断闪烁着的火星，以及越来越短的引线，高高的升到半空中，然后向着前方各处，在半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抛物线，很是精准的坠落到各自的目标位置上。

    轰！

    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剧烈爆炸声，在雪林中响起。

    一团团巨大的火光闪现燃起，将整座雪林都快要给照了个透亮。

    无数的雪花夹杂着散落在地上的枯枝烂叶，四分五裂的飞溅到空中，抛射向四周。

    巨大的冲击力，让树梢上刚刚积攒了些许的积雪，伴随着枝叶纷纷而落。

    稍微细小一些的树木，则是发出一连串的咯吱声，如同老朽的人类一样，发出凄长的叫声，缓缓的向着地面亲吻。

    原本还要训斥亲兵的朱高煦，被眼前好几道胡乱冲过来的气浪，给装的一阵踉跄，发梢上也不期点缀了不少的枯枝烂叶和飞雪。

    “这他娘也是朱瞻基弄出来的？”

    朱高煦也变得有些失神。

    大明的火器发展很厉害，他知道神机营里那些大宝贝的威力，但威力是和体积成正比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那些小小的东西，也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无数的念头，从朱高煦的脑海中划过，最后却是归为现场的惊叹。

    前方，一道人影从一个被冲击的四分五裂的树桩后面，跌跌撞撞的向着一侧冲了一段距离。

    朱高煦顿时大喜，挥刀向前一直：“给老子干他娘的！”

    亲兵和政委们，当即领命，向着被他们轰出来的倭寇，呼啸着杀了上去。

    正在于明军搏斗，已经取得完全上风的小松君，同样被战场上的巨大动静吸引住。

    明人不动用火炮，就能制造出如此大的动静！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迟早耀司君，竟然也被明人给赶了出来！

    小松君看到了迟早耀司君的后背上，有好几个连绵成片的伤口，撕扯在整个后背上，他的脚步已经完全没有大倭勇士的风范了！

    “八嘎！”

    小松君怒吼了一声，他愤怒的看了一眼，只要再两个回合就能拿下的明军，当即干脆利落的转身，向着已经被炸昏了脑袋，胡乱逃窜的迟早耀司君救援过去。

    年轻人的经验是缺乏的。

    但年轻人的持久力却是顽强的。

    被炸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的迟早耀司，哪里还有大倭民族武士道巅峰选手的实力。

    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在雪夜的林地中胡乱的逃窜着。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什么杀死明廷宗室亲王，为战死此地的大倭民族武士报仇的事情了。

    迟早耀司不知道，身后的明军究竟还有多少，刚刚那种似乎能够毁天灭地的大杀器。

    现在，迟早耀司只想快快的离开此处。

    抢劫福宁州官仓，就是一件失心疯了的决策！

    劫掠沿海村庄不比死在这里香？

    王桑啊！

    徐桑啊！

    迟早耀司不敢回头，他怕下一刻就会看到一柄刀，砍向他的脑袋。

    可是就算不回头，迟早耀司也能听到在他的身后，有无数道脚步声，距离他是越来越近。

    “迟早耀司君！”

    “迟早耀司君！”

    有人在用高贵的大倭民族语，在呼喊着和迟早耀司。

    声音有些熟悉，但此时脑袋昏沉的迟早耀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

    小松君心中焦急万分，迟早耀司君不能死，背井离乡离开东瀛本岛的他们，还指望着迟早耀司君，带领着他们重新回到生他们养他们的故乡土地上。

    他还等着，他们能够成为本土上，唯一的王！

    小松君的心中，已经升起了一股，今夜死在此地的绝念。

    哪怕是他死在这里，也要让迟早耀司君逃回去。

    中原有句古话说的很对。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迟早耀司君还活着，他们这里远离故土的流浪武士，就还有重回故乡的希望。

    哪怕他在哪个时候，已经死去了，他的灵魂也会跟随着其他人一起回去。

    “迟早耀司君！你怎么样？”小松君终于是赶上了在前面胡乱没有方向逃窜的迟早耀司，一把扶住对方的身子，带着对方向着正确的方向奔逃着。

    迟早耀司终于是恢复了一些神志。

    只是他的目光，还有些涣散。

    迟早耀司看着正在搀扶着他的小松君，嘴巴咧着：“小松君！竟然是小松君！”

    周围的大倭武士们，都已经被明军给冲散了，无法救援此处。

    而且，在一开始撤离的时候，迟早耀司就下令要赶紧逃走。

    眼下周围已经没有大倭的武士，能够支援过来了。

    迟早耀司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松君的脸上，这个已经逐渐不再年轻的大倭武士，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如今，小松君已经能够独立一方了。

    甚至于，就在前不久，迟早耀司还准备，将自己那个最小的女儿，许配给小松君。

    个中滋味……

    想必小松君会很喜欢！

    可是现在，迟早耀司只想快快逃回去，逃到海上，他要自己去品尝那个中滋味，好抚平心中的惶恐。

    小松君！

    大倭会记住你的！

    迟早耀司的眼底浮出一丝精光：“小松君，你们分路撤退，我先行赶出去召集人手！”

    虽然迟早耀司没有明说，但这番话，已经是将小松君给彻底的放弃了。

    小松君却丝毫没有他想，郑重的点点头。

    他将自己怀里，一柄小小的匕首拿出，塞到迟早耀司君的手中。

    “迟早耀司君，这是我……送给迟早神创的礼物……”

    小松君说的有些羞涩，但是这份羞涩过后，他就当即松开迟早耀司，将自己给钉在了原地。

    他的身子也缓缓的转向身后，正面迎向无数追赶过来的明军。

    迟早耀司的脚步未曾停下一分，他只是心中稍稍迟疑了一下，嘴角扬起一道笑意，然后将手中的匕首塞进怀里，闷着头就向着东方逃窜，未久便没入到茫茫的黑暗之中。

    “八嘎！”

    “明狗死啦死啦地！”

    砰砰砰。

    林地中，响起了小松君的嘶吼声，以及明军的枪响声。

    福宁州官仓外的战争，终于是缓缓的停了下来，却还未到落下帷幕的时候。

    ……

    啪！

    “妈的！你个兔崽子是不是找死啊！”

    官道旁，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以及汉王殿下愤怒的训斥声。

    肩上带伤的朱高煦，正在接受一名政委的缝合包扎，但就是这样，他也没有落下教育长子的机会，空着的右手重重的抽在朱瞻壑的脑袋上。

    朱瞻壑正低着头，垂下的目光能看到整个官道上。

    无数人正在清理官道，搬运散落的货物，拯救负伤的官兵。

    福宁州官仓抽调了上百人赶了过来，在这边帮忙，身下的官仓护卫先前都投入到了东边的战场上。

    那边虽然不如这里的战斗激烈，但同样不可小觑。

    如今，福宁州官仓的危局已解。

    军中不少的政委，正在盘查清点军中可战之兵的人数，以及军中各项情况数据。

    此处的倭寇已经被解决，但是这个大的战局，却还没有结束。

    他们需要尽快处理好这里的事情，赶到海边，从陆地上将那些倭寇和明奸给堵住。

    “恩？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是不是？”

    朱高煦的怒吼声，已经回荡在整个官道上。

    朱瞻壑缓缓抬起头，看向不停骂着自己的父亲，目光之中有些迟疑，也有些迷惑。

    朱高煦看着长子那一脸的死鱼样，又忍不住抬起手，对着朱瞻壑的脑袋抽了一巴掌：“看什么看，再怎么看，老子都是你爹！”

    “卵子都没多大，胆子倒是挺大的！”

    “看不出来倭寇凶狠？”

    “上杆子找死？”

    “莽夫！”

    “愚蠢！”

    “老爷子要是真让你独自领兵，我大明迟早要完！”

    “要不是老子，你个混账玩意，连明天的日头都见不到！”

    “一天天以为自己厉害到天上去了，怎么地，没有你老子我，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你小子！”

    “……”

    朱高煦一阵骂骂咧咧，愤怒之中，却又让人觉得有些啰嗦。

    朱瞻壑则是越发的迷惑。

    朱高煦大抵是骂的累了，终于是停了下来，换了几口气。

    这才缓声道：“喜欢出风头是吧，现在就带着你的人，向着东边追过去！”

    “这……”朱瞻壑终于是吐出了第一个字，却依旧满是疑惑和不解。

    朱高煦猛翻白眼：“你堂哥既然把咱们都弄到这里来了，想必王景弘那个没卵子的东西也带着宝船在海上了。”

    “他就没有想着这一次将倭寇全杀光，肯定是盯上那群明奸了！”

    “一个个毛都没长齐的东西，尽装老成！”

    “以为老子看不出来？”

    朱瞻壑有些不太懂，今天明明是在杀倭，怎么就和盯上明奸又有关系了。

    朱高煦看着还在发蒙的长子，心中长叹一声。

    自家老大，终究是不如老大家的老大。

    他想了想，然后轻声道：“今夜倭寇进攻福宁州官仓，老子不知道你堂哥是怎么知道的，但老子知道，倭寇就算能打下官仓，也运不走这些东西。所以，必定有沿海那群该死一万次的明奸在配合。”

    “带着你的人，向着东边追上去，必定能寻到他们。他们会带着大队马车，准备运送官仓物资。只要找到逃窜的大队马车，就是他们！”

    朱瞻壑理清了个中缘由，点点头：“遵令！”

    倔强的和他老子一样，连称呼都用的军中上下之分。

    朱高煦哼哼着，放弃了在意这一点，提醒道：“不要被对方发现，你小子还年轻，你堂哥必定是都做好万全准备了。你只要跟住了，不放对方跑掉，事后就是一个大功！”

    谁也不知道那些明奸做了多少准备，在面对朝廷追杀的是时候，会爆发出多大的威胁。

    朱高煦嘴上没说，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自家老大，到时候会莽撞行事。

    朱瞻壑点点头，问道：“那您……”

    听到老大问起自己，朱高煦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赶忙恢复平静。

    “老子要把那群倭寇，赶尽杀绝！”

    “他们就是逃回东瀛那座破岛上，老子也不放过他们！”

    敢砍老子的儿子？

    胆子肥了是不是！

    朱高煦哼哼着，心中想着。

    这一次，定要倭寇知晓，他们惹错了人！8)